就在暮紫大口嘔紅之時,周涵止所處空間宛若擊破的水面一般,一通漣漪打破如水夢幻,周涵止神識之中七彩朦朧,眼前斑斕閃現,倏忽之間,又將其又環境帶回現實。
他怔怔打量,之間身前七妙正帶着幾分焦急打量着他,出聲喚道:“師兄,你呆立半響,全無聲息,可是中了什麼法術所致?”
周涵止心頭流過一股熱流,當即淡然一笑道:“已經無妨了,勞師妹擔心了,我們繼續往前走吧。”
“沒事就好…….”七妙長出一口氣,與那孫德宗對視一眼,三人便接着向山洞深處探去。
周涵止心中思索,不覺腳步放慢,打量身周,依舊是石洞潮溼闊大,洞頂連通地上神山,開出諾大一個口子,露着些許天光,那天光豁亮,投進這無邊黑暗中,照亮了一片混沌,他再望向身周石壁,只見其上紋理依舊,卻是黯淡無光,只餘幾分咒法真氣殘留其上,卻難以再興風作浪了。
原來先前周涵止無意中碰觸了洞中一道機關,被石壁雕刻紋理上流淌而過的一道電光襲身,神識乃進入了一間幻境,其中四處鴻蒙圍繞,而那施術者暮紫依現身其中,持劍不斷襲來。
周涵止躲過幾次暮紫攻擊,他也醉心法陣多年,此時早已看出,自己與暮紫出現在此地的都非實體,乃只有靈識而已,這暮紫根基薄弱,靈識亦不強大,若要破其咒法,只要正面將其靈識擊散即可。
他亦對自己的修爲頗有信心,故而那暮紫幻化成七八個身影,拖着無數殘像虛影一齊殺來的瞬間,周涵止才無視其手中兵器,僅以靈識硬碰硬,接下其帶來的衝擊,果然兩人這一擊碰撞,那暮紫支撐不住,靈識潰散,法亦不成法,就此陣破,使周涵止神識迴歸本體。
他細細回想,覺得此陣頗有玩味之處,想到若對方是一神識強大之人,又不知如何破解脫困,這邊思索,邊行走,這時三人遠遠走向洞內深處,左右道路又間狹長,耀目天光漸至身後,七妙走過幾步,腳下忽然踩在水中,她略一停頓身形,乃對後面二人說道:
“孫先生、師兄,此地溼滑,有水漫浸,你二人小心…….”
周涵止與孫德宗點點頭,二人心頭皆是奇怪,這一路過來,洞內已漸漸乾燥,怎的只有此處突然涌過這多暗流,且這一腳腳踩下,只覺足下粘稠,似乎水中混着什麼東西,只可惜光線昏暗,只看到腳下黑漆漆渾濁一片,卻不能辯識究竟何物。
七妙走在最前面,只覺一股朦朧黑暗的氣息撲面而來,她久在黑暗中埋伏搏殺,倒是頗能適應這種氛圍,此刻留心走着,忽然肌膚一陣發緊,七妙頓時心神一凜,只想到:“身前有人!”
她收束身形,擡眼去,果然見深不見底的洞穴盡頭,似乎有一個模模糊糊的人影輪廓,其上不知穿戴着什麼,更些微閃着不可辨識的光芒。
七妙不待多言,吐出一口氣,袖子一番,咄一聲道:“歡雀!”
歡雀嗡鳴陣陣,應聲而出,化作一片金光,劃過一道風聲,便直取那人,周涵止與孫德宗一見七妙動手,各自心驚,當下各提真氣,凝聚心神以小心應對。
卻見那歡雀飛去的瞬間,七妙忽然急呼一聲,掐指做法,只聽砰的一聲動靜,歡雀在斬向那人的瞬間感知七妙呼應,身形急轉,急急換了個方向,一擊斬在這洞中石壁之上。
這一瞬,金光迸着火光,周涵止與孫德宗藉助這一瞬的光亮望過去,只見竟有一人鳳冠霞帔,身披綾羅綢緞,正呆呆的坐在一塊圓形石頭之上。
“師妹?爲什麼不攻擊她,可是發現了什麼?”周涵止不由疑惑道,他更是想都不想,就要護在七妙身前。
七妙不語,擺擺手示意周涵止不要衝過來,她卻是悄然放慢了腳步,輕抿朱脣,悄無聲息的走了過去,孫德宗與周涵止全神戒備,又滿心疑惑的跟在她身後。
三人行了沒有多久,只見七妙招手處,陰寒真氣凝結成冰,幻化出一塊六角冰凌立在空中,這冰凌不過巴掌大小,自身不斷旋繞着,立在七妙左肩處,其上每一面都射出一道清冷的銀光來,又似月光揮灑清輝,照耀在這不是何處纔是所歸的洞中。
三人這時纔看見,原來面前已是石洞中路途盡頭,只見其七妙正前方有兩扇的石門,被人打開一個縫隙,正可容一人過去。
那石門左邊,有赫然有一塊大石頭,石頭一邊圓潤光滑,反射冰凌光澤,其上正盤膝坐着一個女子。
這女子一身淡紫色長裙,身上確實被嫣紅的鮮血染浸了半邊衣衫,她鳳冠霞帔,和身上穿着想比,又有些不倫不類,此時這女子仰首靠在身後石壁上,竟是無聲無息。
“這女子便是先前幾次施法阻撓我們的那侍女暮紫,不知她又爲何如此要打扮成如此摸樣,此時究竟是生是死?”周涵止皺眉道。
七妙走過去時,捏住提起了暮紫左手,她自己看了看,不動聲色的放下,又是提起了其人右手手掌,只見暮紫右手掌上一道一尺來長的血痕自掌心只劃至腕中,其中血肉翻飛,傷口之深,乃至竟無法癒合,那掌心又有兩三滴鮮血緩緩流出,順着暮紫斜搭在石頭上的指頭滴落。
七妙揮手時,冰凌飛的低了些,照近了地面景物,周涵止與孫德宗俯身望去,赫然見三人一路踏來的那溼滑/粘稠的洞中積水,原來竟是淌在洞中的汩汩鮮血,周涵止心中一驚,不由感慨道:“原來此女使術,竟是以自身鮮血爲引,可嘆這夏鴻淵究竟給了她們什麼好處,竟能令其如此不顧性命的報答…….”
他此時心中才算了然,原來先前暮紫靈識與其在鴻蒙空間中搏鬥時所飄出的淡淡血腥味,竟是來源於此。
七妙聞言,也是思索一陣,卻不知所以然,那邊孫德宗面色陰沉,步上身前時,一手撫過暮紫所盤坐的這邊角圓潤的石頭之上,此刻他心中風雷電閃,無數畫面流淌幻變,竟是一股強烈的思念並着躊躇猶豫及憤恨的情緒,衝擊向了其人腦海。
孫德宗猛一愣神,隨即扯手,心中頓時明晰,原來此處洞底左右不同,這一方大石不遭風化,亦無流水侵蝕,圓潤光滑至此,乃是有一人每每趕過來,卻在此婆娑良久,要經歷三四個時辰之後纔要離開。
這個人是誰?是否通曉仙,亦或夏鴻淵,他爲何在此洞門之外駐足不走,又徘徊不前,這股強烈的牽掛與憤恨又各是哪一遭?一瞬間,孫德宗心頭被各種疑問和思緒填滿,竟是不知所以。
他身形一頓,跌出數步,旁邊周涵止卻是一把扶住,悄聲問道:“孫前輩,可是發現了什麼事情?”
孫德宗搖搖頭,心道前塵已泯,是故人舊事,又何必再提,周涵止滿心疑惑的看了看他,心中暗暗琢磨,卻又是對其提防了三分。
這時孫德宗再婆娑過那方圓石,心頭異樣卻是全無,觸手處,只覺之石頭靜靜在此佇立不知幾許,乃是一片冰冷,他復又捏了捏暮紫脈搏,觸手時,更覺伊人肌膚慘白,竟比那圓石還有冰冷,這暮紫手臂被孫德宗擡起,後者竟覺得手上宛若輕無一物,心中頓時嘆道:“原來這女子周身血液都已流乾了,身子便也變得如此輕飄飄的…….”
只不知她心中是否也是空蕩蕩的?孫德宗復又擡眼望了一眼伊人芳容,只見暮紫仰着頭,斜靠在身後石壁上,慘白的臉上略略塗了一層胭脂水粉,那眼神空洞無物,只是呆呆瞧着石洞頂部。
看起死時決絕苦澀的表情,又見其穿着打扮,孫德宗久歷風塵,當下悉數明白此女心跡,不由嘆道:“頑石…….真是一塊頑石…….”
這時那石門縫隙處吹過一陣陰冷清風,聲聲頑石,便在風中飄蕩,不知是在感慨這洞中圓石孤置萬年,亦或那婆娑圓石,徘徊在洞門前卻猶疑不進之人,還是這靜靜坐在圓石上,面色並不平靜的暮紫,又或是嘆着自己昔年往事?孫德宗聲聲句句,落在這洞中,敲擊在石上,更是嘆在人人心頭。
三人半響無言,看着那洞底師門掀開黑黢黢的一條縫隙,周涵止遲疑問道:“師妹,孫前輩,是否現在就進入此地?”
七妙望孫德宗一眼,卻見老者搖頭道:“兩位,老朽這便要告辭了…….”
“嗯?”七妙一驚,不由問道“孫前輩,這前面便是你多年好友夏鴻淵,此外又有魔教雷若彤前輩,你不去見見他們麼?”
她問的有意,孫德宗打的也是有心,只聽他悠然道:“既已知悉,見或不見,並無多大分別,前路應再無磨難,仙子一人去便也足夠,老朽已經心灰意冷,這便告退,先行一步,靜候結果了。”
他話音落下,身形飄淡,竟輕飄飄的向來路蕩了過去,七妙與周涵止不及阻止,便見孫德宗身形漸遠,只聽其不住唱道:“魂兮孤兮、歸去何方,魂兮孤兮,一無所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