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對這叫天鑑的黑衣人是生是死當然不管興趣,這時看其面色,卻是一陣茫然,一陣癡迷,隨着他表情變化,那蒙在其臉上的水泡上也是七彩流轉,若是有人乍來看見,興許還要以爲是七妙施法造成其這種模樣。
於冰卻是知道,這大概是七妙施展逍遙宗秘法,與天鑑所中那豔識術相較之下出現的情況,只是這天鑑面色變化忽然越來越快,而那水泡上的顏色卻越來越是渾濁,故而他並不看好七妙施法的結果。
果然,七妙一聲長嘆,扯下手上真氣,那水泡啪的一聲,散開去,化作一縷青煙消散,天鑑哀叫一聲,身子高高的彈起,又沉沉的跌了下去,再來不及喚出一聲動靜,就靜止不動了。
於冰探其鼻息,也是搖了搖頭,面色之上訝異神色一閃而逝,他甩了甩衣袖,向其面上一拂,只見天鑑身子過電一般,又抽搐了一下,他身子所中的蛇毒,卻是登時被化解了。
“沒想到你還能救下他的性命來。”於冰兩手一抱,說出的話卻是令人一驚,七妙苦笑一聲道:“畢竟是宗內同門,可惜天沐這豔識術隱藏太深,我發現的又晚,如今這天鑑已經和廢人無異了。”
“逍遙宗豔識術,我倒是略有耳聞……”於冰點點頭道,他對這麼術法全無頭緒,見其威力,倒是有了那麼一點興趣。
只聽七妙解釋道:“這咒法迥異其他術法,乃是激發人的七情六慾,讓種種幻識反覆翻涌在人的腦海中,吃不消時,這人的神識也變被撕扯的四分五裂。”
“確實驚人!”於冰點點頭。
原來人之受想行識,無不各有規律,若樹之經歷四季,葉嫩至綠,綠轉紅,紅便黃,最後化作枯葉落下,又護住樹之根鬚,使其來年蓬勃生長,這既合乎天道,也與人之情識安合,若逆此規律,或加快其速,對人對己,都會造成一定的傷害。
可惜了,這天下間的癡妄人,無不做着遙不可及的美夢,以至或墮落,或瘋狂,卻難看穿。
眼下天鑑在七妙力保之下,只餘了一口氣,七妙與於冰兩人也只好暫時將其安置在井水之下,便向那坑洞深處走去。
七妙摸了摸身邊石壁,發現這坑道乃是人力挖掘所稱,兩邊因着在水下的原因,多半潮溼,他一手挨着旁邊石壁,略略施法,只見凹凸不平的四面石壁上突然一道水藍真氣如湖中漣漪一般,向四面傳遞開來。
一道晶瑩光芒亮起,凡是被這真汽波及之處,那壁上的水痕竟凝固成了冰凌,冰凌漫延,如滄海凝結,如玉剔透,並且四邊相連,一起散出乳白色的光芒,倒把這茫然漆黑的坑道照的敞亮了。
於冰撫掌笑一聲道:“七妙真人好本事,我看你真氣澎湃,功力應該不下於我見過的一些前輩高人了。”
七妙苦笑一聲,心中想到,這一身真氣充溢,不知帶了多少波折故事,此事卻不便和於冰細說,他只是打趣道:“小弟術法粗略,便似那有了使不完力氣的莽漢,終究只是個莽漢而已。”
這一個長身玉立,白衣飄展,絮發四散的翩翩道士自承一如莽漢,倒令於冰無語了,幸好這坑道沒有多遠,兩人走前幾步,竟就來到了他的盡頭。
原來先前因爲此處濃濃的黑暗包裹着,兩人誤以爲此地深不見底,如今坑道亮起光芒,他二人才發現這只是一條不過一二十丈的直道罷了。
即便如此,在這井水下挖此坑道,心思卻也是巧妙了,只不過如此大費周章,難道只是爲了尋一處隱蔽的地方與毒宗其餘人員街頭這麼簡單?
七妙與於冰兩人不得其解,一邊在心裡揣摩,一邊走到坑道盡頭,卻見此處的地上、兩邊牆上散着的乳白色光芒間卻夾雜着一股微不可查的血色,於冰動了動鼻子,在空氣中仔細嗅了嗅,忽然說道:
“是了,此處有過打鬥!”
可是兩人要找時,只見面對的僅是一面石壁,卻並無爭鬥痕跡,也沒有屍首或兵器遺留在此處。
七妙見於冰聳動鼻子的樣子頗有意思,說的不雅一點,不像是人,倒像是一條狗,他閉着眼,四處聞聞,抽一抽鼻子,若有所思道:
“這下來之人確實是我毒宗弟子,想來他應該是受了傷,倉促跌下來…….”
“不…….”七妙心思一動,補充道“他是特意被敵人放下來的!”
“對!”於冰乃一宗之主,當即也是一點就通,點點頭,想了想,又是說道“這弟子估摸着還有我毒宗其餘同伴,在地上遇到一個勁敵,被其一通殺散後,此人心膽俱裂,倉促逃到此處…….”
“他卻不曉得,這正是那名敵人使出的計策,便借其帶路,尋到這裡了,那敵人跟着他進了這坑道之後,便下手殺害了這名弟子,又查詢了坑道一遍,不知發現了什麼,還是一無結果,總之最後他收拾此地的屍體,便又離開了。”
“這次對也不對”於冰苦笑一聲道“七妙兄,你可知道,這弟子大概是下來之前便中了那敵人的術法,之後被敵人操控下,乃是暴體而亡的…….”
“哦?”七妙奇道“於兄只是聞了聞,便有如此收穫,這倒是奇妙的很!”
“哪裡哪裡,怎抵得上逍遙宗豔識術那不傳之秘。”於冰嘻嘻一笑道。
七妙也跟着笑了笑,登時明白於冰話裡有話,暗指他只是講出豔識術發作時的樣子,卻沒有告訴他如何提放對方施放法術,令其稍稍不滿了。
這苗人的性子,真是有什麼說什麼,全然不藏着掖着,七妙倒是不討厭他這樣,也坦然道:“於兄是怪小弟沒將這豔識術說個全面了,這卻是錯怪我了,此術在先師逍遙老祖時早被定爲了邪法,摒棄不用了,故我知道的,也就是這些。”
於冰看了看他一臉真誠的表情,他自忖識人沒錯,七妙應該是知道多少,便告訴了自己多少,他點點頭,不再問這個問題了,心中卻是腹誹那逍遙老祖,因着其實毒宗一脈,術法大多被正道看成是旁門左道,多受世人詬病。
於冰自然不在乎這些指責,也當然不會覺得使用豔識術有什麼不對,逍遙老祖此舉,他當然明白,無非就是想將自己從邪魔外道這個形象中摘乾淨罷了,對此,他十分的不以爲然。
不過既然此人已死,又是七妙的師傅,他不便指責,心道逍遙宗家事,自己不好多議論,只要牢牢站在七妙這朋友一邊就好了。
既然七妙坦承豔識術之秘,他也不願隱瞞,照實說道:“七妙兄,你不知道,我這鼻子,在毒宗中可算是是出類拔萃的很了,因爲我三歲練毒,七歲做蠱,之後使用毒蟲,無不需要精準的嗅覺,先師刻意鍛鍊下,如今俺能在空氣中捕捉些微氣息,辨識常人絕難發現的訊息。”
“只是…….”他兩手一攤“此鍛鍊方法對資質也有些要求,七妙兄功力超卓,料想天賦應該沒有問題,可是若想練習,又嫌年齡太大了,恐難有成就…….”
他上下打量七妙一番,皺皺眉,搖搖頭,一副發現良才美玉卻不能雕琢的失望模樣,口中更是迭聲道着可惜,七妙只覺好笑,他雖然佩服於冰的本領,卻一點也不想練出一副狗鼻子。
當下他岔開話題道:“於兄,此地已被那敵人刻意清理過,除先前你發現的那些他殺人手段外,還有別的線索可循麼?”
“稍等……”於冰又狠狠用鼻子嗅了一大口氣,彷彿咂摸着氣味思索半響,忽然出聲道:“有了!”
只見他摸過去,看通道盡頭的一角石壁,七妙湊過去看,這石壁本來是隱在深深的角落中的,現在整個坑道中光亮異常,倒算是現出幕後了,可是其上平平無奇,只是黝黑一塊的光滑石壁,並無特殊之處。
於冰想了想,竟從懷裡掏出一小塊菸葉來,他將這拇指大小的一片菸葉吞在嘴裡咀嚼半響,忽然一運氣,噴出一口青煙來。
只見那青煙漂在這塊石壁上,那石壁登時變色,露出了本來面目,原來上面竟用血寫着一個暗紅色的字,七妙略一辨識,赫然發現,這寫的正是一個“沈”字。
“這古庸城中,名聲響亮,又姓沈的大戶只有一家,便是那安樂侯爺沈威…….”七妙蹙眉道“難道此人留下訊息,乃是說自己這一夥人乃是被沈侯爺所害?”
“十有*是這樣,先前那天鑑也說有一件大事在沈府發生,和逍遙宗衆弟子有關…….”於冰面色一凜道“我二人這便去沈家走上一遭,我倒要看看,是何許人如此大膽,敢同時對南疆兩大宗門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