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人一幕,羣鬼噬天,似要衝破天沐法陣,此人轉身時,竟一把將其一名僕從心臟掏了出來,衆人觀之無不動容,那沈侯爺更是嚇得下巴都要跌掉了。
看其人穿着寬大的藍綠相間的袍子,露出高舉的一邊胳膊,那手臂蔥白如玉,但纖細修長的手指間竟是捏着一顆剛從活人身軀裡掏出來的心臟,這顆心臟上仍有熱氣蒸騰,而它的主人,乃是慘叫一聲,身子徑向前跌倒,血灑平臺三尺之上。
“這這這……”沈侯爺牙關緊咬,強自鎮定,好不容易從牙縫中蹦出幾個字來,只見天沐口中疾念聲咒,一道法力傾注在這可活生生的心臟之中,再看時,他一把將這心臟投到那湖面之上,羣鬼匯聚之處。
啪的一聲,這顆心臟忽然炸開,漫天血雨傾灑在羣鬼身上,羣鬼一陣驚呼,彷彿這股傾瀉四散的血雨竟是那碰不得的酸水或熔岩一般,打在鬼魂身上時,竟發出滋啦啦一陣異響。
彷彿指甲劃在盤子上的一聲動靜想起,羣鬼再也支持不住,積聚在一起的鬼力登時被迫,慘叫連連中,這一絲絲的鬼力逐漸不斷的,竟都被那翻滾沸騰的湖水吸引過去。
這時四邊燈籠多半寂滅,這潭湖水幽暗無光,彷彿無形漩渦一般,將這湖面上游魂鬼力一點一滴都不剩的吸引了進去,半盞茶時分後,數百哀號不斷的遊魂皆魂飛魄散,消失殆盡在這天地之間。
“如此做法,豈不是令這些遊魂連一絲轉世投胎的機會都沒有了麼……”這搭在湖泊上的平臺後面站着的,那被七妙認作是兵盟陳乃先之人忽然冷冷出言道。
沈侯爺嚇到發傻,也不知眼前究竟發生了何事,天沐並不回頭,而是轉頭和沈威恭敬說道:“侯爺,令公子游魂離體日久,難以迴歸己身,我還須藉助這一衆鬼魂之力爲其護持,如此纔可使其順利復生。”
他這番話,似有意,似無意,也不知是說給沈威聽,還是說給那陳乃先聽的,沈侯爺聽了眼睛卻是一亮,彷彿抓到什麼救命的稻草一般,忙不迭的點頭道:“只要能將寧兒救回來就好,救回來就好。”
天沐點點頭,轉過頭時,再看那湖面,似乎在等待什麼變化。
話分兩頭,說回先前,那七妙和於冰與那厲鬼魂識相連,待厲鬼被湖水一把扯進去時,那鬼聲淒厲叫起:“仙長,仙長救命啊!”
“莫慌!”七妙在他魂識中傳音道“你且安靜,我自會做法助你。”
這生死關頭,饒是那厲鬼平素害人,也算是兇厲之輩,卻如何肯聽,他自顧自的掙扎起來,卻可惜天沐陣法牢牢佈置之下,這一鬼之力,連絲毫動靜也掀不起來。
恐懼與無奈交雜在惡鬼心中,他的身子竟被一點一點吸引至湖底盡頭,而與其一通被吸引進來的還有兩三隻鬼魂,他們彷彿被一股巨力壓迫住了,那幾只鬼魂抵受不住,竟都嘭的一聲,化作一股黑煙,消失在了陰冷的湖水之中。
“七妙真人,這是什麼術法,竟如此霸道厲害?”於冰不解道。
“這是天沐所化的引魂術……”七妙爲其釋疑道“此境之內,方圓百里,大小新死魂魄受其魂魄,都會被他招引至這裡……”
“原來如此……”於冰聽明白了,又提一問“看其不斷引衆鬼魂進入這湖底,似乎是在找什麼東西?難道這天沐要尋的竟是沈侯爺獨子的鬼魂,要助其復生麼?如果是那樣的話,我們能不能…….”
他語音躊躇,言下之意,不管七妙與天沐如何大的仇恨,念着於冰與沈侯爺加略有淵源的份上,他於冰倒是希望七妙不要打斷天沐助沈威獨子復生的法術。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七妙搖搖頭,此時從神識探視中他看出,饒是與自己連通的這個遊魂因着多存在了幾十年,鬼力迥異他人,也快抵受不了這湖水的壓迫了。
他心神一動,一道真氣激發而出,順着連在此鬼身上的那顆綠藤,閃電一般的傳播出去,竟從這厲鬼身子中心散漫出一道綠色光芒,將此鬼牢牢包裹在其中。
那綠光本是靈木真氣所化的生命氣息,按說這孤魂野鬼應是極怕的,可不知爲何,這綠芒現出的瞬間,厲鬼卻是覺得身子一輕,彷彿那無邊的湖水壓力都被綠芒排斥在其外了。
厲鬼心中稍定,連連在神識中呼喚道:“多謝仙長救命,多謝仙長,還請仙長快快救我出去!”
“都叫你不要亂動了!”七妙在他魂識中笑道,他忽然問道:“我且問你,若有機會,可還想重新做人?”
“什麼!”那遊魂心中一個激靈,要知道,他平素在後山埋伏傷人,作惡實在太多,即便是到那陰曹地府之中,不被打入十八層地獄都不錯了,便是投了胎,估計下輩子也是會墜入畜生道,又哪有重新做人的機會。
“仙長,我還能再做人麼?”厲鬼遊魂激動的問。
“七妙真人,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一邊卻傳來於冰疑惑的聲音。
“天沐在此做法,本意並非爲召回沈家獨子那逝去的亡魂……”七妙聲音清冷,同時與這一人一鬼傳音解釋道“想其幼子並非橫死之人,雖不幸早夭,但也早入陰司,了卻業報,重入輪迴去了。”
“那這般招衆鬼來歸,又是爲何?”於冰心頭一驚,卻是沒想到事情竟不似他原本想的那樣。
“這天沐只是想從衆鬼中挑出一個最匹配沈家幼子身軀的,使此鬼借屍還魂後供他驅使,詐稱這沈家幼子復活來騙取安樂侯的信任。他在這湖中更佈下了手段,其餘不合挑選的,便在湖中陣法內煙消雲散,而其喪失的鬼力,又反過來維持天沐咒術運轉。”七妙一五一十的向他們講解道。
“原來竟是如此,這術法卻是歹毒…….”於冰心頭涌起一股怒意,想到這羣鬼赴水之路乃是一去不返,自此便連一絲投胎的機會都再也沒有了,如此玩弄靈魂,他對天沐其人的手段,乃有了一些認識。
“哎呦!”這時那遊魂厲鬼突然大叫一聲,原來天沐又施展術法後,束縛在天上的羣鬼鬼力紛紛被剝離出體內,匯聚進入湖中,竟也將這遊魂爲了起來。
鬼力細微如絲,纏繞成團,籠起一陣黑霧,一絲絲,一陣陣,圍繞在遊魂身邊,倒將他嚇了一跳,七妙神識窺探見這一切,沉聲道:“莫怕,儘管吸取這些鬼力吧!”
言罷,他施法將遊魂身上綠光掀起一個口氣,呼啦一下,千百鬼力一齊涌入這多出來的缺口,直貫入遊魂靈軀之中。
只見那遊魂原本輕如薄煙的身子,在這股鬼力貫沒之下,竟變得越發凝重厚實起來,他自覺鬼力狂漲了十數百倍,與七妙間心神上的聯繫竟也更清晰起來。
“仙長,仙長,我的道行好像成倍的提高了!”那遊魂驚喜交加,向七妙喚道。
別看他功力大增,此刻險境之內,卻不敢再起什麼異心,要知道,那湖中臺子上沒有一個是易於之輩,看那些人的氣勢,似乎誰伸出一個手指頭都能輕易將他這小鬼碾死似的。
“恩,這倒是一件好事,不過湖心深處還有更大的考驗,你且當心”七妙提醒道。
那遊魂應了,這時越靠近湖底,他身上的吸引力就越來越大,只覺得整個身子都要被抽離出,身不由己的跌過去,此刻它鬼力加身,在那深不見底又暗無天日的湖水裡,視野竟變得清晰起來了。
七妙於冰並這遊魂一齊看向湖心深處,只見那兒的某處正安置着一方玉棺,上面佈滿皺紋,其中躺着一個童子少年,衣着華貴,青色巾幘,其人約莫十三四歲,閉着眼,倒是顯得十分安詳。
七妙並不識得此人,那遊魂與於冰見其後卻是各自心頭震動,遊魂驚喚道:“仙長,我識得的,這就是安樂侯家的那個孩子!”
原來他以前曾奉了七妙之名,偷偷將這孩童逮了後藏起來,於冰爲沈家幼子祛過蠱,自然也是認得,他點點頭道:“沒錯,此便是安樂侯幼子……”
“果然如此……”七妙也是點點頭,便吩咐道“那你這便去佔了那童子的身軀吧!”
“這……”遊魂爲難道“稟仙長,我靈軀與這沈家獨子的身子並不合契,恐怕不能借住其體復生啊……”
確實,遊魂鬼體只有在於生人身軀相互契合的情況下才能借屍還魂,這也便是天沐將千百鬼魂招至此地找尋適合者的緣由所在。
七妙這般想到,又施一法,只見自他手指中伸出的那根綠色藤蘿一直連在遊魂鬼體之中,隨着他的軀體行動而延長,此刻遊魂體內藤蘿忽然又伸長半分,竟連上那玉棺內沈家獨子的身體。
綠藤連接瞬間,一道綠光亮起,那遊魂驚奇的叫一聲,竟發現自己的身子縮小變成了一道光線,沿着這綠藤向前傳遞,就要進入那沈家獨子的體內。
忽然平靜的湖水底部一陣攪動,一個似魚非魚,生者一張醜陋的頭臉,雙手雙腳的東西快速抽動着尾巴游了過來,竟一把攀住綠藤,向前遊動,似也要跟着那遊魂一齊進入童子身軀。
“恩?這是何物!”七妙倍感驚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