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爭輝,星辰競滅,萬古虛妄之中,無盡茫茫吞噬着人間一切,秦雪涵並三四個人宛若乘着小舟,飄蕩在汪洋大海上,掠盡人世滄桑,包攬天地雄渾。
那九華真人再次被困在屋中,吞沒虛空,不過這次他功力盡復,自然不甘受此六識丁甲之陣擺佈,揮掌間,道氣激盪,一舉擊在旁邊牆上,竟聽轟的一聲,整面牆壁登時被擊毀半邊,這九華長笑一聲,踏足這邊室內,舉目過去,盡是一干沈府家丁,有那麼七八個人,睜着驚恐的眼睛,正看着他。
“無知、無能,一無所用的凡人…….”九華輕笑一聲,一揮掌間,一記道門聖氣登時揮灑出去,聖光甫一照體,往來衆人哎呦一聲,盡皆暈倒在地。
九華道人踏着沉穩的腳步,又來到這間屋子臨邊牆壁之前,他倒是看也不看那倒在地上的一地僕役,只當他們是那無色無味的空氣一般。
這道人修爲高超,雖然手段狠辣,但對普通凡人,卻是不屑一顧,更何況他思慮周詳,心道若功力再失,要離開此地,估摸着還是得集合衆人之地,故而不到最後一步,不可對他們動手,必須給自己留那麼一條後路。
繼而他再次擊出一記雄渾掌力,將身前這堵牆擊垮,趁勢突擊,揮舞經天寶劍,與秦雪涵殺在一起。
兩人惡鬥一場,九華佔盡上風,不過秦雪涵也是本領非凡之人,硬是拼盡全力,逼出九華佛門斬露神兵,只見這佛門寶劍甫一離袖而出,佛氣沖天,金光繚繞,登時屋中大放光彩,九華趁勢點出三道劍光,迎着疾攻而來的秦雪涵殺了過去。
秦雪涵心頭大駭,直覺眼前這三道金光盡顯佛門至聖修爲,乃是沛然莫御,可是此時情勢,三道金光已是封死了他全部的退路。
秦雪涵嘆一聲,心一橫,即墨劍上墨氣更添,洶涌而出,如吞風雷,其勢磅礴,乃見澎湃,他高高躍起,怒喝聲中,一舉將即墨寶劍斬下,只聽疾雷爆響,金光迸散,九華一擊劍光,正與他一斬之力同時耗盡。
剩下的兩道金光來勢不減,殺機更至,秦雪涵功力盡出,已至末路,擡眼時,雖不敢,亦是無奈,只聽撲的兩聲,兩道劍光貫體而入。
“啊!”一聲慘叫,一聲炸響,秦雪涵身子頓時被兩道佛門劍氣衝了個對穿,他噴出一口鮮血,身子登時涌上一股黑氣,竟將其捲入其中。
“咦?”九華鳳眼長眉,斜睥一瞬,竟覺驚奇,只見對方身上黑氣只是一縷,卻是急急流竄,席捲其身,秦雪涵被這股黑氣纏繞,面色卻顯出了比被九華金光刺入還要劇烈的痛苦,只見他一身衣衫卷在黑氣中,竟遭其通化,繼而燃燒如火,覆住了他的四肢、五官,秦雪涵整個人身子竟是縮小了三分,手中即墨寶劍早拿不穩,跌進了黑氣之中。
這不世的劍客,身上不知發生瞭如何的鉅變,竟連在血戰當中都不曾放下的寶劍也跌落塵寰,九華心頭錯愕莫名,忽然覺得這黑氣燃燒似火,卻有一股不世的威嚴,先前氣氛一變,忽然之間,一把長約三寸許,暗鋒逼人,殺意盡顯的斷劍忽的自黑氣中竄出,九華道人心神一凜,面色一驚,將驚天神劍向前一探,劍法碰觸短劍一瞬,竟是劇顫。
九華道人大爲驚駭,這時只見黑氣隱沒,竄出一個人影,卻不是那秦雪涵,這人身披三尺黑色斗篷,整個人都縮在其中,隱隱現出的一副面孔上也是滿面皺紋堆砌,千溝萬壑,不知年許,只擠出的一線眼光,卻是備現殺機。
不須言,不須想,九華登時再運神兵斬露,收起輕蔑,收其矜傲,再戰當關生死,只見對方這老者手上短劍之上墨氣源源無盡,自己兩把神兵與之交結,竟顯凝滯,而對方墨劍不徐不疾,劍意吞吐,恍若汪洋澎湃,而他九華兩劍神兵雖是神兵,卻似毫光出現在濃濃黑暗,孤舟凌於萬頃波浪。
九華心中直道不好,自己一身修爲被對方短劍牢牢牽制,一身本領不得施展,他步入南疆至今,首此生出退卻之心,要抽劍走時,竟覺得對方短劍之力不粘不脫,乃是抽身不得。
“閣下是誰,竟要如此戲耍九華!”這道士心頭大怒,驀地真氣直貫兩柄神兵,那老者卻是嘻嘻乾笑兩聲,忽然一抽手上斷劍,身子向後一退。
只見他不見邁步,身影卻似一道風,一趨退便至牆角,在其身後,正是躲在這兒的三四個下人,老者冷哼一聲,送去一道掌風,呼的一聲,這幾個人想也沒來的及多想,喊也沒來得及喊出口,忽然感到自己騰雲駕霧,腦袋一暈,竟被這道掌風順着九華破壁而來的那洞開飄了出去。
“好了,九華小兒,盡顯你的修爲吧!”老者嘻嘻笑道,眼光一斂,倒顯得眼珠有幾分渾濁了。
“原來是墨君墨面客……..”九華忽然一驚,恍然大悟身前老者的身份,他臉上淌落一滴汗,卻仍是不服輸道“我道是何人來此,卻原來是崑崙山名宿,不過九華也不怕你,便見識下我佛道雙劍並世一擊吧!”
他這一語喝出,雙袖忽然一抖,腳步騰起半分,雙劍高高揮起,這一時刻,方寸囚室之內景物忽然異變,一輪江月自無形出升起,萬頃波濤自九華腳下涌出,冷月無聲,照的江水如披銀練,江水鳴瑟,映的一人身影獨立超羣。
黑衣老者氣勢不減,眼睛眯的更只剩了一條微弱的逢,然而任憑九華這邊劍氣如何充盈,氣勢如何龐大,他卻是巋然不動,雖一老者,卻似山嶽難撼,雖三尺短劍,卻當不世劍鋒。
兩人對峙片刻,兩股巨力就要碰撞交際,這一時刻,忽然圓月消落,碧水隱沒,九華訝異低喝一聲,化出的空間竟如平靜的水面遇到激石,正在不斷的波盪中破碎殆盡。
“唉…….”墨面客嘆了口氣,左手上涌出一道黑煙,一收手上斷劍,他乾啞着嗓子,嘻笑一聲,對一身狼狽之色的九華擺擺手道“若不想再拼鬥劍法,便回你原來的屋子去吧…….”
“若九華不退呢?”九華道人冷冷喝道,盡顯心中不甘。
“無妨,再戰即可!”墨面客擲地有聲,早將臉扭過去,忽然一背手,留下一個不可撼動的背影。
九華無奈,手提兩把神兵,倒着腳步向後走去,緩緩退回到了黑暗之中。
……...
深牢、幽暗、冷壁,水聲滴答,滴水足可穿石,卻擊不穿着無涯無止的石牢,擡受,茫然的雙眼望着頭頂,卻看不穿這茫茫的黑暗。
在七妙懷中的踟躕子,性命已到了彌留階段,他喘不上氣兒,偶爾張嘴呼吸一下,涌出半口血沫,七妙嘆一口氣,用袖口輕輕抹去他嘴巴血跡,他這時盤膝坐下,伴着這留一撇八字鬍,瀕於死亡,又身份成謎的道人。
“咳咳…….咳咳…….”踟躕子吐出幾口血沫,脖子歪向七妙一邊,雙眼睜得更圓,瞪着看看了一會兒這膚白勝雪,白衣飄散的逍遙宗晚輩,忽然嘆出一口氣,低聲喚道“喂……那邊的小子…….你沒有什麼要問我的麼…….”
熟料七妙只是盤膝坐着,臉上雙眉緊鎖,雙眼緊閉,咬着嘴脣,他一隻手攥的緊,身子隱隱顫抖,想是內心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燃起了沖天的憤怒。
“小子…….”踟躕子拼了命似的又喚出幾句,臉上又涌出片潮紅,他叫的很大聲,倒似是鼓足了中氣,若不是身下傷口因喊叫牽扯又涌出一攤血跡,旁人看了,似乎還以爲他就要痊癒活過來似的。
“恩?”七妙擡眼看了看他,伸出袖子,抹了抹他嘴巴鮮血,旋即又閉上眼睛,一副不想多搭理的樣子,只是淡淡說道“你就要死了…….”
“我……我知道…….”踟躕子一張臉躲開他伸過來的袖口,拼了命似的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只見這老道士吞了口唾沫,萬分期盼似的看了七妙一言,忽然問道“小子,我看你也是逍遙宗出身的後生…….我…….我乃是你的前輩…….你就不想問些什麼……..”
“問些什麼……..”七妙這才正眼看了他一眼,只見這踟躕子半身折斷,倒在一片血污之中,兩手扯着自己,倒是一臉期待。
“修煉秘法?”踟躕子瞪大了眼睛。
七妙搖搖頭。
“長生要術?”踟躕子雙眼放光。
七妙還是搖搖頭。
他此時的心緒,正如一團亂麻,內裡想到,都是李緲華平素裡的音容笑貌,周涵止的言談舉止,其中種種,好的壞的便似五味雜陳,糾結在他的內心,然而此仇必須要報,不得不報,如何向周涵止討回李緲華之仇呢,他痛苦的想到。
這時踟躕子才感到一陣天旋地轉,兩眼一陣失神,身上也沒了力氣,將拽着七妙腕子的雙手一鬆,砰的一聲,頭又重重摔在了地上。
“老夫這就要死了…….”踟躕子雙眼流出兩行濁淚來,充滿絕望的自語道“我的一身修爲,抱負,這小子竟然問都不問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