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若水,清風拂瀾,捉月不得,徒憑江浮白,一人穿着純白爲底,鎖着淡綠色領夾的綢緞衣衫,披着一身鮮紅大氅,那衣衫上紋飾玲瓏五龍令,四邊垂着玉帶絲絛,這人頭帶紫金墨玉冠,鑲飾九天夜明之珠,雙眼亮如秋水,正臨江攬月,憑水啜飲。
他面容似玉,卻躲着一分清冷,雙眼無情,卻怎生得一絲脈脈,不知何種心緒盤亙於心,此人漸漸忘了天穹、江月,只顧將嘴脣輕輕挨在杯口,淺斟一口。
“冠玉……好徒兒,你這傷勢剛好,不要被了寒氣好不好!”一個穿着一身道袍,袍子上灰漆漆黑濛濛髒兮兮,約莫五十上下的道家老者氣急敗壞的衝出來,這人臉上浮着一絲奇異的姿色,袖子高高挽在肘上,右手拿着一柄破蒲扇,怒氣衝衝的叫道“你這傷勢沒好了一兩天,身子正是虛弱,天夜寒涼,哪有什麼風雅讓你憑弔,快給我回屋子裡來!”
“師傅……..”原來此人竟是昔日重傷在周涵止手中的芒星劍冠玉,而這紫麪人自然就是他在道統的授業恩師紫面星君了,想來紫面星君因着幫兵盟一起對付魔教,趁道統掌門凌縱雲不在時,私下裡調動了不少道統門人來與魔教作戰,他將這些人盡數折損了,自然沒面目再回道統去見凌縱雲,此間之好厚着臉皮,因着徒弟加入兵盟的關係,賴在東崑崙山不走。
忽然一天,兵盟中赫赫有名的芒星劍冠玉竟然帶傷衝回崑崙山,一頭扎進大廳之中,便是不省人事了,當日裡兵盟之主袁重嶽尚未出行,見冠玉命火便如那風中之燭,瞬間即要熄滅,一探其脈細,袁重嶽更是大驚,原來冠玉中了黃庭真氣,內裡經脈噼裡啪啦經過一通爆炸,經過真力摧折,竟是丹田氣海已毀,內力盡失,經脈寸斷,已然與廢人無異。
袁重嶽觀之大驚,急忙拼勁自己雄渾內力,護住冠玉心脈,暫時將他性命從鬼門關搶了回來,之後袁重嶽坐鎮中原,與厲千仞率領的魔教兩相對峙,紫面星君田中和便悉心照顧徒弟,從飲食起居到吃藥療傷都要由他過問,這不,田中和追出來尋冠玉時,正一邊用蒲扇扇着風,一邊煎着一副藥劑。
這時自冠玉醒來,已經過了七天,七天中,他默不作聲,一語不發,只是發呆,飲酒,不知想些什麼,當日裡冠玉一通帶來的,還有他緊緊抱在懷中的一個女子,這女子生的好看,可惜是早就死掉了的,現在已經被妥善掩埋在了東崑崙後山,不知徒兒是不是在想這個女子,田中和心中揣測,先前他講冠玉傷勢剛好,所謂好,也不過就是性命無憂罷了,田中和心中緊張徒弟安慰,所以亦師亦父,其中種種,便盡數體現了出來。
“師傅,我無事,只想在此靜一靜,你先回去吧。”冠玉又淺淺的飲了一口酒,靜靜對田中和說道。
“唉!”紫面星君重重的嘆口氣,這時樹上柳葉被風吹落,飄在水裡,激起些微漣漪,不知又是奏響了誰家心曲……
………….
東崑崙有一江攬月,南疆之地,水牢之中,唯有孤寂的夜色,抒發着不知誰人的憂愁,踟躕子望了望立在地上那沈丹陽的雕像,略略眨了眨眼睛,心道如今只救得這一個人出來,若不能將其解封,在七妙小子面前倒也顯不出我的本領來了。
他一招手,靈木真氣登時大方綠芒,盤旋在沈丹陽石像頭上,踟躕子口中喃喃不覺,正是做法,身形急掠,一圈一圈,正似狂風,不斷繞着沈丹陽身子飛過。
這團綠光一如疾風,越轉越多,越飛越快,逐漸子啊石像上交織出一片光網,漸漸的,這尊封印着沈丹陽的石像被一片綠芒交織出的光網所籠罩,不多時間,光網綿綿密密,竟匯聚成了一團光帶,此刻還不算完,踟躕子身影早快的辨不清虛實,光帶之上幽光交疊,竟聲光彩,越來越亮間,早照淡了囚室的黑暗。
啪咔一聲,竟是蛋殼碎裂時些微的聲音,一道異色彤光登時射出這道光帶,緊接着,數道彤光迸散出來,竟將踟躕子所化光帶一擊消散。
踟躕子身形一停,拐彎似的飛到屋子一角,凝目而望時,只見那沈丹陽石像竟如魚鱗斑片片剝落,露出其下玉面粉肌,明亮生輝,這正是沈丹陽一步步被解封了。
這時踟躕子纔算第一次仔細觀察了當代逍遙宗掌舵之人,只見其人一雙風眼如媚,兩挑柳葉細眉,頰似桃花,生就一副玉面,束着青絲,插着一支玉簪。
他身上,正着一身錦衣,五色流彩縈迴纏繞,散出真力似仙,盤旋祥雲如絮,那錦衣上暗底金紋一個個正是活了起來一樣,紛紛跳動出來,閃動金光,而沈丹陽一雙眼睛,正流露出不世光彩,整間囚室之中,登時宛若金鳳沐雨,生氣襲人,哪再有牢房中污穢潮溼的氣息。
“原來逍遙挑了這樣一個人物做逍遙宗之主,看上去也不比七妙那小子差了…….”目睹沈丹陽生機復甦,真氣初綻,踟躕子忍不住,驚呼道。
“恩?”沈丹陽一擡眼,見自己所處之處,乃是方圓不過幾丈長寬的一間囚室,面前飄着一個光團,竟是一個人的元靈浸在充滿生命氣息的一股真氣之中,而其中,又還有自己萬分熟悉的氣息,他略一感知,登時驚愕道:“閣下何許人也,竟有我逍遙宗主之令!”
踟躕子一驚,不由分說之間,忽然那沈丹陽一擡手,一物正由踟躕子懷裡嗖的一聲,化作一道光,被沈丹陽吸入手中。
“你這小子,怎麼這麼不知好歹,是我踟躕子救了你!”踟躕子臉色一紅,叫罵道。
原來這沈丹陽到底年弱,比不上七妙精於世故,雖有不世風采,卻仍欠了幾分歷練,多了些許莽撞,此時他持着逍遙令,心道此物失而復得,多有不易,臉上一陣猶疑躊躇之色,卻是在想對面踟躕子所言相救,是否屬實?
…….…….
空間異動,夜空晃盪,深沉似水的黑暗中,七妙盤膝而臥,上手結印相交,調息養氣,他心中計算,這阿僧只屋子已經來回出現了兩次,只要再兩次隱現,便能如約與踟躕子相會。
他將逍遙令借給這踟躕子用,至於內心是否盡信其人所言,自己心中也不確定,也許他只是想給自己一個機會,看看能不能將沈丹陽等人救出來。
在他心中,當日裡天沐如此簡單將沈丹陽被困水牢之事講出,只怕其中隱隱含着一個巨大的陷阱,如今他陷在這六識丁甲陣中,深處無法預知的境地,心下了然,對沈丹陽生死之事,更是心中寒涼一片,因爲他隱隱覺得,天沐若無特殊原因,對他與沈丹陽必是除之而後快,斷沒有留他們生還的可能。
這般心緒激盪,七妙不言不語,只是靜靜坐着,這間屋子的角落中,還有一個肥肥胖胖的沈威,他一身綾羅綢緞滾過水牢潮溼骯髒的土地,有因中劍着了不少的血跡,顯得異常狼狽,那威勢赫赫的安樂侯現在和廟門口捉蝨子的老乞丐頭簡直都差不多樣子了,其人抱着一個十三四歲的童子,看上去,那童子似是重傷初愈,身體虛弱,然而若探他脈細,卻會發現其人脈象穩定,應無性命之虞。
他二人也是萬分疲憊,歇息中不願再做一絲言語。
這時轟隆隆巨響又起,異變復生,虛空光帶緩緩斂去,光吞沒,暗忽生,水牢於虛空中重組,阿僧只囚室轟的一聲,嵌合在水牢牆壁之上,室內三人身子一震,繼而忽有一種踏足實地感覺生了出來。
砰砰砰砰四聲響,一間間屋子分別撞開了門,七妙擡眼時,只覺外邊濃濃的黑暗射進來,彷彿一股黑煙涌進了這間囚室,籠罩住了三人的身影,一瞬間,彷彿衆人置身之所變得更加清冷寂靜了,那沈威緊緊將懷裡的王啓勝摟住,怕是他受了寒氣,七妙卻是忽的擡眼,驀地射出一道精光。
這是一道充滿警告的目光,正對着囚室大門,恰如寂靜的夜中劃過一道閃電,竟是如此的明亮,這時遠處傳來的一陣腳步聲,在目光射出去的一瞬間,竟在阿僧只門前停住了。
隔着夜色,互相誰也見不到誰,七妙並未起身,只是冷冷注視,與來人相對,大約過了一刻鐘,這令空氣都要凝卻的沉默終於被打破了。
噠噠噠噠四聲既輕又慢的腳步聲響起來,那是有一人自門口又退入到簾幕重重的黑暗之中去了。
砰砰砰砰,片刻後,又是四聲響,鐵門緊閉,虛空幻現,七妙終於長出了一口氣,望一眼沈威時,對方正用一種驚恐又緊張的表情看着自己,他正欲說些什麼寬慰那沈侯爺,說時遲,那時快,卻聽得轟隆一聲巨響,只見自己左面那扇牆壁忽然被人轟開一個大洞,一個身影一躍而入,出手時,便是殺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