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月銀輝,嚴書寺靜靜的伏在夜色中,白日裡暮鼓晨鐘,誦經之聲皆已聽不見了,四下裡的廂房都熄了燈,一片靜悄悄的氣氛。
這樣寂寥的夜中,只有寶祥和尚一人抱着胳膊,獨倚着身後的紅柱,他擡眼望了望今晚的月亮,只見月暈朦朧,散着請光,圓月彷彿有着一股魔力,竟能照盡人心底的孤獨。
這寶祥不似白日裡那般嘻嘻哈哈,而是低頭嘆了口氣,心中正想着:“師傅應該正在後山施展那金剛察木輪的法術吧,可是他點名要求陪侍左右的,卻是愚癡師弟,而不是身爲大弟子的自己…….”
這般想着,忽然一陣風掀過,白天那小沙彌掃過的地上,一時又有無數枯枝落葉帶過,寶祥心中一驚,回身時,卻正有一張陰氣逼人,慘兮兮的臉面對着自己。
“啊!”寶祥震驚的叫出聲來,原來那人不知在何時,無聲無息的來到自己對面,一張面孔竟只和自己保持着數分的距離,其人面色灰敗,完全沒有生氣,那一對眼睛直勾勾的,正深深注視着自己,寶祥心中大驚,一打眼時,忽然想起道“你不是那逐輪大師麼!”
他正要在說話,忽然這逐輪一張手捏住了寶祥的脖子,寶祥心神震駭,忙伸手去要掰開逐輪手腕時,卻發現此人竟是力大無窮,自己無論如何也掙脫不得。
寶祥大駭之下,正要想法呼救,又是片刻之間,那逐輪又一發力,竟捏着其人脖子,將寶祥和尚凌空擡了起來,這時寶祥早喘不過氣來,也張不開喉嚨說話,只好用兩隻腳胡亂蹬來踢去,徒勞無助的掙扎………
…….……...
後山之上,覺仁禪師獨自盤膝在一塊湖中大石之上,念着術法,若有通佛理之人聽得,興許會奇怪這中原的和尚怎麼會念那密宗的術法。
淩水月脫下了鞋子,將褲腳襦裙褲腳輕輕捋起,用赤足點了點湖中清水,略適應後,小心的淌着湖水,來到湖心那圓月投影的所在,這時滿月流瀉的銀光映在着嬌俏女子的身上,宛若蒙上了一股乳白色,覺仁禪師唱唸佛法的聲音漸漸大了,一道金光亮了起來,也由他所在之處,照到了淩水月的身上。
淩水月身上光芒交織,越益明亮,漸漸掩蓋了蒼穹之中圓月的光輝,這團光的外面散着巨大的熱量,其近旁湖水,竟都被熱力蒸騰的,散出絲絲熱氣來了。
遠處的七妙在岸邊觀看,照映在眼的,卻是這金剛察木輪迴溯之力,他心道原來此術不僅可感知過去未來,人世命運,竟也可以從淩水月體內抽絲剝繭,將困擾她十數年的陰陽失調之症以這樣的方式展現出來,要知道,此女之頑疾便任那道統三兄弟有着通天的本領,也是無從下手的。
此時那覺仁眼神示意,七妙當即領悟,一招手時,無邊水寒真氣竟向那湖中間散去。
就像是浪濤掀起,撲滅船火,七妙這道水寒真氣送出去時,湖面上蒸騰的熱氣當即消散,只見這道水藍色的真氣射入淩水月身周那團光裡時,竟也使得這道光暗了一分,而原本炙熱的能量也隨之減弱。
七妙見此舉有效,心中喜悅,一手臂指,散去無邊水寒真氣,真氣甫一撲入,淩水月身周光團如水浪上涌,忽然竄動,然而七妙源源不斷的送去水寒真氣,逐漸包裹住了這團想要上下竄動的亮光。
在水藍色的光芒包裹之下,光團中竄動的熱力中間被這漫漫水汽中和,原本熾烈明亮的光團竟也變得柔和溫潤起來,覺仁和尚點點頭,想對岸這青年人竟有如此蓬勃的水寒真氣,內力之強,實時罕見,這淩水月得了他之相助,補全陰弱,這宿疾便是好了。
正在這時,撲的一聲,一物忽然從高空跌落,掉入那湖水之中,愚癡和尚正侍立在岸邊七妙左右,當即心中大奇,低頭向那水面中看時,竟驚訝的大叫一聲道:“寶祥師兄!”
覺仁與七妙分別投過目光,都是震驚,只見那寶祥和尚面色鐵青,像是被人擲入湖水中,卻是早就死了。
“莫要打斷施放寒氣!”覺仁強壓下心中悲痛,喚那七妙道。
“恩…….”七妙略一遲疑,便是點點頭,急催真元,手上水寒真氣不減反增,更向那淩水月送去。
“覺仁老禿驢,不想教我金剛察木輪之術,那便死吧!”一陣怪叫忽然響起,只見後一處林木忽然被一陣巨力掀開,當先兩顆小樹轟的一聲,分別向左右倒去,正有一個番僧模樣的怪人張牙舞爪,手拿一柄大刀,衝出了樹林。
“逐輪大師,你要幹什麼?”愚癡大驚,認出了這正是白天裡前來拜訪的那個番僧。
“他已經死了……..”七妙看到那逐輪的第一眼,心中便是一驚,只見此人臟腑塌陷,渾身浴血,面容也是潰爛不堪,這幅模樣,到讓他想起了什麼………
“那日裡與先代魔主厲修鬼種相會義莊,碰到的不就是這樣的幾具活屍傷人麼……..”七妙心念電轉,登時想到,來的人應該是那妖星劍沙買。
“愚癡!”七妙一聲喚道“這逐輪已經死去多時了,如今的他,只是一具屍體被惡人利用,還請你藉着鍛體金剛的身子,爲我護法。”
他出聲呼喚愚癡,後者一愣,先是想到,這人怎麼對自己如此熟悉,後又想到淩水月治療之時,切莫功敗垂成,再一想這逐輪大師不知被何人所害,他也知事情緊急,由不得多說,當下心懷悲憤,口中長嘯,一抱拳,擋在七妙身前,便向那逐輪衝了過去。
他是佛門段體金剛,按俗家理解,便是刀槍不入,百毒不侵的身子,只見其人噗噗兩下重拳擊在逐輪屍身之上,登時砸出兩個大口子來,然而這一擊之後,愚癡卻是面色一愣,原來逐輪雖然受了重創,卻仍是一般模樣大踏步邁過來,雙手挾着一股巨大的力道,一把將愚癡高大粗壯的身子掀了起來,拋到地上。
繼而逐輪幾個大步,便朝着七妙那邊來了。
“休想擾亂我師做法……..”跌在地上的愚癡怒喝一聲,忽然伸出雙手,猛地將逐輪兩條小腿奮力一抱,他也是具有蠻力之人,這時用了死力,只聽咔嚓一聲響時,逐輪兩條腿登時便被他捏斷了。
然而那逐輪屍身砰地一聲倒下,重重砸在地上,然而他一聲痛叫也沒有喝出,彷彿翻了某種執念一般,仍是掙扎着手腳向前爬去。
“愚癡,打他的頭!”七妙疾聲提醒,手上寒氣不散,仍射向淩水月身上所發出的那團亮光。
“這…….”愚癡看着番僧逐輪的背影,一時有些不敢下手。
“逐輪大師,這具肉身造業,對你今生功德乃是一種妨害,愚癡,快幫大師解脫吧。”覺仁禪師忽然傳音道。
“好…….好吧……..”愚癡和尚聽了師傅所言,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踏步向前趕上一兩步,喊一聲逐輪大師對不住了,之後怒揮一掌,砰的一聲,砸在逐輪頭上。
這一掌砸過,逐輪吭也不吭一聲,只是抽搐了一下子,便再也不動了,愚癡擡起手,手掌猶自顫抖,他臉色一時怔住,說不清是嚴肅還是害怕,還是傻了。
畢竟愚癡平日裡寧可犧牲自己,也不傷及哪怕一根小樹,這一掌擊去,本是違心,說是力大,其實也是留了手,只是逐輪早是一具屍體,全身骨肉都已經軟爛了,愚癡又本就力大,這才經不起如此一擊。
他這廂正胡思亂想之間,忽然一道銀光掃過,竟是愚癡哎呦一聲,早被一柄似皮鞭一般的軟劍捲過,這劍迴應月光,銀光流瀉,既細且輕,宛若柳葉,愚癡身子刀槍難傷,卻不提放被這柳葉一般的細劍倒捲了過去,一時受制於人。
七妙回身望去,只見一個異域裝扮,手長腳長,身子長長瘦瘦之人包着一圈頭巾,早跳了起來,他心中猛然想到,此人正是兵盟十二星劍之中那妖星劍沙買。
這沙買性子狡猾殘忍,幾次出現,最終都被他逃脫,此時現身,竟是要致愚癡死地,他嘻嘻笑一聲,用一種半含生澀的官話喊道:“鍛體金剛,別人拿你沒轍,我沙買卻是自有辦法。”
只見他一手施用斷劍,拖拽過愚癡的身子,另一手早握出一個如短笛般大小的吹筒來,噗的一聲,不知吹出何物,竟似閃電一般,射入愚癡眼中。
“哎呀!”愚癡一吃痛,連忙伸手去揉眼睛,然而他揉來揉去,卻只覺雙眼腫痛,但是並無異物,要知道,那愚癡眼睛本也是刀劍難傷的,然而沙買所吹出的,並非什麼暗器,而是一種遇水即溶的藥劑,這藥順着愚癡的眼睛,早流入他體內,一時間,愚癡頓覺身子癱軟不堪,哪裡再有一分力氣。
“我這並非毒藥,乃是西域三聖之水,和尚,你還受用吧?”沙買笑聲中不由得帶上幾分陰毒,愚癡雙眼一陣模糊,只覺得頭昏身子發沉,便想着睡過去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