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前蔥蔥翠竹搖了幾搖,一個長長的影子順着樹縫伸出來,投在地上,淡淡如煙,隱隱落寞,一個曠遠蒼幽的聲音緩緩傳過來,聲音很慢,拖得很長,彷彿投在地上那個長長的影子。
“靜……流……居……”
“雲…….渺…….”
聲音幽幽傳來,一盞紙糊的燈籠隨之從竹林裡伸了出來,燈籠裡微弱的燭火火苗竄動。
時已昏冥幽暗,山間月色渾濁,是夜無風,奇怪的是這股火苗卻顯得如此脆弱,流竄閃耀,彷彿不斷的躍動呻吟,直映的地上那孤寂的身影婆娑舞動,詭異莫名。
這時映着燭火,竹林身後又鑽出一張臉來,這本是一張年輕人的臉,卻顯得如此呆滯,這張臉上蒙了一層黑氣,那眼窩深陷,兩條眼袋又大又腫,竄動着的燭火照在他的臉上,忽明忽暗間現出一副蒼白的神色。
七妙見此人面色,不由心中一驚,蕭天旭忽然把她放下來,他厲聲喝道:“哪裡來的妖魔在此裝神弄鬼,那雲渺不是死了麼!”
“呵……呵…….呵…….呵……”身前那人臉上表情全然未動,嘴巴機械的一張一翕,詭異的笑道。
“竟敢嘲笑蕭某!”蕭天旭大怒,運起周身真氣,掌上功力凝聚,便要向前劈去。
“你…要不要到靜流居去?”身前那人依舊呆滯着面目說道。
“嗯?”蕭天旭驟然收掌。
“跟我來吧……”那人呆呆的轉過身,竟自顧自的向竹林深處走了。
蕭天旭驚疑不定,他想了一下,叫那七妙走在身前道“不要多嘴,隨着前面那人走就是了。”
七妙心頭亦覺奇怪,她並不多言,踩着山石小路,跟上了那自喚做雲渺之人,蕭天旭又緊隨在她身後,三人便悄無聲息的向鑽進了幽僻山林之中。
三人不聲不響,前行一陣,只見雲渺把他們往靈巖山深處走去,雲渺只顧帶着他們在竹林之中繞來繞去,卻不知走了多少路,行了多少步,七妙用心看時,有些路分明先前就兜了好幾圈了,他斜眼望了望蕭天旭,後者兀自跟着,並不多言,於是她便也不開腔問詢。
盤盤繞繞,行路竟不知幾許,終於穿過了重重茂林修竹,三人來到靈巖山半山腰上,此處霧靄沉重,撥開層層暮氣,豁然竟是一間偌大的庭院,蕭天旭擡頭望去,這可不正是先前來過,又遍尋不着的靜流居麼,擡眼看那門上,仍是掛着那副“靜流居”的牌匾,其上三個大字蒼勁寫意,到與先前別無二致,只是現在天晚,那門口檐上,點上了兩個白色的燈籠,閃着一絲微弱的燭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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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天旭頓時想到,上一次來時,那靜流居乃是在靈巖山山腳,怎麼今夜搬到這半山腰上來了……
他皺眉打量,此處籠着一層矇矇黑暗,雖點了燭火,怎麼反而越加看不清楚。
這時靜流居下中門吱呀一聲,打開了……
一個清越空曠的聲音傳出來:“遠客至此,靜流不便出迎,還請蕭賢弟和仙子進來一敘……”
蕭天旭分外納悶,心道這分明是個年輕人的聲音,怎麼會自稱是已近期頤之年的靜流先生。
這時那雲渺在旁邊面目表情的喚道:“請……”
“好吧……”蕭天旭拉着七妙的胳膊,邁步進了大門,他心道便是龍潭虎穴蕭某卻也不怕,何況他一個小小的靜流先生。
七妙心頭也是驚訝,此地如此詭異,只覺得是股說不出的不自在,但她身不由己,也只好跟了進去。
於是那雲渺提着燈籠,領着二人進入門外,只見靜流居之內,依舊是前日蕭天旭踏過的那條鵝卵石小路,只不過先前堆滿的落葉全都一掃而空,路旁的奇花異卉盛開綻放,庭院內不復當日破敗寂寥的景象。
然而細心觀察下,景象卻又是與那日不同,蕭天旭內心咂摸道,這靜流居竟似比先前擴大了兩三倍的樣子,腳下是走不完的路,身周不遠處的景色都裹在濃濃黑夜之中,看不真切,也望不到邊際。
路旁那幾朵牡丹,更是鮮紅的宛若滴着血,妖豔之餘帶上了幾分詭譎。
七妙頭一次進來,卻也覺得有幾分不對勁,偌大庭院裡安靜的異常,將遠處山林之中,如那小兒夜哭一般“嗚嗚”的風聲傳個真切,除此之外,便連那蟬鳴蟲叫都聽不到一聲,庭院內丫鬟侍女一個不見,只有雲渺打着一個燈籠照在身前。
燭影搖曳下,將雲渺的身影斜斜的映在路旁槐樹之上。
那槐樹枝丫縱橫交叉,指向天空,冷冷迎着三人,雲渺身影倒映其上,更像是爲一個張牙舞爪的鬼怪披上一層黑衣一般,七妙一路行過,那一排槐樹便如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樣子,峭楞楞的立着,活像侍立在路旁的一個個鬼影。
“鬼……”這一個鬼字涌上心頭,七妙猛然像醒悟到什麼似的,她低頭看了看自己與蕭天旭腳下,這二人身旁,竟沒有自己的影子……
“不是說,鬼都是沒有影子的麼?”她胡思亂想道“難道我們幾人都已死了?那雲渺的身旁怎麼卻有帶着影子?”
她擡頭望了望天空,卻又發現一件難以理解的事情:一輪圓月籠着濃濃血色,被兩三片雲朵遮蔽着,朦朧不清,圓月便一直停在他們頭上,彷彿那位置從不曾挪移過半分。
她心頭只覺此處鬼氛匪夷所思,望那蕭天旭時,卻見他只是垂着頭走着,似對眼前諸多奇怪之處視而不見,
卻不知蕭天旭胸中也懷着心事,雲渺帶他們繞過了一間廳堂,他定眼瞧時,那廳上赫然寫着“雅園”二字,可不正是先前來過那間,此刻這間屋子被瀰漫的夜色裹的嚴嚴實實,窗門緊閉,悄無聲息。
只聽“啪”的一聲,蕭天旭忽然一掌揮去,不遠處的一面窗戶應聲而破,他順着窗口望去,卻見屋內景色,竟要比這庭院夜色還要深沉,辨不清楚。
但他蕭天旭是何等人物,當下暗暗施法,雙眼閃過一絲光亮,眼前景象豁然變得清晰了幾分,他向雅園屋內望去,卻沒有尋到先前那張供桌,和其上擺放的衆多靈位。
“走吧!”他不便再多想,向冷冷等在一旁的雲渺吩咐道。
三人繞過雅園,又向那晦暗處行去,然而他們不知道,在其走後不多時,那一扇被打破的紙窗竟慢慢的彌合了,宛若那開合自如的百合一般恢復如初了,這漆黑的夜色下暗涌波動,那雅園靜靜伏在黑暗一角,若是細細看它,會發現它此刻,竟像是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