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趕至雅園,只見此處依舊深廳寂靜,那那先前被七妙一劍打破的雅園大門,竟不知怎地,完好如初了。
再打量那雅園時,七妙頓覺它高高佇立在夜色中,竟是藏風斂氣,沒有一星半點的光華得以外露,彷彿竭力吞沒隱藏着某件隱秘的事情。
再看先前與雲渺爭鬥的地方,那顆被連累劈散的老槐樹,卻還是半截樹根紮在土裡,周旁一地殘骸。
七妙內心想到:“先前蕭天旭也打碎了雅園的一扇的窗戶,此時竟也完完整整的掛在那裡,看來這雅園也佈下了某種禁止,似是要隱藏靜流先生原身已死的真相。”
“嗯?”忽聽凌縱雲皺眉道“那寄靈神木竟不在地上了……”
七妙趕忙看過去,果然,原本半個身子被凍住,跌在地上的那個假靜流,已經不見了,原本他躺着的那一片鵝卵石上,空留下一灘水跡。
“這寄靈神木應該也是恢復過來,用元功化去了半身冰凍束縛。”凌縱雲嘆道“都怪我一時疏忽,被老友之死激盪了心神,竟沒有細細再做查看。”
他停了下,又接着說:“料想此刻他已處在肉身崩解的邊緣,又自知不敵我們,應該已經逃遠了,這又如何是好。”
凌縱雲本是一身純陽內力,本也是處在修煉頂峰的一名修道之人,然而在此局面下,卻着實有些無從發力,一籌莫展,或說他因爲老友之死,關心則亂,一時想不到脫身的法子了。
卻是七妙心思機敏,當即提醒道:“道長,你忘了,靜流居還有一人,身上或有影子!”
“你是說…..”凌縱雲頓時醒悟,雅園內深深隱藏着那位已死去多時的,真正的靜流先生,他既是靜流居主人,順着自己的影子,自也是可以順利進出此地。
他正欲多言,忽然雅園之中啪的一聲響,只見這件大廳靠後的一面窗戶突然晃了一下,一個漆黑的身影一個健步竄了出去。
那身影迅如狡兔,嗖的一下奔向夜空,凌縱雲心頭一驚,正要做法追去,只見那個身影隨手扔下些東西。
“凌縱雲,你便困死在這裡吧!哈哈哈哈!”那身影卻正是蕭天旭,原來他也是追到雅園這邊,想要殺死重傷的凌縱雲,來時卻見此處空無一人,這時耳後卻傳來了七妙與凌縱雲的聲響。
“這二人明明先我而去,怎麼又會出現在我身後?凌縱雲先前身中奇毒,此時感覺上去怎麼又是中氣十足的樣子”蕭天旭心下猶疑,當即推開雅園大門躲了進去,他屏氣斂聲,躲至廳內深處,又因爲這雅園本就佈下了隱匿氣息的禁止,凌縱雲與七妙二人又懷有心事,故而竟沒有立即發現。
蕭天旭在屋內,細細聽那二人交談,忽然他伸手摸在地上,觸手極軟,細細打量道,竟是前幾日來拜訪時見到的靜流先生,並且此人已死多時了,不由得心頭一陣驚駭,幸得這蕭天旭也是一時人傑,饒是這前前後後的事情奇詭難辨,令人百思不得其解,他卻強自按鎮定下來,按耐住心頭煩躁。
這時忽然斷斷續續聽那凌縱雲說道“雅園…已死的靜流先生…跟着他身上的影子…便能順利出去。”
他心頭大喜,一把抱起靜流先生的屍身,縱身從一面窗戶跳了出去。
再說凌縱雲急欲追蕭天旭時,卻見後者隨手扔出兩件東西,他趕忙提起元功,手中純陽真氣一時凝聚。
卻見空中莫名颳起陰風一陣,有一老一少兩個鬼魂在半空飄搖不定,那年少的鬼魂約莫十幾歲年紀,個子不高,青綠色衣衫,一身童子裝扮,他臉上掛滿了悽楚與恐懼,他低聲哭叫着:“爹爹…我好冷…爹爹…我好怕…”
如此稚子啼哭,便如那猿猴哀鳴,一聲又一聲滌盪在凌縱雲心頭,他一時竟邁不出腳步。
只見那年長一點的鬼魂也是一遍又一遍在夜空中盤旋環繞,一個更加淒厲哀怨的聲音傳過來:“兒啊…你在哪…這天…這地….我恨啊…”
此鬼一身的錦緞衣衫卻早已是破破爛爛,他散亂着頭髮,身形飄忽閃爍。
“爹爹…爹爹…”那童子的鬼魂哭喊道。
“兒啊…兒啊…你在哪裡啊….”那年長的鬼魂也是哭着喚道。
這兩具鬼魂便悽悽遑遑的在夜空中飛舞着,一圈又一圈,他們淒厲的叫着,一邊又一遍。
“啊…”凌縱雲心頭一陣揪緊,這兩具飄舞着的鬼魂,正是先前被蕭天旭殺害的,那老友王學究與其幼子。
再定睛看時,這一老一少兩具鬼魂,竟都是眼窩深陷空洞,內裡的眼球竟都被人剜去不見了……
“蕭天旭!”他不由心下大怒,此時恨不得親自手刃此人爲摯友報仇,然而縱是有沖天怒意,他卻也強自按下了。
只見他收束心神,整肅面容,一臉莊嚴寶相,沉聲念起一首詩來:
天地冥靈,起自幽魂,
孤魂不生,當與往復。
前生事了,莫懷憂恨,
今生在前,莫懷憂慮,
便赴今生,一續前緣。
人若浮草,凋零一秋,
芳草萋萋,誰又無情,
縱道有情,卻莫留戀,
縱道有恨,卻莫遲滯,
大道在前,前行即是,
我輩無名,自在自然。
他的聲音洪亮渾厚,深含着慈悲與綿綿情義,長夜流水,送過一絲絲哀婉悲慼。
這一首詩,正是來憑弔這幾日凌縱雲接連失去的幾位好友親朋:王學究父子、靜流先生。
這首詩念過,天地間隱隱一絲光華波動,只見那二鬼臉上突然現出瞭如是重負的神情,向着凌縱雲與七妙這邊點了點頭,便緩緩消失了在這闌珊夜色之中了。
如此一耽擱,那蕭天旭自是跑的遠了,但七妙並未出言打擾凌縱雲,她靜靜的立在他身邊,閃着明亮柔和眼睛,心若沉水。
此時的二人,心頭一陣悵然。
末了,凌縱雲嘆氣道:“那蕭天旭輕功過人,料想來我們是追不上他了,仙子某要憂慮,縱雲今日就算是散去元功,拼了性命,也定要送你出去。”
“道長某懷愧疚,我還有法子……”七妙卻是妙語輕吐,如是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