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總,桑小姐離家出走了。”
“喬婷給我打電話,說和桑小姐吵了一回,她一氣之下就把桑小姐關到了門外,結果,桑小姐就離開了。喬婷說她走的時候身上還穿着睡衣,沒有帶錢,什麼也沒有。”
“不應該給您打電話的,可是,我已經把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還是找不到。”
“我擔心桑小姐會出事,宋總,要不要報警?”
“宋總………”
千言萬語,有時候只是無法表達,宋天楊想到電話程力焦急地說的這些話,心思一沉,終還是含糊地說了一句:“有點重要的事情,我必須馬上過去。”
“這麼急啊?”
“嗯!”
淡淡地應着,宋天楊的表情很急,是那種憂心如焚的一種急切,只是,卻似爲了讓她安心而刻意隱忍着。
“早點回來!”
說話的當口,宋天楊已穿戴整齊,聽到慕千雪這一句話, 刀子手上一遲,突然扭頭說了一句:“我可能回來的比較晚,你別等我。”
你別等我!
有那麼一段時間,她總是聽他說等我回來,漸漸的,她就告訴自己,這個霸道的男人喜歡被等待的滋味。所以,就算是她不打算等他,她也一定會用這種方式來安撫他的情緒,可是,她還沒有說自己要等他,可他卻告訴自己,你別等我。
這不是簡簡單單的四個字,這是在告訴她,今晚,她怎麼等也會等不到。
他,不會回來了。
“嗯!”
許久才嗯出這一聲,慕千雪又覺得自己心口塞滿了酸意。她真的不想多心的,可是,宋天楊不是那種矯情的人,他會這麼說那就是心裡已經有了打算。
其實,她更希望聽到他對自己坦白,因爲是程力的電話,她所以纔沒有多想。可現在仔細想一想,程力是他的助理,程力要做的事,也就是他吩咐的事。
所以,一切都是有可能的………
急燥的情緒讓他失了平日裡的敏銳,沒發現慕千雪的異樣,宋天楊匆匆又交待了兩句就直接離開。聽到窗外傳來的驚雷聲,慕千雪抓起雨傘便追下了樓,可惜,前方走得又急又快的男人甚至開始飛奔。
是有多急的事纔會讓他如此?
是有多重要的人才會讓他如此?
是有多緊張的心纔會讓他如此?
慕千雪覺得自己淡定不下去了,心裡有個瘋狂的念頭在不停地滋長,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想的,她突然也飛快地衝向了車庫,司機老馬載着她衝出別墅之時,她強自鎮定地指着前方那輛飈得飛快的車,冷聲道:“跟着三少
。”
黑色的路虎子彈般衝入夜雨之中,宋天楊不停地撥打着桑妮的電話,對方的電話一直是通的,卻怎麼也不接。
報警,他倒是想過要報警的。
但桑妮這種情況,也不夠失蹤24小時,想讓警察出動人手幫着找的機會不大,只能先自己找一找。而且,以桑妮的個性,應該是負氣離開,不一定是遇到了壞人,重要是趕緊找到她。
這麼想着,宋天楊又擡眼看了下車外的夜雨。
這樣大的雨,她如果身上沒有錢,一個女孩子在外面就算是開始沒有危險,後面也很難說。心裡更急,車開的更快,一路飛馳着去了霍喬婷的公寓。
一進門,便是滿地的狼籍。
霍喬婷坐在基本上已經半毀了房子中間,手上有血,臉上有淚:“怎麼了這是?”
快步上前,簡單地檢查了一下她的手,似乎只是被什麼碎東西割傷了一個小口子,不算嚴重。可擡頭又看到她身上青青紫紫的傷痕,如果這真的是和桑妮吵架造成的,那桑妮的身上是不是也有?
他更擔心了,眼神中也滿是指責。
霍喬婷吸了吸鼻子,也不高興地哭了起來:“還要怪我麼?我都這樣了表哥還要怪我麼?是,我是和你的心肝寶貝蛋吵架了,可你也看到了,她把我家全毀了,還砸傷了我,還差點劃傷我的臉,難道我不該把她趕出去?”
聽到這裡,宋天楊面色更沉:“你們吵架爲什麼不給我打電話?外面下這麼大的雨,你把她趕出去了讓她怎麼辦?”
“不然呢?讓我出去?”
宋天楊一噎,也有些說不出話來,良久,只低嘆道:“至少。你應該等雨停了……”
“我這都成這樣了?我還能想着等雨停不停?”說着,霍喬婷狠狠抹了把臉上的淚,口氣不爽道:“表哥,有句話我早就想說了,她是你的義務,不是我的。”
“……”
她是你的義務,不是我的。
義務麼?桑妮是自己的義務?什麼時候開始的?
他讓桑妮住到霍喬婷家裡,其實就是爲了讓霍喬婷方便照顧她,沒想到霍喬婷和桑妮並不如自己想象中那樣相處得好。如今弄成這個樣子,他也確實不該多怪別人,只是…………
“我去找她。”
說完,宋天楊又看了一眼霍喬婷的手:“你明天也不用去上班了,好好把家收拾一下。”
霍喬婷眼中有淚,卻因爲他蹲下來替自己檢查傷口的動作而變得心頭柔軟,想着自己親手砸了家,又劃傷自己手指時的絕然,她又把心一冷:“表哥,就算你找到她,我不會再讓她進我的門
。”
做戲就要做全套,既然已經走到這一步了,她不會回頭,也無法回頭了。
“…………”
擡眸,深深地看了霍喬婷一眼,卻發現他素來堅強的表妹,這個時候也哭得像個小女生。原本還要數落她幾句的,看到她這樣,宋天楊也說不出口了。
“如果你想再發生一次這樣的事,儘管把她送回來。”
說完,霍喬婷頭也不回地進了自己的臥室,以示抗議般‘嘭’地一聲狠狠甩上了門。
宋天楊交過許多女朋友,卻沒有一次生出過娶回家的念頭,其實就是覺得女人太麻煩。
霍喬婷在宋天楊的眼中,是那種放得開,也玩得開的個性,在自己面前也很少這麼發脾氣,可這一次,她似乎是真的發怒了。[八零電子書]女人啊!果然是世間最難以理解的一種生物,不過,她們既然已經水火不容到這種地步了,再住在一起也根本不現實。
正頭疼間,手機嗡地震了一下,宋天楊擡手一看,竟是桑妮發來的:“宋大哥,這裡好黑,我好冷!”
終於有了桑妮的消息,宋天楊馬上追撥了電話過去,可對方始終還是不接電話,緊跟着,甚至突然關了機。
心裡有股子烈焰在焦灼地滾燒着,宋天楊這一下氣的不輕。
桑妮素來乖巧,以前也一直讓自己很省心。就算是她回來的這陣子,搞出了不少事,卻也沒有像現在這樣任性過。宋天楊心裡憋着一團火,只恨不得就讓她好好清醒清醒。可畢竟她只是個女孩子,這麼晚了,又下着暴雨,於情於理他也不能坐視不理。
頭痛地揉了幾下太陽xue,宋天楊這才扭身下樓,又開着車子找人去了。
宋大哥,這裡好黑,我好冷!
沒有任何的線索,只有這一條短信,宋天楊微一沉思,終於抿着脣將車子開上了外環的高速。不到一個小時,就到了尖頭山的墓園。
那裡,葬着桑飛。
下了車才發現雨下得比預期的情形更猛,時不時還裹來一陣狂風,颳得人分不清東南西北!
宋天楊下車的時候原本撐着傘,可費力的往前走了幾步後,他果斷地將傘丟棄,冒着風雨前行。豆大的雨粒在他頭上臉上,感覺人都會在頃刻間支離破碎似的。
遠遠地看到一線藍光,幽幽地如鬼火一般,宋天楊眯了眼,看清那是手機屏發出的微弱的光亮。加快了腳步,他疾步向前,終於在桑飛的墓碑前,看到了已縮成一團的桑妮。
蹲下身來,他用寬闊的後背替她擋下面前的風雨:“你跑來這裡幹什麼?”
擡眸,迷離的眼中印出他剛毅俊美的臉,桑妮蒼白地一笑,全身上下都在發着抖:“你來了………”說着,她又抖了好幾下,才又哆嗦道:“宋大哥,你能不能幫我重新找個地方住?”
“先跟我回去
。”
她不肯動,只緊緊扯了他的手臂,顫聲道:“宋大哥,你在市區的那套公寓?我能先去那裡住幾天嗎?等你找到別的地方,再讓我搬。”
“先起來,我這就帶你去那裡。”
宋天楊試圖拉她起來,可桑妮卻執拗着不肯:“我不回去,今晚,我想在這裡陪我哥。”
忍了一晚上的火,宋天楊都快要憋死了,很想把這個不聽話的女人打一頓,又完全下不了手。繃着臉,他的口氣難得的冷戾:“這麼大的雨,你發什麼瘋?”
“發瘋,我就是想發一回瘋來着,這麼多年我都太聽話,太理智了不是嗎?”是誰說聽話的女人招人喜歡的?是誰說省心的女人最讓男人留戀的?特麼的全都是騙人的,男人都是賤骨頭,天生的需要刺激,這麼省心的後果,就是你對他完全可有可無,她不想再讓他繼續省心下去了,她就是要鬧,要讓慕千雪一樣,讓他跳腳。
“桑妮,你再這樣我真的生氣了。”
“生氣?你不是一直在生氣嗎?”她仍舊不肯動,明明眼裡有淚,卻還是倔強地扯出一絲笑:“要不然你怎麼不肯來看我?”
“………”
他竟無言以對了,這陣子他太忙了,就連慕千雪也是忙裡偷空纔有時間陪。哪還有多的時間去陪她?他是個男人,事業爲重,雖然宋家的重擔都挑在大哥身上,可凌雲卻是他全全在負責。她不可能因爲桑妮這樣的小性子,就扔下公司不管。
以前,桑妮都會理解的,還會主動要他去公司上班,可現在,怎麼變成這樣不可理喻了?
他的沉默讓桑妮的心更冷,她啞着嗓子,擡起臉來問他:“如果不是我和婷婷打架了,你也不會過來找我對不對?對不對?”
避開她的問題,宋天楊嘆息:“桑妮,先跟我回車裡去好不好?”
雖然是夏夜,雨也沒有剛纔那樣大了,可她不知道在這裡呆了多久。看她凍得嘴脣都開始發紫,宋天楊也不得不放軟了口氣,試着哄她,至少,先把人從這裡弄走再說。
“不要,我就要在這裡………”
沒有得到想要的迴應,桑妮的心更冷,口氣也變得十分的任性。
“你確定你要在這裡呆*?”
冷眸一擡,嚴酷的身軀居高臨下,宋天楊臉色陰寒,憤怒的火苗在那雙深沉的瞳仁裡跳躍着,像是一頭被激怒了野獸,接近冰點的口吻,更像是刺骨的寒風颳得人頻頻打顫。
別開臉,不敢去直面他的黑眸,桑妮咬牙:“是。”
“你確定?”
冷眸逼視着她,肅殺之氣以旋風式凝聚,宋天楊黯黑的眼眸裡頭的火燒得更旺
。
他是個不喜歡麻煩的人,更是個不喜歡麻煩女人的人,桑妮能一直在他身邊這麼多年,就是因爲她不算麻煩,可現在,他突然覺得麻煩透了。用這樣自虐的方式來逼他就犯,如果桑妮要一直這麼做,他………不確定自己能忍到幾時。
宋天楊的周身燃燒着火焰,那種怒氣強大到讓桑妮覺得全身的水汽都要被蒸發。她偏着頭,珠淚兒一滴一滴地滾下來,和着雨,分不清什麼是什麼。
委屈,萬分的委屈。
她紅了眼圈,卻仍舊死死靠在桑飛的墓碑上:“咱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好像剛剛十八歲,過生日的那天,哥哥爲了給我驚喜,從部隊裡偷偷跑回來。結果,被你追來罵的狗血淋頭,還拎到院子裡狠狠的揍。”
那個時候,桑飛已經是軍官了,也不是真的偷跑回去的,只是藉着出任務的時候,偷偷回家爲妹妹過生日。宋天楊是桑飛的小領導,發現自己的手下擅自行動便追了過來,在那裡,宋天楊第一次見到才十八歲的桑妮。
那時候,她鮮嫩得像朵薔薇花。
她的聲音不大,卻清清楚楚地穿透雨聲落到他耳中。宋天楊緊繃的神經鬆了不少,緊握的雙拳也慢慢地鬆也開來。張嘴想再勸她離開,桑妮卻自顧地又說着:“那時候你可真兇啊!拳拳到肉,招招狠毒,我看着哥的嘴角都破了皮流了血,鼻青臉腫了你還不肯停手。那時候我就想,你這人怎麼這麼野蠻,這麼壞?就想衝上去跟你理論,可是,我看到你了,卻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
說到這裡,桑妮似是陷入了久遠的回憶,就連原本凍僵了的嘴角也牽出一絲溫暖的線條。彷彿,那一年的初見,是她這輩子最美好的事情一般。
“同學們都罵我花癡,說我看到帥哥就連親哥都不顧了,可是,我當時又在想,你怎麼長得那樣帥,帥到連揍我哥的樣子都讓我心動不已。我知道自己完了,徹底完了,就連人家罵我是花癡我也接受了,因爲,我就是花癡嘛!只看了你一眼,就連哥的‘死活’都不顧了。”
桑妮又哭了起來,因爲自己那一句,只看了你一眼,就連哥哥的死活都不顧了。她就是這樣沒良心的,爲了一個男人,連最親的親人也不顧了。就任他打,一直打到哥哥躺在地上不能動彈,她都沒有上前去拉着他。
就那麼一眼,她就中了邪。
“哥哥知道我的心思就罵我,說我癡心妄想,說我白日做夢,說我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我當時就哭啊!心說這世上咋有這麼坑爹的哥呢?哪能這麼罵自己的妹妹?可我也知道哥說的對,我配不上你,你就是天上的雲,我就是地上的泥,我們之間差了好長好長的一段距離。”
“可我還是喜歡你,偷偷的喜歡也是美好的,偷偷的喜歡,就永遠不會失戀,永遠不會被拒絕,也永遠也不會最傷心
。我以爲我會這樣過一輩子,就偷偷的將你放在心裡就好,我的要求真的不高,是不是?可是,可是………”
說着,桑妮又哽咽起來,彷彿心疼得就要死掉似的,面色慘淡,眸中有淚。那時候,她是真的很討厭哥哥的,哥哥怎麼能那麼數落自己,怎麼就不肯幫幫自己?她怨着哥哥,怪着哥哥,還曾氣他不幫自己製造機會…………
機會終於來了,可那樣的機會,卻成了桑妮一輩子的悔。如果人生可以重頭來過,她一定不會那樣選,可是,這世上哪有後悔藥可吃,所以,她最終還是失去了自己最愛的哥哥,世上唯一與她血脈相連的親人。
想到那時,桑妮捂住臉用力地抽氣,卻還是用變了調的嗓聲不停地繼續着:“那一天,又是我過生日,二十三歲。哥哥說那個任務原本首長是下給你的,哥哥說那個任務全連只有你能勝任,哥哥還說除了你,沒有人有把握全身而退,他也不行………”
說到這裡,桑妮終於說不下去了,明明雙手捂着臉,但淚水卻一線一線從她的指縫裡流下來。
她哭得那樣大聲,宋天楊卻一聲不吭,他不是不懂得安慰,是沒有臉去安慰。如她所說,當年的那個任務,全連只有他能做到,首長點名的就是讓他去。可那一天,他偏偏被老爺子扣在家裡談轉業的事,最終沒能回部隊。
要不是桑飛,死的那個人應該是他吧!
“別說了。”
艱難地吐出一口濁氣,桑妮說的這一切,又一點一點勾出他心底的傷。桑飛和他年紀一樣大,卻是他手底下的兵,他手把手教着他,練着他,直到他成爲自己左膀右臂,可到最後,卻還是害了桑飛一條命。
那些不堪的過往,他素來不原提,一提就是挖心挖肝的疼,可現在,看着哭成了淚人兒的桑妮。
他,無言以對。
聽他終於出聲,聲音卻沙啞得可怕,那種震顫,那種心悲,只有同樣經歷過的人才懂。
桑妮的心頭雀躍着,難掩的興奮燃亮了她的眸。
夜太黑,宋天楊看不清她眼中的激動,只聽她繼續傷心地說了一句:“哥哥說他沒有把握全身而退,我多害怕呀!我拉着哥哥不讓去,可他說軍人的天職就是服從,哥哥還是去了,他是代替你去的。”
話到這裡,桑妮又捂了嘴,痛苦道:“我多殘忍啊!那時候我以死相逼的話哥哥是不是就不會去了?可我爲什麼沒有那麼做?或者,私心裡我就覺得哥哥去冒險,比讓你去冒險的好。我是多麼可怕的一個妹妹,爲了你,我連哥哥都真的不要了………”
“別說了。”
“我抱着僥倖的心理等着哥哥平安歸來,可是,可是………哥哥真的沒能全身而退………”
如果說之前的種種,都是桑妮裝出來的,那麼說到這裡,桑妮是真的傷心,真的後悔
。老家的母親是她們的繼母,沒有血緣關係,桑飛是桑妮唯一的血親,是她在這個世上唯一可以依靠的人,可就是那樣重要的一個人,說沒就沒了。
“我趕到醫院的時候,哥哥滿身是血地抓着你的手,說着好好照顧我之類的話。我覺得自己手腳都僵了,全身都木了,可我腦子裡想到唯一的一件事,居然是,幸好去的不是你。我是個壞妹妹,我不值得哥哥對我那樣好,是我,是我害死了我哥哥,是我害死了他………”
人死不能復生,時光不能倒流!
桑飛的死已是註定,但桑妮的未來還要繼續。六年的時光把她淬練成了一把沾了毒汁的刀,她傷不了別人,就只能傷自己。只要能喚回宋天楊對哥哥的愧疚,只要能喚回宋天楊的那份自責,只要能博取她對自己的同情,她,什麼都會做。
終於,宋天楊要崩潰了,大吼一聲:“我讓你別說了。”
聽不下去了,他實在聽不下去了。
每一次聽到桑妮提這些,他都有些喘不過氣來。以往,她從來只是點到爲止,可今晚,她是一刀一刀往他心窩子裡剜。他欠了桑飛他知道,這些年他也一直在努力的還着。可是,要怎麼樣才能還得清?一定要娶了桑妮纔算是終點?
可是他已經有了自己的妻子,而且,欠她的可能比欠桑飛的還要多………
“嗚嗚!嗚嗚………”終於,桑妮也爆發了出來,哭着質問:“宋大哥,既然你給不了我想要的爲什麼還要承諾?爲什麼?你就應該在那個時候就狠狠地拒絕哥哥,告訴他你不能娶我,不能愛我,不能照顧我,可你爲什麼要答應呢?做不到的事情爲什麼要答應呢?”
“桑妮………”
她說的對,給不起的承諾就不該給。
他當時就應該拒絕桑飛的,可是,那樣的情況下他要怎麼拒絕?不忍心,實在不忍心,況且,照顧也分很多種,不一定要娶回家裡才能照顧不是嗎?
這麼多年來,他也從來沒有要求桑妮爲自己守身如玉,甚至說過有好的男人讓她可以考慮,但是,桑妮一根筋認到底,他實在也是沒有辦法了。
雨突然又大了起來,迷了兩人的身影,迷了兩人的視線。
大雨傾盆中,桑妮的聲音撕心裂肺:“你說我瘋了,我是瘋了,我瘋了纔會還喜歡你。可是怎麼辦?我寧可不喜歡哥哥,不喜歡我自己就是不能不喜歡你。我也不想的,我也不想的………真的,不想的。”
這一場心力憔悴的‘哭’戲,讓桑妮幾近虛脫,她撐着最後的一口心氣,不肯倒下去,只是伸手死死抓住他的手搖晃着。那樣的可憐,那樣的卑微:“宋大哥,我做錯了對不對?六年前我不應該負氣離開的對不對?可我看到那則報到,看到你宣佈和慕千雪訂婚的消息,我的心都要碎了啊
!我是氣瘋了纔會離開,可我的離開不是真的想離開你,我只是………想讓你去帶我回來。”
“好了好了,我們不說了,不說這些了好不好?”
宋天楊還能說什麼?
六年前,報紙上確實發了他的聲明,只是,那是爺爺和爸做的,和他根本沒關係。事實上,他當初真的是鐵了心的要和慕千雪解除婚約,只是沒有成功罷了。
他現在倒很慶幸那個婚約沒有被自己解除,只是,桑妮這個樣子,他要拿她怎麼辦?
他不讓她說,可她怎麼能不說?
到了這樣的時候,只差最後一氣的火候,下藥就得往猛了下:“你一直一直沒有來啊!你沒來找我,你就是給我打電話讓我自己回來。可我是個女孩子,我怎麼能厚着臉皮那樣子回來求你,雖然我心裡已經求了一千一萬次,可我還是想要證明自己在你心裡是不一樣的。嗚嗚!我錯了對不對?我不該跟你犟這一口氣,對不對?”
桑妮在宋天楊的面前,一直表現得像朵溫室裡的小花。她從來不向他要求什麼,也從來不讓他爲難,可這一次,她是豁出去了。什麼形象,什麼自尊全都不要了,她就卑微得如同雨水沖刷下的污泥。
她求他,苦苦的求他,她認錯,是不是她的錯她了都認錯,甚至連他訂婚的事,她也說是自己不該負氣離開,而不是指責他不該和別人訂婚。她這樣的委曲求全,這樣的輕賤自己,宋天楊只覺得心頭堵得慌。
終於,他扶起她搖搖欲墜的身體,摟着她輕拍她的背:“好了好了,不說這些了,我們回家。”
一聲回家,桑妮觸動更大,她的身子幾不可見地一顫,眼淚卻洶涌得更加厲害:“回家?我哪裡還有家?”
抽泣着,她反手緊緊抱住宋天楊的腰,眼光偏過去的地方,能看到一道純白的麗影。夜的雨霧裡她看不到對方的臉,可是,那樣清高孤傲的身影,不用想她也猜得出是誰。原只是想讓宋天楊內疚,自責,沒想到後面能釣到這樣一條大魚。
冷冷地笑,她反勾住宋天楊,更加歇斯底里的哭:“宋大哥,我的心裡豁開了一道血口子,好疼,好疼!宋大哥,你是不是不要我了,是不是?不要不要我,不要丟下我,六年的時間我心裡從來只有你,我喜歡你喜歡得都快沒有自我了,爲了你我甚至都不介意你娶了別人,甚至願意做你的*,只是有一點,不要扔下我,不要扔下我好不好,好不好?”
“好,我不扔下你,不扔。”
宋天楊心裡也難受着,桑妮雖然一直都是以他的女朋友自居,可他疼她的方式和對待霍喬婷差不多,親得就像是妹妹。他也想過,桑飛的親人就是他的親人,桑飛的妹子就是他的妹子,他怎麼會扔下她?
不會,絕不會
!
他還沒有那麼混,還沒有那麼沒良心。
“可你都不來看我了,連話都不想跟我說,宋大哥,沒有你我活不下去,活不下去………嗚嗚!嗚嗚………”
“別哭了,我答應過桑飛會照顧你,就一定會照顧的,放心吧!”
聞聲,桑妮顫抖着自他懷裡擡起頭來,可憐兮兮地問:“宋大哥,你還願意照顧我?照顧一輩子?”
“是,一輩子。”
他許下的諾言從來都不曾變過,他可以不愛桑妮,但扛起的責任他不會扔。男子漢大大夫,頭可斷,血可流,誓言不可丟,他說過照顧她一輩子就一定是一輩子。
況且,誰說過照顧一個女人就一定要給予婚姻?
他會慢慢和慕千雪說這件事,希望她可以理解他,也可以接受桑妮這個他甩不脫的責任和義務。
那時候,宋天楊把一切都想得太簡單,簡單到以爲幾句話就能化開一切,解決所有問題。只是,愛情裡的對錯,從來就不是理想中的對錯,他現在的一時心軟,也就註定了以後將玩火自焚……
承諾是什麼?
承諾就是用一把沒有鑰匙的鎖,死死鎖住自己的人, 自己的心。從那以後,所有的行爲,所有的言語,都只爲那一把沒有鑰匙的鎖。
跟着宋天楊出門的時候,慕千雪就知道自己這一步走錯了。
他和她不是普通的夫妻,他們之間的問題,從來就是擺在明面上的,她不該因爲他和自己上過chuang,就真的認爲他對自己有了義務,有了責任。人能夠想開一點,生活才能更幸福,所以,就算明明猜得到他要出來幹什麼,她就應該假裝什麼也不知道,什麼也不在乎。
可是,她怎麼能做得到?
如果她不愛他,如果她心裡沒有他,如果她還是如以往一般關着心門,她真的可以做到自己想象中的那樣。可是,是他一點一點擊潰了自己的心牆,是他長驅直入地跑了進來,也是他霸道地佔着她,讓她眼裡心裡只有他。她又還怎麼能對這一切視而不見?
可是,真相是這樣的殘忍,事實就像是甩在她臉上的一道道響亮的耳光。
所謂的愛,所謂的承諾,所謂的一輩子。
太諷刺了有沒有?
風雨依舊,她純白色的睡裙已濡溼了大片,她就站在風雨裡,遙遙地望着自己不遠處的丈夫。那樣大的風雨,他像是一座寧靜的港灣,可他的港灣裡停靠的卻是另一個女人的船。
心很痛,痛到無以復加。
慕千雪蒼白着臉一步步後退,差一點就撞到了身後的司機老馬
。老馬是個下人,不好插嘴主子們之間的這些事情,可看到三少奶奶那幾乎經風就要倒的身體,他還是越距地伸手扶了她一把。
心頭有絲不忍,老馬澀着嗓子問了一句:“三少奶奶,您還好吧?”
“老馬,送我回家!”
試了三次,她才終於清清楚楚吐出這句話。
慕千雪的臉白得似雪,聲音裡更是透着死一般的冷,像是二月裡的夾着雨雪的冰雹,帶着絕然的冰森,透骨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