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小白抱着奶茶杯,嘴脣嘬着吸管,卻並沒有在喝。
頭頂的小橘燈突然變了顏色,淡粉色的光播播撒撒,映出一個個粉色光球,像繽紛的桃花瓣。
她擡眸看向對面的上官婧。她穿着件繁複荷葉領的雪紡裙,外套針織背心,腿上穿了肉色絲襪,整個人顯得非常知性。
她不知在想什麼,有些心不在焉,低垂着眼眸,盯着圓桌正中央對應的一個光影。
這間奶茶店設計得很巧妙,每個小圓桌的中心正好對着一個圓形光影,每隔一段時間,會變換不同的顏色。
宮小白問,“你真的瞭解霍……霍錆嗎?”
她有點不情願提起那個老色鬼的名字。
心不在焉的上官婧擡起頭,“你是想說他的風流史?我知道。”她伸手過去揉了一下宮小白的腦袋,脣角牽了一抹笑,“我應該比你瞭解得清楚。”
全家人反對她跟霍錆訂婚的時候,爺爺曾把調查霍錆的資料擺在她面前。她很認真地一頁頁翻看過了,果然,只能用風流二字形容。
但她依然堅持選擇。
愛情來了,蠢女人會自動裝瞎。
“那你……”原諒宮小白詞窮了,找不出話來勸她。
上官婧看着她,“我問你一個問題,如果有一天,你親眼看見宮邪做了你不能忍受的壞事,你還會繼續愛他嗎?”
“會。”簡單一個字,回答得利索乾脆。宮小白甚至忘了懷疑,她是怎麼知道自己和宮邪之間的事。
上官婧笑,“同樣的道理。即使知道了這些,我還是願意嫁給他。怎麼辦?”
她像是在問宮小白,又像在問自己。
宮小白徹底被她說服了。她拿宮邪做比喻,她反駁不了。
上官婧喝完一杯奶茶,微微傾身,勾起一邊的脣角,把性感兩個字寫在了臉上,“小女孩,男人該擔心的事,你實在不用摻和。乖乖的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就好了。”
宮小白愕然,眼睛睜大。
原來她什麼都知道。她知道她來找她的目的。
“不好意思,我不能陪你了。下個月初的婚禮,我的婚紗還沒準備好。”上官婧抓起桌上的手包,金色的流蘇鏈子纏在手背上,鎏金白玉的既視感。
她歪了歪頭,“很想請你參加我的婚禮……”想了想,“我覺得不太可能。宮家和霍家的關係勢同水火。”
“等等。”宮小白緊跟着起身,把手裡一直把玩的鑰匙扣遞到上官婧面前。
“給我的?”上官婧問。
小美人魚的鑰匙扣,精緻漂亮,可她最後的結局不太美好呢。
美人魚放着家族的寵愛不要,用世上最動聽的一副嗓子換取筆直行走的雙腿,每一步都像走在針尖上,只爲了追尋真愛。可她卻在一個太陽初升的早晨,化爲七彩的泡沫。
上官婧接過鑰匙扣,打開手包的搭扣,放了進去,擡起頭朝她莞爾一笑,“謝謝。你的禮物我收下了。希望你比我幸福。”
她家的保鏢盡責。說了不用調查這個小女孩,那天她們在奶茶店分別後,他們還是調查了,並把資料交給她看。
挺戲劇的,宮邪不知從哪兒撿回來的小女孩,一直養在身邊,從十五六歲的時候,養到了現在,疼她跟寶貝疙瘩似的,外頭愣是沒傳出一點風聲。
不用擁有預知未來的能力,她都能預見,宮小白比她要幸福。
她自己選的路,不想回頭。
——
做戲做全套。宮小白真的讓莫揚開車送她去方玫的小區。
敲響了她家的門,被告知方玫不在家,去同學家了。
宮小白意興闌珊地下樓,原來大家都喜歡去同學家啊!
事實上,方玫真的去了同學家。她去了沈浩崢的出租屋。
沈浩崢的父母從事文職工作,上班時間規律,基本沒有閒暇時間。每回沈浩崢放假回家,兩人也是忙得跟陀螺一樣,他還得自己做飯洗衣。
男生不像女生那樣,喜歡依賴父母。他對自己父母的現狀很滿意,他們賺錢供他讀書,那麼,就會失去陪伴的時間,有舍必有得,很好理解。
父母也是考慮到他正是高三最關鍵的一年,便覺得在附近租了個小房子,不僅能讓他放假在這邊休息,他們還能時不時過來這邊熬點湯,送到學校。
沈浩崢的父母今天下午不在,小房子裡就他和方玫兩個人。
先前就想帶她過來,一直沒找到合適的機會,終於在放假期間抽出了時間。
不過兩人可沒有幹情侶之間的甜蜜二三事。
窗臺上有一盆綠色植物,前幾天吸足了雨水,寬大的綠葉呈現一種水淋淋的飽和狀態。兩人在靠窗的書桌旁寫習題,安安靜靜,誰也不主動說話,像青春小說裡的插畫,色彩青綠。
方玫咬着筆桿,把一張卷子推了過去,“第22題,怎麼做?”
她的數學,比起其他科目,還是顯得很薄弱。現在連宮小白都能以鄙視的眼神給她講數學題了……真是風水輪流轉。
“想什麼呢?”沈浩崢拿筆桿敲了敲她的額頭。
方玫猝不及防,疼的“噝”了一聲,擡手捂住被他打過部位。
沈浩崢臉色一變“很疼啊?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他拿下她的手,把自己的手伸過去,不知是不是她反應太大的原因,他總覺得被他用筆敲過的地方有點紅。他揉了揉,“真對不起。”
方玫心裡涌起一股酸澀,握住他的手,“……不用一直道歉的,筆桿打一打能有多疼?你太小題大做了。”
她看着這個越來越成熟的大男孩,視網膜好像成了兩個小小的放映屏幕,浮現他們確定男女朋友關係不久的一幕。
那是一節體育課。沈浩崢跟他以前二班的朋友們一起打籃球,她就坐在觀衆席第三排的位置上。陽光刺眼,她手裡拿着一片楊樹的葉子,遮在額前,眯着眼睛看他。
一米八幾的個子,在一衆學生裡特別顯眼,他輕鬆躍起,把籃球扣進籃框中。
不知是誰碰了下他胳膊,示意他女朋友正在看他。
接收到他突然望過來的目光,她臉紅紅地低頭看地上一隻小螞蟻。
在她沒看見時,沈浩崢搶了籃球,沒繼續打,抱着跑了過來。他白皙的臉上掛滿汗珠,校服外套歪歪斜斜地穿在身上,有幾分不羈,依然很帥。
他把懷裡的籃球往她面前一送。
她微微一愣,聽見他喘着粗氣說,“從今以後,我打籃球的時間全部拿來陪你。”
那一刻,她感覺自己是戀愛中最幸福的女孩子。她當時就在想,真該把沈浩崢拉到那些爲了遊戲不陪女朋友的男生面前,讓他們好好瞧瞧,模範男友是怎樣的。
一晃眼,他成長爲最好的模樣。
沈浩崢目光定定,手指碰了碰她的臉,“你這麼看着我,是想我親你嗎?”
方玫微愣,他的脣緩緩向她靠過來,眼前的一切似乎變得模糊,她恍然回到了那個炎熱的盛夏,大片陽光透過樹葉落下來。
她扯過一張卷子擋在兩人中間,他的脣,隔着薄薄的紙張吻在她脣上。
能感覺到一陣溫軟。
沈浩崢的眼中盛滿失落,扯了扯脣角,“我還是給你講題吧。22題是吧,我看看……”
脣角驀地感覺到柔軟,他驚喜地睜大眼睛,微微偏頭,方玫已經撤回了。她低下頭,緊緊握着手裡的筆。
她剛剛吻了他的脣角。
這是他們戀愛以來的第一個吻,一個不能稱之爲吻的吻,輕輕的,像少女的幻夢,一碰即碎。
很奇怪吧,他們交往一年多了,只停留在握手和擁抱的程度。
方玫低頭囁嚅道,“沈浩崢,對不起。”
我好像不能欺騙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