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媛在這裡看見她也很詫異，看了眼神色不悅的封旭，低下頭聲音小小地說，“可能沒休息好，暈倒了。”
“我還有事，先不跟你說了。”方玫心裡記掛着方唯，拍怕封媛的肩膀，行色匆匆地錯開身子先走了。
封媛扭頭看着她的背影，被封旭低斥一聲後，收回目光，跟着他已經走進電梯。
急診室外。
方父和方母都神色擔憂地靠着牆壁站立。
方母捂着嘴巴，發出低低的嗚咽，牆壁都支撐不住她不斷下滑的身子。
方玫見狀，眼淚登時就出來了。
早上才見過的，溫柔嫺靜的母親，穿着大衣，繫着漂亮的紫紅色圍巾，臉上是溫和包容的笑，瘦弱的她也有美麗端莊的一面。
可是現在，她淚流滿面，一隻手死死捂住嘴巴，生怕自己突然爆發的哭聲影響到走廊上其他的病人家屬。她一隻手撐在頭側，挽好的髮髻散亂下來，悽然無助。
方父身爲男人，自然比女人更爲堅強一點，可他眼下也是眼眶泛紅。雙手不停在褲子上搓，慌亂得一塌糊塗。
方玫走了過去，輕輕喚了聲，“媽。”
方母擡眸看着她，一把抱住了，滿是淚痕的臉埋在她肩膀上，像是終於找到一點安慰，支撐着她不至於倒下去，哭腔從喉嚨裡溢出來，“都怪我……都怪我，如果不是我打了她，她也不會情緒激動，突發病……”
方母自責，將過錯都攬到自己身上，恨不得連病痛都轉移到自己身上。
來的路上，方玫就想過了，方唯發病，可能是因爲她，此刻聽到媽媽的話，更加肯定了心中的猜測。之所以打了她，也應該是與她有關吧。
方玫閉了閉眼睛，淚水從眼角滑下來，流到下頜，砸在地面。
天大的事比不過一條人命，她跟一個在生死之間徘徊的人計較什麼呢。如果方唯因此出了事，她真不曉得該怎麼面對媽媽，也不曉得該怎麼面對自己。
這一刻，她覺得過去的嫉妒挺可笑的。
她所擁有的，是方唯永遠無法得到的健康……
砰！
急診室的門打開，穿綠色無菌服、戴口罩的醫生從裡面傳來。
方父先看到了，跨了幾步到醫生面前，握住他的手，聲音顫抖地問，“大夫，我女兒怎麼樣了？”
方母和方玫也跑了過去，一臉緊張又期待地看着他。
“送來的及時，撿回了一條命，暫時沒有生命危險。放寬心。”醫生解開口罩，笑了一下，回握了一下方父的手，彷彿給他力量，“別擔心，可以送到普通病房了。不過要注意，千萬不能再受刺激。”
“謝謝。真的，太謝謝您了。”方父抹了一把眼角的淚，一個勁兒點頭道謝。
不多時，幾名護士分工明確、有條不紊地推着移動病牀出來，旁邊幫着拎掛瓶的護士連忙跟上。
方母擦了擦眼淚，握着方玫的手，跟在護士身後。
病牀上躺着昏迷不醒的方唯，口鼻部位罩着氧氣罩，小小一張臉幾乎要被蓋沒了。
從鬼門關裡走了一遭，她的臉蒼白得一絲血色也無，與身上蓋的白色被子一般無二。眼窩凹陷，顴骨凸出，彷彿感覺不到皮下有血液流動，整個人好像薄薄的紙片人。
——
方唯睡了一下午，做了很多零碎的夢。
夢見她回到了小時候，那是一個炎熱的下午，她想出去玩，卻被關在家裡，她鬧脾氣，砸了很多東西。姐姐拿着手工課上做的洋娃娃，遞給她，咧開掉了兩顆門牙的嘴巴，笑着說，“這個送給你，下節課我再做一個，正好一個姐姐，一個妹妹。”
她記性不好，脾氣也差，很多小時候的事情都不記得了。
唯獨這一件事，記得很清楚，眼下還夢見了。
她睜開眼，從夢境中脫離。
望着白茫茫的四周，她以爲這裡是天堂。
她還聽見了滴答滴答的滴水聲，微微偏頭，看見了頂着男生頭的方玫。
原來，她還沒死。
其實這一次死了也挺好的，不用拖累爸媽，不用面對怨恨她的姐姐。
“你醒了？覺得哪裡不舒服？”方玫從手機上擡起頭，看着她。宮小白擔心她，發來了短信，她剛剛在回覆。
方唯小幅度地搖了搖頭。
“媽回家拿日常用品，醫生說要留院觀察幾天。”方玫說，“爸出去買飯了。”
方唯看着她，眼睛一眨不眨，好似在看一個陌生人。
怨不得媽情緒那麼激動，方玫剪短頭髮的樣子，她想象過，卻不曾想，比她想象中要短得多。
挨着頭皮留了一點發茬，近距離看，都能看見白白的頭皮。與之前文靜秀美的樣子大相徑庭。
她看着特別心酸。
“姐……”她極輕地喃了一聲，從氧氣罩下傳出來，聲音縹緲得好似抓不住。
方玫從椅子上站起來，靠近牀邊，微微俯身，“是渴了嗎？”
“對……對不起。”她閉着眼睛說，不敢去看方玫的眼神。
沒等來回答，她又費力地開口，“對不起，是我，騙沈浩崢，跟他說了你暗戀蘇沐的事，他誤會了。”
說了這麼幾句話，已經耗費了她全部的力氣，重重地喘息一聲，“對不起……我故意抱了他。”
“他不喜歡我。”
“對不起，姐。”
“我就是想教訓他一下，沒想做傷害你的事。可還是讓你傷心了。對不起……”
“……”
方唯斷斷續續說了好些話，每句話都帶着“對不起”三個字。
“別說了。”方玫手撐在病牀邊，早已經泣不成聲。
方唯低低地嗚咽，在一片白的世界裡，累得再次昏睡過去，眼角還掛着淚痕。
方玫見她睡着了，抽出兩張紙巾，替她將眼角的淚擦乾淨了。她又緩緩擡起手，擦了擦自己臉上的淚水。
沈浩崢說分手，是因爲他覺得她還喜歡着蘇沐，不想讓她爲難，所以主動提了出來。
讓她說什麼好？
三歲小孩都不會那麼想。
在很久之前，她就喜歡他了，只是作爲當事人的自己，茫然不知。自己以爲的夢境，早在不知不覺中，回到了現實，感情遲鈍的她，還當那是夢。
陷入愛情裡的人都是傻子。她是，沈浩崢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