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學員們捉摸的工夫,兩名教官湊到了宮邪跟前。
兩個瘦高個的大男人在宮邪面前成了鬧紅臉的姑娘,想跟他說點什麼,想詢問他的近況,一時間卻無從說起。
梟鷹軍校是全封閉式的訓練制度,他們並不清楚宮邪目前已不在尖刀特戰隊。
宮小白和莫揚見兩人有話要說,主動往前走了幾步,圍觀兩組學員研究炸彈構造。
莫揚好奇地問,“你說這炸彈是真的還是假的?看着跟抗戰片裡一模一樣。”
宮小白兩手插兜,嘴巴埋在厚厚的圍巾裡,流光瀲灩的桃花眸一眨一眨,悶着聲音道,“你傻了吧。肯定是假的啊,萬一在訓練的時候操作不當炸死人了怎麼辦?”
“……”莫揚抓了一下頭髮,覺得自己問了個白癡問題。
張教官端詳着宮小白。
小姑娘瞧着也就十七八歲,烏黑長髮鬆鬆地紮了兩個辮子,擺在身前。大半張臉埋在圍巾裡,看不真切,唯獨眉眼露了出來。涼風中,她兩隻眼睛眯了起來,撲棱棱地眨着,說不出的靈動可愛。
張教官收回目光,摸了摸凍得通紅的鼻子,眼神又朝宮小白瞥了瞥,語調帶笑,“聽老雷說,爺給我們找嫂子了。”稍微頓了頓,下巴微擡起,指向宮小白,“那個?”
宮邪循着他的目光而去,停留在宮小白身上,大大方方承認了,“嗯。”
另一個教官悶笑一聲,多年不見,似乎忘了這位爺的脾性,打趣道,“年齡忒小了點。跟爺不會有代溝啊,平時怎麼聊?”
張教官接話,“你這單身漢就不知道了吧。甭管多大的代溝,在牀上準能和諧。”
“去!滾一邊兒去!”宮邪冷着臉,呵斥兩人。
不由想起了平時和宮小白的對話,有時候還真會出現風馬牛不相及的情況,頓時就有些抑鬱。
年齡算什麼問題?
再長大一點兒,她也就是一個女人了。
不對,宮小白現在就已經是個傾國傾城的大美人了。
他儼然忘了,當初拒絕宮小白的一部分原因,就是兩人的年齡差距。只是如今他把她納入羽翼下,自然而然將她當作一個女人,他的女人。
兩人識趣的沒有繼續糾結這個問題。
想起另一出,兩人又湊一起笑起來。
“我說你們有完沒完?!”宮邪冷凝着眉毛,壓抑着怒氣。他找媳婦兒不是爲了給他們提供無聊軍營生活的笑點。
張教官叉腰站立,憋住笑,端着一張嚴肅臉,“我發誓,這回真不是開玩笑。”他舉起雙手發誓,“就是想起老雷說的,小嫂子第一次射擊,十環過半。他就一個勁兒跟人打聽,爺的媳婦兒到底是哪家軍官的千金,都打聽到我們軍校了。哈哈。”
宮邪捻了捻手指,冷峻的面龐在冷風中更顯寒峭,凌厲的劍眉都沾了幾分風雪的溼氣。
私心裡,他並不希望軍中的人過多關注宮小白。
尖刀特戰隊不是什麼人想進就能進,必須經過層層選拔,經過各種專項訓練,並且在訓練中,每一項成績突出者,纔有資格進特訓營。再經過特訓營的集中訓練,最終編入尖刀特戰隊。
再者,有單項能力特別突出者,破格加入。
例如,外號竄天猴的侯明謙,黑客技術放眼國際都無人能出其右。即使他各項體能不達標,照樣能加入特戰隊。
宮小白不行,他不忍心讓她承受強化訓練,可她又沒有特別突出的能力。到最後,他免不了要動用私權將她帶進特戰隊。
如此一來,她就成了特殊的存在,別人的關注對她來說不是好事。
雷毅的嘴巴實在有點多……
宮邪淡挑長眉,對張教官的話不置可否。
他這故作高深的模樣着實把兩名教官唬住了。難道老雷說的是真的,宮爺的媳婦兒真是軍官的千金?其實也能理解,宮爺這樣的身份,娶一個軍政家庭的千金再合適不過。
“一會兒讓小嫂子試試這個?”張教官提議。
“不了。”宮邪想也不想直接拒絕。
“咋?射擊都能練,拆彈咋不行?”張教官笑了一聲,因爲天冷,在原地跺了跺腳,黑色的軍靴跺在水泥地上,像磚頭砸地。
宮邪脣角勾起一抹清淺的笑意,如春日裡細柔的微風,是兩人從未見過的和顏悅色,“防護服六七十斤重,不捨得她受累。”
拆彈前都得穿防護服,戴防護面罩,而那防護服的重量,非一般人能承受。小姑娘肩膀瘦弱,他確實不忍心讓她嘗試,也不敢讓她嘗試這種危險的項目。
拆彈和射擊不同,危險係數高。
兩名教官在冷風中搓了搓手臂上的雞皮疙瘩,真心覺得,溫柔和潤的爺比冰冷冷的爺更恐怖。
一腳踹翻一人的他,什麼時候口頭禪變成“不捨得”,“不忍心”了。
五分鐘時間早就過了。
兩名教官想跟宮邪多說會兒話,沒有及時提醒。
顯然,已經有學員按捺不住,想躍躍欲試,不等教官下命令,便動手拆起來。其他學員見有人行動,也爭分奪秒地動作。
“轟!”
巨大一聲響,彷彿平地驚雷,大地都跟着顫動了。
兩名教官只覺得眼前有一陣冷冽的風颳過,緊接着,看到一道黑色的殘影。
宮邪幾個跨步,迅速到了宮小白身邊,抱着她猛地背過身,他的懷抱形成一個保護圈,將她護在懷裡,把自己的後背留給爆炸的地方。
宮小白有點被嚇到了,依偎在他懷裡,一聲不吭,心怦怦怦直跳,彷彿要從嗓子眼裡蹦出來。耳膜嗡嗡嗡響個不停,大腦也暈乎乎的,整個世界都是昏暗的。
她抱緊了宮邪,慢慢平復心情。
學員們對這種情況早有經驗,在炸彈的威力還未波及時,紛紛在距離爆炸地點兩米外趴下,雙手抱頭。
沒經過任何訓練,且距離很近,又沒做任何防護措施的莫揚,反應不及時,“啊”一聲尖叫,捂着自己的臉。
青煙散去,熱烈的太陽一照,演示地點除了一片狼藉外,並無其他異樣。
張教官連忙跑到莫揚身邊,查看突發情況,“小同志,你怎麼樣?手別捂住傷口,拿下來我看!”他聲音急促,以命令的口吻。
莫揚鬆開了手。
他右邊臉頰被炸開的彈片割傷了,劃了一道一指長的口子,傷口處往外滲血,白皙乾淨的俊臉流下了幾道血痕。就好像,一塵不染的白布上,濺了一灘番茄醬。
“皮外傷,不礙事。擦擦血,貼個創可貼就沒事了。”看出莫揚單單受了點皮外傷,張教官便不在意了。
這點傷於他們而言,簡直不值一提。
他剛纔見莫揚尖叫得嚇人,以爲受了重傷。
另一名教官也過來查看,大致瞄了一眼,哈哈大笑,“小白臉添點傷,更爺們兒了。”
莫揚手指碰了碰臉,疼得齜牙咧嘴,受到的驚嚇比臉上的傷大百倍不止,“怎麼是真的啊?訓練用的炸彈不應該是假的嗎?”
張教官大笑,“就是假的啊。這要是真的,你的小命早交待在這裡了。”他在莫揚的腦袋上拍了一巴掌,“你小子嚇傻了吧!”
莫揚摸了摸被他拍疼的腦袋。他豈止是嚇傻了,差點就嚇死了。
他可是莫家的獨苗兒,要是平白無故死了,在下面與他爸重逢,他爸得罵死他。
想到剛纔那轟隆一聲,他還心有餘悸,拍着狂跳不停的小心臟。
誒,不對。
宮小白呢?
她就站在他旁邊……
莫揚驚魂未定地擡起頭,搜尋宮小白的身影。
五米之外,身穿鵝黃色羽絨服的宮小白,安安穩穩地待在宮邪懷裡,彷彿躲在母雞羽翼下,免受傷害的小雞仔。
風吹着她頭頂稍短一些的髮絲胡亂飛舞。
偌大的訓練場好像只剩下他們兩人,宮邪有一下沒一下地撫摸她的腦袋,似在安撫,聲音低而輕緩,“嚇到了?”
他一直知道訓練用的炸彈是仿真的,威力不及真正炸彈的百分之一,卻也有足夠傷人的威力。穿上防護服、戴上防護面罩,再加上應激反應靈敏,可以百分之百保護自己不受任何傷害。
帶宮小白來這裡,是他提前計劃好的,想測試她面對危險的反應。
沒錯,他早就猜到,會有學員因操作不當,引發爆炸。
可是——
危險真正來臨時,他望着她站在炸彈的威力範圍內,本能地衝了過去,護住她。忘了帶她來這裡的初衷。
宮小白揪着他質地精良的大衣料子,小聲說,“還好吧。”
她一直盯着幾名學員的動作呢,又不傻,眼見可能發生爆炸,她做好了轉身就跑的準備。只是,他比她先了一步,將她完完全全護在懷裡。
“就6號學員,是他操作順序顛倒了一步,引爆了他面前那個炸彈。”宮小白悄咪咪地吐糟了一句。
宮邪大拇指磨了磨她的臉頰,低頭確認她是真的沒被嚇到,輕鬆一笑,語調軟和得像棉花,“小瞧你了。”
兩名教官看向他們,一臉難以接受的表情。
老雷怎麼沒跟他們說,宮爺跟他媳婦兒的相處方式這麼膩歪?
“你沒受傷吧?”宮小白仰頭問,他的後背對着爆炸地點。
“沒。”宮邪在她腦袋上揉了兩下,“抱着你移開了危險範圍,炸彈的威力波及不到。”
宮小白回過神,發現自己站的地方果然已經不是原來的位置。
宮邪轉身,如畫眉眼凝起兩道霜,“6號學員,出列!”
6號學員一愣,遲鈍了一秒,隨即向前一步走,站在隊伍最前列。
他膚色黝黑,雙眼炯亮有神,穿着厚重的防護服,行動也較爲迅速。不過,他眼睛裡有一絲難以察覺的緊張侷促。
剛剛是他操作有誤,導致炸彈爆炸。
兩名教官當時正和這個男人聊天,炸彈炸開時,周圍學員面前的炸彈都彈開了,毀屍滅跡一般。原本以爲自己的濫竽充數不會被發現,誰知……
“向左轉!”宮邪冷聲喝道。
6號學員聽令,向左轉,雙手緊緊貼着褲縫,擡頭挺胸,面目嚴肅。雖然不清楚這個男人是誰,但見教官在他面前畢恭畢敬,也能猜到定然是他們這些小蝦米從沒見過的高級軍官。
宮邪打了個手勢,“五千米,負重防護服,跑!”
6號學員腳步一顫,提步就繞着訓練場跑起來。其他學員的心都提了起來,吊在嗓子口,不上不下,卡得難受。
他們聽到宮邪鏗鏘有力的聲音響徹訓練場,“假如,這不是一場訓練!因爲你們的失誤,會有多少無辜生命斷送,想過沒有!”
全場靜默無聲。
是啊,他們這是訓練,還能保護自己不受傷害。萬一敵人將炸彈埋在鬧市區,無數百姓的生命都系在他們這雙手上,豈能馬虎!
宮邪負手而立,斜側裡突然竄出來一道人影,一拳朝他打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