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小白露出欣喜的表情,張張嘴,打招呼的聲音還沒出,被宮邪搶先道,“來晚了,自罰吧。”
司羽一愣,摸着眉梢摩挲了兩下,“我說爺,你的規矩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多了。又不是你組的局,我來參加宴會,晚了還要被罰?”
宮邪面色微沉,司羽連忙舉了下手,“行,我的錯。”
他隨手端起侍者手中托盤裡的香檳,小拇指託着酒杯底端,仰頭悶了一杯,將杯子口朝下,抖了抖,一滴不剩。
宮邪看着侍者,語調淡然,“給司少拿紅酒。”
“你整我?”司羽擡手摁了摁太陽穴,耳邊嘈雜聲不斷,他有點頭暈,哭笑不得地說,“我哪兒得罪爺了?這一臺手術高度緊張了七個小時,一結束就奔來了,再喝酒我能直接倒在地上。”
宮邪顯然對他是否會倒在地上漠不關心,眼見侍者換來了醇香的紅酒,眼神示意,“喝吧,特意給你留的。”
司羽微抿薄脣,看着他冷若冰霜的俊臉,認命地端起了一杯,舉到他面前,“讓我喝,總得說明我錯哪兒了。”
宮邪挑了一下眉梢,不置一詞。
“小白,你說這人講不講理?”司羽看向宮小白,眉眼染着潤和的笑,如春風般醉人。
“不是說困了?”宮邪又一次截住了宮小白要說的話,捻了捻她臉側的髮絲,“先去車上等我,我說兩句話就帶你回家。”
“好。”宮小白乖乖應了聲,攏緊身上大衣,從宴會廳一側的門出去。
宮邪視線追隨,一直到望不見她的身影,才緩緩地收回目光。
封旭邁出去的腳步收了回來,司羽來的很是時候,他絆住了宮邪,讓宮小白落了單。他招來老劉,低聲交代兩句,讓他派人盯着宮小白。
今晚的宴會盛大隆重,到處都有服務生巡視,不愁宮小白撞不見男人。
“我說,你的眼神也太纏綿了,恨不得眼珠子掉下來追着人家出去。”司羽拿酒杯在宮邪面前晃了一下,猩紅的液體在透亮的杯子裡盪漾,“真栽了?”
宮邪端起邊上一杯紅酒,與他碰了下,抿脣輕啜一口。
得,宮爺面子大。
他主動碰杯,他再不喝就是不給宮爺面子了。司羽輕笑,抿了一口。
封家是名門大戶,宴會準備的酒水自然不差,紅酒香醇,入口滋味綿長,紅絲絨一般,纏繞在脣齒間,讓人忍不住一碰再碰。
司羽舉起酒杯又喝了一口,想起什麼,他指尖微頓,笑着說,“誒,我算爺的媒人吧,還沒找你要謝媒金,你倒先罰我酒了。爺別忘了,當初是你不要人家,丟在天龍居外邊,我把她撿回去的,後來……”
“閉嘴。”宮邪冷聲打斷他的話,臉上寫着不悅。
他都不願意回想這事兒,結果這人一次又一次提起,存心找事。
一想到小丫頭在司羽那兒待了幾天,他都生出悔意。
司羽無聲笑了,脣角微勾,低低地自言自語,“果然是介意了。”
因爲剛纔進來時,他稱呼了一句“小丫頭”,這人吃味兒了。擱兩年前,這一幕,想都不敢想。
宮爺是什麼樣的人,不用他說,拉來現場任何一個人都能將那些不近人情的標籤往他身上貼。可剛纔,他擡起手溫柔地幫小白拂髮絲的動作,藏了說不盡的寵溺和憐愛。
難得。
司羽淺笑,沒說話,光顧着喝酒。
如果他說他曾背過宮小白,並且目睹過她出浴後的樣子,估計都沒命站在這兒了。
他惜命,還是不說了。
啜着紅酒,他將話題引到正事上,“爺什麼打算,真要跟封家合作?”
宮邪單手插兜,背對大廳裡的人羣,低聲道,“你覺得爺什麼打算?”
“嗬嗬。”司羽低笑兩聲,又來這套。他要是能猜到宮爺的心思,就不會浪費口舌問他了。
封傢什麼檔次,不過一個漂白沒漂乾淨的黑道頭子,能勞煩宮爺親自過來給臉面?他甚至覺得,封旭三跪九叩求着爺合作,爺都不一定會考慮。
眼下,這一連串的動作,他實在沒看明白,不知道宮爺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是因爲霍錆逼得太緊嗎?
是了,霍錆最近的動作實在鬧得有些大,連司家都受頗大的波動。
前些日子一場醫鬧,新聞播了好幾天,手術後處在恢復階段的病人,突然猝死,疑似用錯了藥。他廢了一番精力才擺平,若不是自家醫院多年來的良好口碑,真要被這一盆髒水染黑了。
可霍錆逼得再狠,宮家有宮邪坐鎮,不至於讓姓霍的翻起大浪,宮家的實力人脈擺在那裡。
“最晚六月初,我要離開帝京。”簡潔的一句話,從宮邪嘴裡說出來,多了幾分沉重和無奈。
司羽微微一愣,“上頭的調令?”他捻了下手指,差點忘了他另一層身份。
“嗯。”宮邪放下酒杯,抽出兩張紙巾,慵懶隨意地擦拭着手指,眉目低斂側,側顏冷峻,彷彿一幀靜止的電影鏡頭。
司羽也放下酒杯,換了個手拎着大衣,邊上有侍者想要幫他接過,被他避開了。醫生都有點潔癖,司羽尤爲嚴重,衣服都不願讓人碰。
宮邪的打算,他明白了。
他就說,有宮爺在,霍錆再厲害也不可能擊垮宮尚集團,如果他要離開帝京,那就另當別論了。
跟封家合作,無論如何,都是對宮家有利的。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封家雖不比早些年實力雄厚,到底在道上混過許多年,封旭老狐狸手裡的底牌不少。宮邪離開後,封家的存在,相當於給宮家加了一道盾牌。
“那封旭是什麼態度?”司羽揉揉眉心,這紅酒的後勁太足了,太陽穴悶疼悶疼,他招來侍者,讓他端杯清水過來,接着說,“以那老狐狸的精明,恐怕合作條件不好談吧。要股份,還是要簽了字的空白合同?”
宮邪看了他一眼,沒什麼表情。
“都不是?”司羽詫異。
他以爲要一份簽了字的空白合同已經是極大限度了,畢竟能隨便提要求。
等一等!司羽突然反應過來,封家千金的歡迎宴會,特意送請帖到宮家,難道……
“聯姻?!”司羽說。
宮邪抿脣不語。
司羽手握成拳,抵在嘴邊笑了起來。
自從司羽走進宴會廳,自然也是吸引了一批女士的注意,眼見他時不時眉目帶笑,溫潤非常,宮邪卻至始至終冷臉,不免猜測兩人之間的談話內容。
而封旭,思緒從宮小白的事抽離後,便對司羽的到來感到意外。
司家與宮家是百年世交,能追溯上面好幾輩,關係無比親近,他能賞臉來,肯定是宮邪授意。
宮家都拿出了這麼大的誠意,他再糾結推脫,未免太不給宮爺面子,僵持下去,得罪他都有可能。
一時陷入了兩難。
司羽笑夠了,便停下,揉着痠疼的笑肌,“封旭的考慮也不是沒道理。宮家與封家先前一直沒往來過,陡然綁在一起,他自然不放心,擔心爺日後反悔,反過來對付他。如果成了親家,性質就大大的不一樣了。宮爺再不講人情,總不會對自己親家出手。他這算盤打得實在響亮,不佩服不行。”
宮邪蹙眉,眉心氤氳着怒氣,“你在幸災樂禍?”
“沒有!”司羽極力否認,正經道,“我不是在給你分析封老狐狸的心思嗎?”
“不用分析,爺很清楚。”宮邪說。
“爺特意叫我過來,是想讓封旭看到你的誠意。”司羽道,“從而讓他主動往後退一步?對聯姻一事鬆口。”
宮邪嗯了一聲,看向封旭。
封旭的眼神一直在他們之前徘徊,不期然對上宮邪的視線,他點頭笑笑。
司羽循着他的視線看過去,清潤的聲音添了幾分冷沉,接過侍者送來的清水,他猛灌了一口,吞下去,“就是不曉得封旭懂不懂見好就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