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太大,宮小白擡手遮在額頭,一小片陰影投在臉上,擋住了雙眸的光彩。她扭頭看向陸姝雅,彎眼一笑。
陸姝雅兩手插進褲兜,一貫以高傲的姿態睨着她,“我說的不對嗎?”憑着記憶搜尋一下,“沒記錯的話,她從頭到尾的測試成績都沒進過前三十,甚至有兩次是倒數。”
她向來事不關己,自顧自己的成績。
因爲連梓薇是一個寢室的,下意識地投了兩分注意力。
宮小白拿下手,繼續看下一組的測試,漫不經心地道,“很好想啊,她可能有兩種心理。一,保存實力,不想讓其他人從一開始就將她當成對手,當所有人放鬆警惕,她就趁機衝上去。”歇口氣,說,“二,營造一種她爆發力驚人的假象,讓教官看到她的潛力。想想,一個以往成績從來墊底的士兵,突然在最終考覈中爆發力驚人,就算她最終考覈沒有進入前八名,也會因這份黑馬實力讓人刮目相看,脫穎而出的目的達到了。”
陸姝雅驚訝得眼皮顫了顫。
宮小白分析的還挺透徹。
她只想到了前者,連梓薇故意保存實力,給其他人一個措手不及,卻沒想到後者。
“我能想到的這些,宮邪當然也能想到。”宮小白再次扭頭,“不管她出於什麼目的,總得有過人的實力不是?所以,這樣做也沒什麼。”
“我發現……”陸姝雅嗤笑,搖搖頭,打了腹稿,再開口,“你總喜歡把人往好的方面想。”
看起來有點傻。
可實際上,她看問題又十分透徹,一時間她倒是看不懂宮小白這個人了。
“不然呢?總不能看到人家舉動奇怪一點就往壞的方面想吧。”宮小白踢着腳下的石子,悠悠然道,“每個人生存的環境不一樣,選擇的處事方式就會不一樣,只要不危害他人,管她用什麼方式呢。”
陸姝雅理了理帽子,將額頭滲出的汗水抹去,看着宮小白的臉,她越發看不透她了。
姚琪開開心心地跑了過來,老遠就舉起了雙手。
跑到宮小白跟前,兩人擊掌。
“我都跟你說了別緊張,你看,滿分呢。”宮小白笑道。
“這才哪兒跟哪兒啊,才完成第一項測試,後面還有十多項。”姚琪努力忍住上揚的嘴角,自我警告,“不能興奮過頭,常言道,驕兵必敗,驕兵必敗……”
她和尚唸經的樣子逗笑了宮小白。
“不過我都沒想到,紫薇這麼厲害,作爲爾康的我差點嚇傻了。”姚琪拍拍胸脯,一臉驚嚇,“她先前看着都不怎麼出衆,突然一下子,真挺讓人意外的。”
宮小白笑笑,不置可否。
“說我什麼呢?”連梓薇從幾人身後走過來,摘下了帽子,拿在手裡扇風。
射擊雖說不考驗體力,趴在那裡集中精力瞄準也很耗費心神,不大一會兒就會汗流浹背。
連梓薇臉色通紅,兩邊臉頰的汗水往下淌,打溼了鬢角的髮絲,讓整張清秀的臉看起來更加楚楚動人,我見猶憐。
姚琪大大咧咧直腸子,沒陸姝雅和宮小白想的那麼多,直爽道,“說你呢,牛逼大發了,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連梓薇餘光瞥向宮小白,見她神色難辨,笑了笑,“沒什麼,你不也很厲害。”
——
訓練測試用了五天的時間,每天都過得緊張又刺激,激動又失落。
最難熬的時光過去,終於到了最終成績揭曉的時刻。
傍晚,橘色的晚霞鋪了大半邊天空,如橘紅錦鯉的鱗片,一片片,一簇簇,美不勝收,想把它揭下來裝進裱框裡收藏。
落日的輝光撒在訓練場上,淋在全體新兵的身上。
白日裡熱鬧喧天的訓練場,在這一刻,安靜得針掉在地上都能聽見。
每個人都屏息凝神,擡眸望着臺階上的男人,等待命運之神的眷顧,盼望命運之神的手像這片霞光一樣,淋在他們身上。
挺拔的男人面色冷凝,站在最高一級臺階上,手裡捏着薄薄一張紙。
那張紙,能決定所有人的命運。
陸總教官也站在邊上,還有其他一衆教官,他們的心情並沒有很輕鬆,能夠送走這批新兵中的某些人,他們感到很榮幸,與有榮焉的感覺。同時,也爲留下來的新兵惋惜,他們每個人都很出色,然而名額有限。
宮邪拈起成績記錄單,所有人的心提了起來。
噗通噗通噗通……
離得近的人,彼此的心跳聲彷彿都能聽見。
“能夠進入特訓營的有以下幾人,名字先後順序就是名次,胡宇鵬,呂坤,孫贇,陸姝雅,阮文峰,莫揚,連梓薇,姚琪。”
“耶!”姚琪沒忍住,從人羣裡爆發了一聲。
等等等等!不對!怎麼沒宮小白的名字?
姚琪眼睛瞪得跟銅鈴似的,望向高高在上的宮邪,剛想問出這句話,他就爲她解答了。
宮邪收起記錄單,看向第一排的宮小白,“特招人員,宮小白。”
陸天望瞭然,其餘的教官也沒有異議,只有底下的新兵們,面露不解。特招人員,什麼意思?沒聽說過。
先前說好了,僅有八個人能進入特訓營。
宮邪解釋,“有規定,各項成績突出者,可進特訓營。單項成績傲人者,可破格進入特訓營。”他掃視在場的一羣人,“覺得自己負重跑的速度能超過宮小白的,可以站出來跟她一比,贏了她,這個特招名額就是你的。”
衆人默不作聲。
不約而同的想到了宮小白的速度,不提上次,就說這次考覈,比第二名的陸組長快了二十三秒,他們連陸姝雅都跑不過,不用跟宮小白比了。
“對這個結果還有疑問嗎?”宮邪冷冷道,“沒有的話,可以解散。剩下的時間不用訓練,晚上也沒有懲罰,好好休息。被選中的九個人,晚上收拾好東西,明天一早出發,前去特訓營。”
“解散!”
宮邪擲下重重的兩個字,沒有一個人挪動腳步。
除了被選中的九個人,其他人的臉上或多或少的帶着不捨。
兩個月的訓練,就這樣結束了,回想起來,恍如昨日。
訓練場上的宮教官總是嚴厲的,不近人情的,懲罰人的手段也是狠辣的,他們無數次默默抱怨。
可是,就在他們慢慢熟悉並接受他的訓練方式,他卻要離開了。
陸天望理解他們的情緒,揮揮手,“行了,都解散吧。晚上食堂有送別宴,大家都來熱鬧熱鬧,爲我們宮爺和九名預備特戰隊員餞別。”
這麼一說,他們終於好受了一點。
宮邪看了一眼,情緒沒有一絲起伏,轉身闊步離開。
那些年,從他手中送走的兵不知有多少,這種離別的場面沒有一千次也有八百次,他一顆心早就不爲所動。
宮邪離開,訓練場上的新兵們才漸漸散去。
陸天望叫住了陸姝雅。
陸姝雅腳步頓了頓,左右看了一眼,確定已經沒人了,才走過去,敬軍禮,“總教官,有何指教!”
陸天望:“……”
這孩子不知像了誰,一板一眼就跟老頑固似的。
“來倆月了。”陸天望伸出兩根手指,比了個二,“沒聽你叫一聲叔叔。”
陸姝雅冰凍的面容鬆動了一些,輕聲喚,“叔叔。”
“不錯,很不錯。”陸天望露出和藹的笑,擡手輕拍她肩膀,“也沒別的要說,就提醒你注意身體,身體纔是革命的本錢,別不要命似的訓練。特訓營那邊,我的眼睛看不着,手也夠不着,全靠你自己。時刻記着,你爸就你這麼一個女兒!”
“嗯,我知道了。”陸姝雅抿脣,臉上難得露出一絲柔色,“那,沒什麼事的話,我先去食堂了。”
陸天望點點頭,“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