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外的走廊沒有暖氣，陽光也照不進來，盡頭半開的窗戶颳着冷颼颼的風。
前來試鏡的女孩子們爲了漂亮，穿的都比較輕便。漫長的等待下，一個個都凍得臉色發白，搓手跺腳取暖。
有的女孩有先見之明，抱着暖手寶縮在避風角落裡等待。
宮小白穿的很厚實，一點都不覺得冷，就是等的有些無聊。
孫越抱臂靠着牆根站立，時不時透過門上的小玻璃板瞄一眼裡面的情況，時不時瞥一眼手腕上的表。
“情況不妙啊。”他嘖嘖兩聲，一臉擔憂，“剛纔那個女生進去有十分鐘了吧，還沒出來。”
宮小白目光閃了閃，沒有發表意見。
霍玫瑰最後那句“祝你好運”，更像是某種成竹在胸的自傲。大概，她確信自己能拿下女一號。
兩年的時間本來就夠緊的，現在還多出了塊絆腳石。
她愁死了。
見宮小白蹙眉，孫越以爲自己的話打擊了她的自信心，忙換了一副嘴臉，眯了眯眼，笑呵呵地鼓勵，“這不還沒出結果麼，一切都說不準，你要相信自己！”
宮小白耐着性子又等了五分鐘。
等來了工作人員的消息，“不好意思，下午的試鏡到此爲止，你們可以離開了。明天上午繼續進行。”
走廊裡凍了許久的女孩們紛紛表示不滿。她們等了好久，腿都凍僵了。
心裡不滿，卻也無可奈何，導演都發話了，她們再等下去也沒用。
大家嘆着氣，走出教學樓。
孫越的臉頓時變了，拉住工作人員的手臂，“我能問一下，試鏡爲什麼截止了嗎？”
這時候霍玫瑰從教室裡走出來，嘲諷的眼神直視宮小白，還是原先那句話，“祝你好運。”
宮小白沒搭理她。
被孫越拉住的工作人員抱歉一笑，“這個我也不清楚，祝導讓我出來傳話。”
“女一號定了？！”
“哦，這倒沒有。”
孫越鬆一口氣，客氣地對人家笑了笑，“能不能勞煩你進去跟祝導說一聲，讓我家藝人試鏡？也就佔用五分鐘的時間，不，三分鐘！”
工作人員表情爲難，“不好意思，不是我不幫忙，祝導說一不二的性子，我也沒辦法。您也別爲難我了。”
作爲星輝的王牌經紀人之一，孫越跟隨白礫出席過許多場合，圈子裡很少有不知道他的。
面對他的要求，工作人員不好一口回絕，只能委婉表明自己的難處。
孫越沒有放棄，笑着說，“瞧你說的，傳句話而已，祝導同不同意另說，我都會記着你的人情。”
“這……”工作人員有一絲鬆動。
走廊已經空了，就剩下寥寥三人，孫越還在跟工作人員談判。
宮小白扯了扯脖子上的圍巾，突然覺得，孫越這個經紀人的身份也不是那麼好用的。
想到霍玫瑰臨走時挑釁的眼神，宮小白心一橫，直接推開了試鏡教室的門。
房間裡幾個人都站起來收拾桌面的東西，聽到動靜錯愕地擡起頭，看向門口。
窗簾沒拉，室內比走廊要敞亮許多，淡淡的發白的陽光穿透進來，落在女孩瘦瘦窄窄的肩頭。
她如枝頭傲雪的白梅，又如亭亭玉立的素荷。
個頭不高，穿着寬鬆的羊羔毛外套，依然纖瘦苗條。嫩白的臉天然素淨，不似前面那些化了妝前來試鏡的女孩，儘管化了極淡的妝，還是被人看出修飾的痕跡。
閱人無數，祝勝平導演一眼看出宮小白的桃花眼與剛纔試鏡的那個霍玫瑰的有幾分相似。只是霍玫瑰放大了美感，顯得嫵媚多情，這一位則更顯靈動。
祝勝平不由想起，範子然描寫的關於女主蓮姬的人物小傳。
集天地之靈氣幻化而成，生來自帶荷香，眉心一抹粉白的荷花印記，行走時如踏雪而來，騰空時如乘雲而去。任凡俗佳人千千萬萬，不及蓮姬一分美。
編劇範子然也愣住了，以爲劇本中的人物穿越而來，站在她面前。
宮小白走過來，深深地鞠了一躬，“抱歉，祝導，沒有得到您的允許貿然進來打擾。能耽誤您幾分鐘時間嗎？我想試鏡。”
祝勝平回過神來，看了眼時間。
中途決定停止下午的試鏡，是因爲好友打來電話，說上午自家公司簽約了一位符合女一號形象的女孩子，讓他有時間過去看看。
他給老友看過《問仙訣》的前半部分劇本，他應該對女一號形象有深刻了解。
他相信老友的目光，正打算親自去看。
眼下……
大概不用過去了。
“給你五分鐘時間，達不到我的要求就可以走了。”他是看中了這個小姑娘，態度還是要擺正的。
祝勝平對其他幾位說，“再等五分鐘。”
祝導都開口了，他們自然不會拒絕，並且對這個女孩子抱有期待。
宮小白心中一喜，再次鞠躬，“謝謝祝導。”
這麼做的後果她考慮過了，無非是兩種，要麼她的個人形象真的很對祝導的眼，他決定讓她試鏡，要麼就是激怒了他，讓他覺得自己是個沉不住氣不懂禮的後輩，搞不好直接讓她滾。
幸好，後果是前者。
門外邊，還在跟工作人員玩拉鋸戰的孫越驚得說不出話。
她的膽子也太大了。
爲什麼說祝勝平嚴格？還不是因爲他的脾氣臭！
可是，他居然答應了讓宮小白試鏡。
另一名工作人員起身關了門，隔絕門外面面相覷的兩個人。
教室裡安靜無聲，只餘祝勝平翻閱資料的聲音，他從一沓材料中抽出一張紙，遞過去，“照着上面的演。”
這張紙是他先前給霍玫瑰的那一張。
上面的小片段沒有臺詞，是一段無聲表演，更考驗人的演技。
他第一眼認爲霍玫瑰不適合，果不其然，她最開始的神態就不對，絲毫演不出小女兒的天真爛漫。
看到宮小白這張臉，他終於想起霍玫瑰哪裡不對勁了——表情僵硬。
不知是她本身的緣故，還是過於緊張導致表情不自然。
宮小白掃了一眼紙上的鉛字，描繪的是女孩在蓮池中獨自玩耍的片段。
要在這裡演蓮池中玩耍？
硬邦邦的地板，別說跟蓮花不沾邊，跟水池子都不沾邊！
這是要她表演在地板上玩耍吧！
“可以嗎？”祝勝平問。
宮小白不敢吹牛，輕輕地說了聲，“我試試吧。”
祝勝平讚賞地點了點頭，私心裡想着就算她演技不過關，他也會留下她！
原本他就打算挑一個未經雕琢的新人，要不然也不會將試鏡的地點定在帝京電影學院。
宮小白把紙放在一邊。
在心裡琢磨了片刻，她上前幾步，站在教室中央。
仙氣飄飄的蓮池對她來說，其實是很有代入感的，因爲鳳皇每次出現在她腦海中，她都有種他站在瑤池仙畔的感覺。
宮小白呼一口氣，放鬆了情緒，露出最爲清甜純真的笑容。
不知怎麼的，她一笑，底下幾個觀看的人跟着上揚嘴角，被她的笑容感染了一般。
宮小白轉了個圈，雙手掬起一捧水，灑向天上。
驀地，她望着空中某個點，眼中陡然點亮了星星，瀲灩光華。
除了範子然和祝導，其餘幾人都露出疑惑的表情，對她的表演不是很理解。
範子然輕聲解釋，“劇本中有這一段，蓮姬發現了池中最大最美的一朵蓮花。接下來，應該就是她摘下了這朵蓮花……”
幾人恍然大悟。
祝導突然不悅地看了眼範子然，好像怪她出聲打擾了這段戲。
範子然訕訕地縮了縮脖子，不再言語。
宮小白勾起脣角，兩隻手的手腕合攏，在空中挽了個漂亮的花形，像是……仙俠文中特有的掐訣。
對對對，蓮姬生來就會仙術！
祝勝平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劇本中沒寫這個動作，他還在想，這姑娘要以怎樣優美的姿態折下這枝荷花，原來，是這樣的！
宮小白微微仰起頭，好似荷花隨着她的仙術飄到了空中。
而她沒有伸手接過來，而是捂着臉躲避，發出銀鈴般清脆的笑聲。
祝勝平拍過的電視劇、電影兩隻手都數不過來，只消一秒鐘他就懂了宮小白做下這個動作的原因。
蓮花剛從池中飛起來，花瓣上沾的水珠紛紛落下，灑在蓮姬的臉上。她做出捂臉的動作，就是不想這些水珠親吻她的面頰。
小姑娘太會抓細節了！
這個動作劇本里也沒有，是她自己根據理解加上去的。
宮小白筆直站立，“祝導，我表演完了。”
祝勝平恍然，剛纔竟有種讓她一直演下去的衝動。他眼神狂熱地看着宮小白，一拍桌面，“你叫什麼名字？”
剛纔時間緊急，她沒來得及做自我介紹。
“我叫宮小白，是星輝傳媒新簽約的藝人。”宮小白認真地答。
祝勝平有些意外，他的老友也是星輝傳媒的人，上午簽約的新人……難道就是她？！
那可太巧了！
“現在有時間嗎？”祝勝平離了座，“我們可以商量一下籤約的事，以及接下來的要求。”
宮小白愣了一瞬，忙不迭點頭，“有時間。”
祝勝平從公文包裡翻出文件，順口說，“小姑娘，女一號不是那麼好當的，首先得有武術基礎，跟男一號不同的是，你的招式要耍得漂亮、仙氣十足。我建議公司安排一個武術指導老師，一個舞蹈老師，兩者同時學習。”
他把提前擬好的合同遞給她，“你看看，沒問題我們就簽約。”
宮小白像是在做夢，公式化地閱讀白紙上的黑字，每條條約都看了兩遍。
時間用的有點久，幾人也不催促，靜靜地等着。
宮小白擡頭，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沒問題了。”
她從桌上拿起鋼筆，在兩份合同上籤下了自己的名字。
“字寫得不錯。”祝勝平笑着誇讚，她的字娟秀中透着不輸剛勁有力，“回去一定要好好練武，過幾天我會去你們公司驗收成果。”
宮小白乖巧地點頭，又朝其他幾人笑，道了聲“再見”，轉身，準備離開這個令她心臟不斷加速的地方。
只有她自己知道，心裡有多緊張。
無實物表演，她回想起來自己都覺得尷尬。她剛纔到底是怎麼在地板上演出在蓮池中獨自玩耍的場景啊！
一定超級尷尬！
“等等。”祝勝平叫住了她。
宮小白回過身，微紅的臉蛋掛着謙恭的笑容，祝勝平導演遞給她兩份劇本，“一份是你的，一份是白礫的，我記得你們是一個公司的，幫我帶給他。”
女一號已經定了，劇本就沒有保密的必要了。
宮小白虔誠地捧着厚厚的劇本，“好的，我知道了。”
“我還有一個疑問。”祝勝平指了指她的眉心，“這是你自己畫的？”簡直給整張臉加分啊。
宮小白摸着額頭說，“不是畫的，是一顆痣。”
祝勝平啞然。
宮小白拉開了門，對上孫越擔憂的神情，他着急問，“怎麼樣怎麼樣？！成功了沒？”
宮小白微微一笑，“借你吉言，女一號拿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