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桔嶺是真正意義上的荒山野嶺。
這一帶遍佈着黃土和裸露的山岩,樹木極少。放眼望去,入眼的只有荒涼和孤獨的土黃色。
但就在這樣的環境中,隱藏着一個小小的道觀。觀內只有老老少少十幾名道士,他們自己挑水、種菜,在這個鮮與外界接觸的地方,過着自給自足的生活。
剛到七點,對很多人來說,只是剛剛起牀的時間,但這名面容黝黑的道士已經幹了不少的活,正要去山下挑第二趟水。他穿着補丁摞着補丁的掉色道袍,邁着堅實的腳步沿着道士們自己踩出的土路向山下走着。
“這裡可是鳳揚觀?”從前方而來的聲音令道士的腳步頓住了,在這裡生活了六年,他還是第一次見有客人來訪。
他打量着來訪者,對方五官端正、面容清瘦,身高比自己還要高出一頭半,那一身古代打扮如果放在其他地方絕對是不倫不類,但在這樣的環境中卻沒有半點違和的感覺。
“這位道友有何事來訪?”已經很久沒和外人說話了,所以道士的語氣有些生硬。
“這裡可是鳳揚觀?”來訪者又重複了一遍。
“正是。”
來訪者沉默了好一會。
“鳳揚真人是否還在觀中?”
“這裡沒有鳳揚真人,只有鳳揚道長。”
來訪者沒有說話,他作揖後站到土路邊上給對方讓出路。
道士見對方既不再提問,也不願回答自己的問題,於是挑着乾裂的水桶繼續往山下而去。
到訪者一步步順着山路而上,很快便見到了鳳揚觀。
低矮的圍牆大門敞開,觀內只有三三兩兩的道士在相互討論着什麼,這名罕見的到訪者並未引起他們的驚訝,道士們僅是作揖行禮,然後繼續着之前的討論。
見訪客打算過來搭話,一名二十多歲的年輕道士正準備應答,卻被年紀稍大一些的道士拉到身後,那名道士指着裡面。
“道長在等你。”
進入道觀後,來訪者看到一名鬍子眉毛連成一片,與仙風道骨完全呈反義詞態勢的老道士正枕着蒲團睡的正香。
來訪者靜立在門口一動不動。
過了大約三小時,老道士迷迷糊糊的說:“亦塵,水呢?”
來訪者走到內堂,見所有杯壺都空着,於是凝出一個水球盛在杯中,給老道士端了過去。
還沒清醒的老道士只喝了一口就噴了出來:“你覺得我牙口太好了,冷熱酸甜想吃就吃是不是!?這麼涼的水是要冰死我啊!?”
“鳳揚真人,甫寒尋不到尋常之水,不得已而爲之,多有得罪。”
老道士睜開兩道細縫,那就是他的眼睛,他臉上的鬍子眉毛既多又長,幾乎遮住大半張臉,使人猜不到他的具體年齡,不過身體看上去卻很健壯。
“鳳揚真人?誰啊?”老道士絞盡腦汁的思考了片刻,然後熱情的打着招呼,“難道是你嗎?小鳳你好啊,不知找我有什麼事啊?”
“您就是鳳揚真人,請真人不要愚弄甫寒了。”
“我勒個去!”老道士一蹦老高,“你這麼一說我還真想起來了,好久以前我是有過這麼個稱號。都過去…我想想…都過去好幾千年了吧?我自己都忘了,你個小東西怎麼還知道這事兒?”
“甫寒幼年也在此世間生活過,自然知道真人的名號。現從滄海而來,求鳳揚真人允甫寒進入鳳凰族的永世聖土。”
“那、那是啥啊?爲什麼好像有點印象,卻想不起來了。”
“真人又說笑了,您是四位鳳凰之王選定的代管者,只有真人才有開啓永世聖土的資格。”
“誒誒誒?”老道士揪着鬍子,“啊…你一說我還真想起來了,那四隻雜毛雞好像是說過類似的話。但…我是不是被他們坑了?白給他們打工這麼些年,一點好處都沒給過吧?正打算要點報酬,結果那羣雜毛雞就跑到滄海界去了,我勒個去,爲了拖欠工資竟然跑到其他世界,你說他們也太不是東西了吧?”
“真人教訓的是。”墨甫寒遞過一塊玉簡,“冰鳳王千年間一直提及此事,自覺愧對了鳳揚真人,此爲一點薄禮,在此給真人賠罪了。”
老道士摸着玉簡,神色不悅的說:“你當我是什麼人?你看看我住的是什麼地方?每天吃的都是什麼飯菜?哼,無慾無求的我怎麼會稀罕你們給的東西?未免太小瞧人了吧?讓我看看裡面都是些什麼破爛玩意…青鸞羽衣?翻海神戟?青陽劍?三羽伏日輪?”
老道士聲音越來越高,他趕緊將玉簡收好,同時鬼鬼祟祟的看了看四周。
“咳咳,你個小東西是想進那個什麼聖土吧?”老道士表情緩和了許多。
“正是。”
“纔多大點事,直接說不就完了?磨磨蹭蹭的打攪我休息。等着,我這就帶你過去。”
“勞煩真人了。”
過了幾個小時,老道士正心滿意足的把玩着玉簡時,有個中年道士走了進來。
“道長,外面有三名道友前來拜會。”
“啥啥啥?我看看,”老道士看了看天花板,“還真有啊,今天怎麼這麼多人來訪?怪事。”
“道長是否見他們?”
“人都已經進來了,你問這話不是多此一舉嗎?”老道士將玉簡收起來,“行了,你下去吧。”
中年道士剛退出去王文志就闖了進來,他還轉着頭對辛澤劍說:“我們又不是來燒香的,那麼客氣幹什麼?”
他居高臨下的看着老道士:“喂,老頭,你知道一個叫…叫什麼來的?又忘了他叫啥了…我們在找一隻冰雞,他帶着一個兩米高的藍色大蛋,是不是被你窩藏起來了?”
“仙長請贖冒犯之罪,”凌依雨連忙躬身道歉,“在下是冰鳳族月級侍衛,凌依雨。這兩位是白虎天將辛將軍和窮奇天將王將軍。”
“我們又不是來相親的,你介紹那麼詳細幹什麼?老頭,聽到我的話沒有?那隻冰雞跑哪去了?”
“現在的年輕人真是不懂得尊老愛幼,不過和我的脾氣倒挺對路。”
“這位道長,”辛澤劍上前一步,“冰鳳凰墨甫寒謀反失敗,現在正劫持着冰鳳凰之王的子嗣出逃,不知道長可有他的消息?”
“你說啥?謀反?誰啊?之前來的那隻白毛雞嗎?”
一聽這話,三人都激動起來。王文志更是直接去拽着對方的鬍子,手卻從對方身上穿了過去,就好像摸到的是空氣一樣。
“他去哪了!?”
“如果你們說的是真的,那還真麻煩了。”老道士極不優雅的坐在蒲團上,“唉,但拜託你們幫我出出主意,這非親非故的,我憑什麼要相信你們?”
“這是依雨的令牌。”
凌依雨正要掏腰牌,老道士卻懶得看一眼:“之前來的白毛雞,在族中的地位比你還高,那東西能信嗎?”
“憑這天將的身份呢?”王文志扯下手鐲,濃厚的妖力將屋內一切可以活動的東西都吹的咣噹作響,立刻就有好幾個道士跑了進來,被不耐煩的老道士趕蒼蠅一樣轟了出去。
“我可是經歷過天將遍地跑的時代,你這一四凶天將的名號在我眼中算個球啊?”
辛澤劍抽出虎翼,看他默不作聲的架勢,王文志立刻高昂起來:“你是要砍了這老東西嗎?好!咱倆一塊上!”
“道長必是不凡之人,”辛澤劍沉聲說,“請您看在這虎翼的面子上,承晚生一個人情。”
“哼。”老道士揹着手站起來,臉色不怎麼好看。
辛澤劍知道自己賭輸了,對方似乎和風破海有矛盾,看來只剩下暴力解決這種途徑了。
“沒用風破海那混球的名字求我,算你聰明。”老道士臉色緩和了一些,“能得到這件東西承認,也算是你沒走上歪路的證明。”
“那道長的意思?”
“我是很想說一句‘跟我來吧’,但那裡是鳳凰族的聖土,只有冰火雷風這四族的鳳凰才能進入。老頭我是四隻雜毛雞請來的看門人,總不能放無關的人進去吧?”
“那仙長就讓依雨獨自前往吧。”
“着什麼急,我還沒說完呢。”老道士捋着亂糟糟的鬍子,“理論上是這樣沒錯,但那四隻雞仔從沒給過一分錢報酬,讓我白乾了幾千年雜工,想想就有氣!所以老頭我也不管什麼規矩不規矩了,都讓你們進去吧。”
“謝仙長!”
“我靠,說了半天都是一堆廢話!”王文志急的想喚出鐮刀,但還在沉睡的冥月毫無反應,“我們這還急着救命呢!你少耽誤點時間會死啊?”
“罷了罷了,我還急着睡午覺呢,就不和你這小輩一般計較了,都跟我來吧。”
還以爲是要去什麼了不得的地方,老道士居然將他們領到了自己的臥房。這裡非常清貧,小小的屋子沒有窗戶非常昏暗,凹凸不平的書桌上還擺着油燈,殘破的古書隨處可見。
“剛貼上去呢,浪費我的漿糊!”老道士將一副估計是什麼神仙的畫像揭下來,露出牆上的八卦盤,“行了,進去吧。”
“怎麼進啊?”看着那個飛鏢盤大小的八卦盤,王文志摸不着頭腦了。
“年紀大了,腰不好使,你幫我把它摘下來吧。”
“早說啊。”王文志摸了過去,他在觸碰到八卦盤的瞬間人就被吸了進去。
“年輕人啊,動手能力就是差勁。”老道士看向辛澤劍和凌依雨,“還等什麼呢?快進去吧,我還得把這玩意重新貼上呢。”
“請問道長,我們怎麼出來?”
“這我怎麼知道?我只是個看門的,又從來沒進去過。”
“勞煩道長了。”辛澤劍把手放在八卦盤上,視野立刻變得抽象扭曲起來,隨後他也被吸進了八卦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