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看向蕭婉的眼神十分不善,好像眼前的蕭婉就是此刻她最痛恨的老九媳婦。
“母后彆氣,您還病着呢。這事也不是您心急就能行的,還得您開開慧眼,替老九添上幾個好人家的女兒,爲老九傳宗接代啊。”竟是將蕭婉這個正牌婆婆撇到了一邊。
蕭婉眼睛不悅地掃了崔後一眼,這個女人真是唯恐天下不亂!
太后卻十分聽得進崔後的話,神色緩了下來,思忖道:“我真是糊塗了,你這個做母后的離京太久,京裡的好些事怕是不熟了,哀家記得,平國公府的四姑娘快要及笄了,還有右相家的小孫女兒,跟她也一般大,這件事哀家做主,讓她們都給老九做側妃吧!”
蕭婉心裡冷笑一聲,太后真是打的好算盤,平國公府不就是她的孃家崔家?當年自己受了他們崔家姑侄倆無盡的磋磨,如今竟然異想天開地想要塞個崔家小姐當自己的媳婦,當她是死的嗎?
還有那個右相董和,是她的左膀右臂,董家的嫡長女就是大皇子冷嘯天的側妃,董家的女兒嫁進九王府,再加上一個崔小姐,她和老九就別想有安穩日子過了。
太后見她不吭聲,就有些怒了:“蕭氏,你倒是給句準話啊,誰家的女兒好?依哀家的話,兩個女孩兒都是極好的,不若一同入了九王府。”
蕭婉恭恭敬敬地福了福身,聲音輕柔卻堅定:“回太后,臣妾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你且說來!”太后皺着眉看她,知道她的話定不是什麼好話。
“臣妾聽聞,老九媳婦當初會被皇上賜婚,其實是因爲她的命格奇硬,能擋得住邪佞之氣,故才讓她替老九沖喜,不知太后可知道此事?”
“嗯,略有耳聞!”太后點頭。
“臣妾在庵裡曾聽師太說過,女子的命格硬,陰陽互補,補陰採陽,對夫君倒是極好的,看老九娶了他媳婦,一日一日漸次好起來,可見這話是可信的。但陰陽互補,若再娶回來的女子卻也是陰性,必然與之相剋,老九媳婦命格硬,其她女子自是吃不消的,莫要害了兩家小姐纔是。”
一襲話說了一大通,其實就一個意思——拒絕。太后氣得吹鬍子瞪眼,可也沒有辦法,蕭婉這番話傳了出去,怕是有點底子的人家都不會想着要嫁進九王府去了。
心裡窩着火發不出來,這口氣也難嚥下去,蕭婉這個惡婦,竟然敢當面駁斥她的話,太后是不會就此罷休的。
“依你之見,是容着老九媳婦一個人霸佔着王妃的位置了?就算她犯了七出之條,也由得她佔着茅坑不拉屎了?”
太后氣急之下,說話便不經大腦,衝口就說了出來,底下四妃忍俊不禁想笑,其她三個還好,偏那賢妃是個藏不住情緒的,撲哧就笑了出來。
“太后,臣妾不是故意的!”她意識到自己破了功,立馬就惶恐地求饒起來。
太后見她一臉懵懂的樣子,雖恨極卻又不好發作,畢竟是自己先出了錯,堂堂太后竟然說出那般粗俗之言,傳出去她也不用見人了。
於是便忍了氣,將戰火繼續朝蕭婉這邊引。
“話糙理不糙,反正就這麼個意思,老九媳婦成親這麼久一點動靜都沒有,側妃又娶不得,她犯了七出,就該休棄!”
“使不得使不得!”蕭婉忙道,“母后,這婚可是皇上親口所賜,若要休妻,豈不是生生打了皇上的臉嗎?”
“那你說如何辦?哀家真要無顏見人了!”太后勃然大怒。
“太后息怒,臣妾會留意着,找到適當的機會送人過去的。”
“哼,說來說去,便是不信任哀家這個老太婆了。哀家說送人就不行,你送就行了?”
“母后您認識的女子,自然都是上得檯面的,她們自然是側妃貴妾的人選,而臣妾認識的就不一樣了,隨便給她們一個賤妾或通房位分,也是甘願的。”
“她們就不會被克了?”
蕭婉笑了笑:“身份尊貴的女子才怕那些,賤妾通房之類,自然是不怕的,說句不好聽的,他們只要能繁衍下子嗣,就算是有個什麼不測,將來把孩子送到正妃跟前養着,不是更好?”
太后被她一番話說動了,良久點了頭道:“也罷,哀家老了,有些思想也跟不上了,這些事你們看着辦就好。”
“太后!”崔後小聲喊了一聲,太后看了她一眼,目光中帶着幾分斥責,崔後就悻悻地住了嘴。
太后覺得沒什麼意思,就稱乏了,打發衆人離去,蕭婉剛走下臺階,賢妃就興沖沖地靠了過來:“娘娘,那位挨訓了!”
蕭婉低笑不語,用膝蓋想都想得到,太后想的那兩個崔小姐董小姐,怕都是崔後提出來的吧,哼,想把手伸到自己兒子身邊,也不嫌管得太寬了!
不過,老九府裡的事倒是真的得插手管管了。
擡起頭,腦海裡浮現出兩道嬌俏中帶着英氣的臉龐,蕭婉眼睛一亮,吩咐身邊的兩個侍女:“琴歌,畫語,去將杏兒柳兒找來!”
冷嘯風回到九王府,沈傾城還沒有回來,就問守着院子的浣秋:“王妃呢?”
“回王爺,王妃說出去逛逛。”佟嬤嬤從一邊過來,替他打起了簾子,回話道。
“又出去逛街了?”冷嘯風剛跨進門,忽然轉過頭,“王妃好像出去過幾次了?”
“有三次了吧。”佟嬤嬤也皺了眉,王妃出去只帶心腹浣紗,有時梅丫會跟着,其她從沈府帶來的丫鬟她也不帶。
冷嘯風眉頭蹙了起來,沒有說什麼,只是悶悶地進了房間。
小鈴鐺和小燕子跟了進來:“王爺,王妃出門前吩咐的,請您先吃些茶,再用些百合綠豆湯,解解暑熱。”
冷嘯風沒說話,先吃了口茶,再端起綠豆湯,清亮的湯水上似乎映出一張俏生生的臉,他一怔,自己是怎麼了,不過一會兒沒看見,就不自在了。
大口大口地喝完了湯,心裡的浮躁之氣終於散去,丫鬟們撤下碗盞,悄悄地退了下去。
冷嘯風一個人在家,只覺無趣得很,便索性上牀去躺着,不知什麼時候聽見有人壓低了聲音說話的聲音,才醒了過來。
“怎麼沒用晚膳就睡了?可是累了?”一掙開眼就看見一張關切的臉,某人浮躁的心一下子圓滿了。
“去哪兒了?現在纔回來。”聲音裡竟然帶着一絲委屈。
沈傾城自然聽了出來,“你每日出去,我可是一個人在家裡等你,纔出去這麼一會兒,你就委屈上了?”
說着斜眼嗔了他一下。冷嘯風在家裡無聊得很,此時見她一個平常的動作,就覺得風情萬種,伸手攬上她的纖腰:“都是爲夫不好,讓娘子一個人獨守空房,孤獨寂寞,爲夫要如何補償你纔好呢?”
一面說着,大手就開始不老實起來。
“喂,丫鬟們備好飯了,不許胡來。”沈傾城警告道。
冷嘯風方纔用了一碗綠豆湯,此時並不覺得餓,可是聽沈傾城的話,抱着她就躍下牀:“快去吃飯!”
像是八百年沒吃過飽飯似的!沈傾城嗔怪地睨他一眼,冷嘯風呵呵笑着,他倒是不餓,可是得先餵飽了她,待會兒自己纔有飯吃啊!
今晚吃飯速度飛快,伺候的小鈴鐺小燕子二人都詫異地互看一眼,不知道二人是咋了,直到兩人吃完,冷嘯風就拉着沈傾城進了臥室,房門一關,兩個丫鬟恍然大悟,臉一下子紅了。
冷嘯風吃飽喝足,神清氣爽,一點睡意都沒有,沈傾城困得厲害,但不時被他撩撥一下,瞌睡蟲也被趕跑了一半,拿哀怨的眼神瞪他。
“你不睡不能讓我也不睡啊,我困着呢!”
“城城,我睡不着怎麼辦啊?”冷嘯風還不忘吃吃豆腐。看她昏昏欲睡的樣子,忽然道,“要不,我給你講講案子吧。”
剛剛要闔上的眼睛立即睜得溜圓,冷嘯風酸酸的道:“看來我這個夫君還比不得一件案子重要!”
沈傾城吃吃地笑着抱住他:“親愛的,我就這麼一點興趣,你也不容許啊?”
冷嘯風心兒一顫,她嬌滴滴的喚自己親愛的,感覺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不過又十分受用,身子不由自主就繃了起來,將頭埋進她深深的山峰裡,嘶啞地喚她:“寶貝兒……”
“嗯~你說了給我講案子的!”沈傾城難得用美人計,冷嘯風哪裡招架得住,只好先滿足她,待會兒,哼哼!
冷嘯風將審出來的結果告訴她,最後道:“你說怎麼會有那麼巧,此杜鑫非彼杜鑫,我總覺得此事沒有那麼簡單。”
沈傾城也很吃驚,她以爲找到那個給錢給李季的人,幕後之人就會出來了,她跟冷嘯風一樣,是懷疑大皇子的,可是冷嘯風竟然說那個杜鑫不是大皇子府的杜鑫。
這就表示,即便找到畫像中的杜鑫,這件案子也只能作爲一樁普通的兇殺案來判斷,但她心裡隱隱有一種感覺,此事百分之九十九點九跟冷嘯天有關係。
“那個李季會不會在撒謊?”
“不太可能!”雖然李季曾經撒過一次謊,但那時是爲了他的家人,這次他既然選擇說出來,就沒有再隱瞞的必要。
“不對,肯定不對!”沈傾城掰着手指,腦子轉得飛快,冷嘯風見她眉目流轉,忍不住又俯下頭啄了一口,沈傾城氣咻咻地罵道:“臭流氓!”立即招來一道恨恨的視線,再次被人狠狠地啃了一通,兩人都氣喘吁吁,頭抵着頭平息着情緒。
兩人近距離地看着,連對方的眼睫毛都能一根一根數清楚,心間涌起一絲絲暖流。
沈傾城忽然“呀”地一聲,緊接着翻身一骨碌壓到冷嘯風身上,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冷嘯風吃驚不已,睜大的眼睛裡寫滿了不可置信,期待地看着她:“寶貝兒,今天你好熱情!”
沈傾城臉刷地一紅,嬌嗔道:“不許胡思亂想,我有正事和你說!”
冷嘯風聽她說正事,大概就是案子的事吧,連忙壓下心猿意馬的衝動,“城城,你是不是想到什麼了?”
沈傾城沒有說話,只是拿手撫摸着他的臉,冷嘯風受不住這甜蜜的折磨,低吼一聲,伸手就抓住她作亂的小手:“寶貝兒,你要是再招惹我,我就不客氣了!”
“你,只知道想那破事!”沈傾城揮開他的手,怕他再誤會,連忙將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你說一個人的臉不一樣,會是什麼原因?”
冷嘯風挑眉看着她,不用他說話,她一定會說完的。她分析案情的時候時常這樣。
果然,沈傾城就接着道:“我們都懷疑,杜鑫就是大皇子府的杜鑫,你可記得,他身上有什麼特點?”
冷嘯風搖搖頭:“我記得他身上的痣不少,對了,你一說我就想起來了,他的耳後也有一顆痣!”李季曾經提過,杜鑫的耳朵後面也有一顆痣,這難道僅僅是巧合?
沈傾城振奮了,抓着他的手使勁地搖:“太多的巧合就不是巧合了,我認爲,兩個杜鑫就是同一個人!”
冷嘯風一點就通:“你是說,他曾經易過容?”
沈傾城點頭:“對,李季不是說他變得不愛笑了嗎?表情有點僵硬,世上有一種人皮面具,有沒有聽過?”
如果她猜的沒錯,那個杜鑫,會不會戴了那個東西?
兩人都十分興奮,破天荒地沒有在溫存完疲累得睡過去,而是在牀上就討論起案情來,這夫妻兩個也算是奇葩了。
有了昨晚沈傾城的提醒,冷嘯風就特意注意了這個問題,先去大理寺找李季問個清楚,沈傾城急於知道答案,也隨着來了大理寺。
方言看見二人,目光微微一閃,恭敬地向二人行禮:“下官見過九王爺九王妃。”
沈傾城眉眼彎彎,笑着道:“方大人,又不是頭一次見面,怎麼還那麼多虛禮?”
沈傾城最不耐煩那一套,看見方言有模有樣地朝她行禮,感覺就有些怪怪的。
方言見她笑得燦爛,哪裡還會計較她的取笑,便道:“二位今兒氣色這麼好,可是有什麼好消息?”
冷嘯風也不賣關子,將沈傾城昨晚大膽的猜測說了出來。
“人皮面具?江湖中人並不會陌生,但也只僅僅限於理論上,真正見過帶過人皮面具的人少之又少,所謂人皮面具,是要在活人的臉上取下表皮,再進行特殊繁瑣的加工,精製而成。因爲要活人的皮膚,所以這種面具材料有限,且製作工藝複雜,已經快要失傳了呢。
正是因爲如此,人皮面具有市無價。價格十分昂貴,就算是有錢也千金難求,極少有人會用它。不過大皇子府能找到這種東西,方言倒是不會懷疑的。
沈傾城親自審問了李季:“你見到的杜鑫,可是跟以前有什麼不一樣?”
李季詫異地看了眼沈傾城:“王妃怎麼知道,杜鑫跟以前有些不一樣呢?”
方言和冷嘯風對視一眼,都有些瞭然。
沈傾城精神一振,壓下心裡的激動,繼續問道:“你能不能將他以前的樣子說出來?”
李季自然滿口答應,冷嘯風又命畫師按着他的描述來畫,最後當那一臉大小不一的黑痣出現的時候,冷嘯風忍不住站起來,指着圖道:”對,就是他,就是他!“
比起之前畫的那一幅,這一幅十多年前的畫像還更像杜鑫,也就是大皇子府裡的那一位。看來,他們的猜測是正確的。
沈傾城眼珠子骨碌碌一轉,“李季,你好好看看這兩張畫像,分明就不像是同一個人,那他來找你的時候,你怎麼知道他就是你曾經的玩伴呢?”
“我那天遇到杜鑫,他一眼就認出了我,還說了許多我們小時候的舊事,有些事只有我們兩個人之間聽過,再沒有第三個人知道了。”說到後頭,李季臉忽然就紅了,吶吶地低了頭。
冷嘯風好笑地道:“是不是說你五歲還尿牀的事?”
李季的臉更紅了,好似煮熟的蝦子,那就是確有其事了!
解決了這個問題,就可以確定杜鑫就是大皇子府的人了,杜鑫爲什麼要指使李季殺羅啓天,這個用腳趾頭都能想得到了。
這一下,矛頭直指大皇子冷嘯天,方言和冷嘯風兩相商議,都認爲此時時機還不成熟,暫時還不宜聲張。
沈傾城看他們兩個認真探討案情的樣子,忽然想到什麼,忍不住笑出了聲音。
冷嘯風偏過頭看她:“又想到什麼損招了?”
沈傾城美眸一轉,透着一絲狡黠,捂着嘴笑:“哪有?我是看你們兩個在江南的時候兩看兩相厭,現在看來,卻有些志同道合的意思。”
方言極少看到她如此女兒姿態的樣子,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冷嘯風發覺,伸手一把將某個小女子拉到自己身邊,有意無意地看了方言一眼,宣誓自己的所有權。
方言認真地看着卷宗,將記錄得還不完善的地方寫進去,可是此時心裡紛繁雜亂,手中的筆像是有千斤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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