採訪的後半程。
董言秋開始詢問關鍵性的問題了:“葉會長,您的基金會,每天都會走出十位以上的癌症康復者,請問,您認爲癌病這種絕症真的已經被攻克了嗎?”
“是的,我們能夠治好癌症。”葉青回道:“目前爲止,已經有四十七例治癒病例,治癒率爲百分之百。”
“所有癌症都可以治癒嗎?包括瀕臨死去的癌症末期?”
“應該說,所有癌症都可以治癒,但不是說所有患者都能夠及時得搶救過來。”葉青如實回道:“比如說,個別的末期患者,情況已經非常嚴峻了,再加上年齡很大,自身生機潰散,這就不是能不能治好的問題了。只能說,來的太晚了。”
葉青又補充道:“當然,這種情況今後應該會越來越少,只要患者別把自己拖到頻臨死去的那種程度,能夠及時前來治療,即便是晚期病人都是可以治癒的。”
“明白了。”董言秋點點頭,又道:“葉會長,現在,全國乃至全世界,無數人都在關注着華青基金會的癌症治療計劃,請問,所有患者前來求醫,都會受到同樣的對待嗎?”
這個問題說到點子上了,也是葉青願意接受專訪的原因之一。
葉青原本還略帶微笑的表情頓時嚴肅起來,說道:“原本,我們的初衷是一視同仁,對不同國家,不同地域的病人,都會採取完全相同的對待,來了這裡,就只有一個身份,那就是渴望救治的病人。可是……”
葉青並不掩飾眼中的冷冽,繼續道:“可是前天發生的一件事,讓我原本的想法,開始有所改變了。董記者,相信你已經知道了,日本津正製藥搞出來的綁架、脅迫、投毒事件了吧?”
“是的,我看過那個自白懺悔視頻。”董言秋點頭道:“我個人的感覺,也是非常的氣憤。”
“那些人雖然是留下視頻跳了樓,可是,我還是覺得很不解氣。”葉青皺着眉頭道:“我雖然崇尚做善事,但不等於說,就是一個有着無限包容心的人,我也會小心眼,也會想到報復……所以這兩天,我的腦海裡甚至閃現過這樣的一種念頭……”
“什麼樣的念頭,可以告訴我們嗎?”董言秋很是配合的問道。
“我在想,是不是拒絕所有日本患者的求醫願望呢!”葉青如同一個毫無顧忌的人,毫不在意地剖析自己的內心:“必須承認,對日本這個國家,我是心存糾結的,原因就不再囉嗦了,大家都知道爲什麼。”
“葉會長,您自己認爲,這種想法理智嗎?”身爲一個記者,採訪時,董言秋不應該直接表示反對或是與被採訪者進行爭論,她只能像這樣以問題來做出提醒。
“無所謂理不理智。”葉青淡淡一笑:“這事兒我自己說了算,我喜歡哪些人,就會對這些人投入愛心。我討厭的人,誰也不能逼着我去愛他們是嗎?”
“可是葉會長,您是一位大慈善家,本着人道主義精神……”董言秋還是不能直接表示反對,稍稍斟酌了一下,還是以提問方式說道:“您認爲,最終的決定,是應該遵循理智,還是個人的觀點與情緒?”
“就這一次而言,還是理智佔了上風。”葉青皺起了眉頭,態度堅決道:“但是,僅此一次!”
“現在,我要對某些人,尤其是某些國家的政府官員說一聲,那些不上臺面的小動作,你可以衝着我來,但不要牽連無辜。”
葉青直視着正對面的攝影機:“有什麼本事直接衝着我來使,無論結果如何,那都是咱們之間的事情,不會牽連到無辜者;可是,一旦你的做法傷及到我身邊的人,那好,這種事我也會做。很可能,你所代表的那個國家,或是那個地區,就會因此被列入華青基金的黑名單。”
聽到葉青的這一番話,董言秋陷入了短暫的沉默,她終於知道了,世間還真是沒有十全十美的人,眼前的這個他,同樣有着缺點或不足。
還是太過年輕了,有些意氣用事……
其實呢,只有葉青自己心裡才清楚,所謂黑名單純屬是嚇唬人的。絕症治療計劃,永遠都會採取全世界患者一視同仁的原則。
剛纔的那番話,只是說給某些國家政府官員們聽的,目的是告訴他們:不要認爲我是一個胸懷寬廣的人,我一樣會報復。你搞了我身邊的人,那麼,等到事情被揭露了出來,你們國家的國民會不會因此而鬧騰,自己好好想想吧。
說實話,葉青自己沒什麼可怕的,最怕的就是身邊的親朋好友,以及基金會的員工們因此而受到傷害。
就像卓大姐受害的這件事,到現在還是心裡很彆扭,很難受。
所以,應該儘可能的防患於未然,必要的警告與威脅,還是早一點吼出來比較好。
稍待,董言秋又問道:“葉會長,對於日本津正製藥二十多人悔過跳樓的事件,您是怎麼看的?”
“活該!”葉青平靜無波道:“剛纔說了,還是覺得不解氣。”
這個傢伙!
聽到葉青這樣回答,不光是董言秋,就連孟菲然都在心中吶喊:拜託,要知道你是一個大慈善家,拜託你注意一下個人形象好嗎?
但是對葉青來說,個人形象反而會成爲自己的負累,會被別人拿來約束和困擾自己。
針對這個話題,董言秋再問道:“現在有這樣一種疑問,跳樓的那些人,真的是出於自我悔過,才選擇了跳樓自殺;還是這其中另有玄機?畢竟,總共二十六人一致作出如此極端的人生抉擇,這種概率應該是微乎其微。葉會長,您認爲呢?”
葉青笑道:“二十六個混蛋齊心協力地組隊跳樓,原因只是出於悔過?誰信啊?這種概率不是微乎其微,而是概率爲零,小孩子都不會相信。”
“哦?”董言秋頓時引發了興趣,問道:“您的意思,聽起來好像是說,他們不是自殺對嗎?”
“當然不是。”葉青點頭道:“肯定是被跳樓,被自殺,毫無疑問的這是。”
“葉會長,您爲什麼會如此確定?”董言秋恨不得直接問他:是不是你乾的?
“爲了私利,以卑鄙手段阻礙絕症治療計劃的發展,而且,他們的卑鄙手段傷及到了無辜,那麼,就會得到這種下場。”葉青的回答,幾乎等於是明着告訴所有人:沒錯,這件事就是我乾的。
這樣說了又能怎樣,只是隱晦的說說而已,根本構不成證據。再說了,即便葉青不承認,明眼人也能猜到,這事與他脫不了干係。
但是,葉青敢答,董言秋卻不敢問了。
真是不敢再針對這個問題問下去了,眼前的這個傢伙好像是什麼話都敢說,千萬不要因爲自己的發問,讓他主動坦白了‘罪證’。
真若是那樣,可就麻煩大了。
不管怎麼說,董言秋還是很佩服這個年輕人的,況且,身爲一箇中國人,她當然要維護葉青這樣的慈善家同胞。
再就是,他現在身系無數人的絕症治療希望,他的一條命等同於無數條人命呢,哪能讓他出事啊!
於是,董言秋趕緊轉移了話題,問道:“葉會長,現在網絡上流傳着這樣一種說法,說是‘津正製藥事件’與隨後的那場大地震存在着某種聯繫……對於這種說法,您是怎麼看的?”
“我也覺得有聯繫。”葉青點頭道:“但這只是瞎猜,這種虛無縹緲的事,誰也說不好。”
這之後,董言秋又追問了幾個問題,最後,這位一貫強勢的名記者,竟然主動結束了這次專訪。
被他打敗了!
董言秋在心裡承認:真的是被他打敗了。
自己的採訪生涯中,多少次把被採訪者追問得啞口無言,只爲了尋求事實的真相。可是今天,他的那些真相,自己反而沒了膽量去破解。
他敢說,自己卻不敢問了。
關鍵原因是,他的存在,是無數絕症患者的福音,真的不能讓他出事。說個不好聽的,萬一哪天,自己以及親朋好友患上了某種絕症,都要指望他救命呢……
採訪結束,葉青和董言秋走下采訪臺的那一刻,場內僅有的十幾人一起鼓掌,也不知道,他們的掌聲是衝着葉青的哪一個方面而給予的。
葉青對大家點頭示意,和董言秋一起來到了孟菲然身邊,這才小聲叮囑道:“董記者,我知道你是一位人道主義者,所以,我要告訴你,剛纔那些威脅的話,只是嚇唬人而已,目的是爲了保護基金會的員工不再受到類似的傷害。”
“哦,這麼說……”董言秋頓時展露了笑顏。
“是的,一視同仁的宗旨永不會改變。”葉青點頭道:“在醫者眼裡,病人就是病人,不應該區分國籍或種族。”
“這就好,非常感謝葉會長的寬宏之心。”董言秋重重點頭。
“但是,這一點你們要替我保密。”葉青叮囑道:“最重要的是,我的那些話,不能因爲任何原因被刪減掉。”
“不會的,我能明白您的苦心。”董言秋的目光裡閃爍着某種光華,原本的一點點擔憂與失望盡皆掃除。
這一刻,她終於明白了,葉青通過這次專訪,故意把自己扮演成了一個做事毫無顧忌的狂人。
道理很簡單,所有人都懂得:君子好惹,狂人不好惹!
別來惹我,我會發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