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月鎮,柳家。
今天是柳門'歸藏閣'三年一度的開啓時間,柳家只要修爲在塑骨期以上的後輩弟子,都會自各處趕回位於落月鎮的家族本部,前往歸藏閣尋找適合自己修煉的功法以及戰技。
這一天,是柳門極爲熱鬧的一天,也是分散在天荒城各處的柳門後輩攀比炫耀的一天。若是哪位在外拼搏的後輩在之前三年裡修爲大進,那麼他就會成爲衆人羨慕的對象,榮耀的享受其他人的恭維與掌聲。
而那些修爲沒有存進,或者表現不夠好的後輩,自然就只能淪爲襯托別人的綠葉。
富麗堂皇的'歸藏閣'瓊樓前,近百名柳門後輩弟子匯聚一堂,不時有人朝着人羣中的堂哥、堂弟拱手示意,互相招呼。
這一切的熱鬧,卻都與柳航無關。
此時的柳航,百無聊賴的拿着一本棋譜坐在歸藏閣角落,看似在鑽研棋局,心思卻早已飛遠。
回想起三年前,自己也是那些人恭維的對象,而今卻淪爲一個無人理會的歸藏閣看守人,柳航心中只有苦澀與無奈,只等那些人離開之後,打掃滿地狼藉的歸藏閣,這纔是他如今的本分。
雖然時間已經過去了三年之久,可一些事還是如骨在喉般,讓他無法平靜。
比如,明知三年前害自己修爲全失的兇手就在人羣中,自己卻只能隱忍!
"柳航堂哥!"便在柳航想到不遠處一棵老榆樹下平靜一下的時候,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懷裡抱着一本書籍,快步跑了過來。
"柳航堂哥,我而今只是塑骨前期的修爲,不知道這部開碑手戰技對我有沒有用?"雙眼充滿希冀的看着柳航,少年繼續道:"大家都說堂哥你三年前是家族後輩第一高手,眼界在小輩中無人能比,有好些堂兄當時都是在你的指點下才突破的,還請堂哥幫幫我!"
說話之時,少年滿臉的誠懇,完全沒有因爲柳航只是一個修爲全無的廢人,而有半分唐突。
開口的少年名爲柳飛,是柳家旁系支脈。平日裡別說歸藏閣這種柳家重地,就連柳家本部,他的身份沒事的時候也不能進入。
是以三年一度的'歸藏閣'開啓,挑選功法戰技這種事對柳飛來說實在是太重要了,關係到以後三年他的修煉方向對與錯。
看着柳飛鄭重到略顯緊張的小臉,柳航輕笑着點了點頭,就欲起身。
"旁支就是旁支,連消息都這麼閉塞。"然而不待柳航開口,不遠處那名先前受衆人恭維的胖子少年陰陽怪氣的輕哼一聲,如螃蟹般邁着步子走了過來,道:"小柳飛,修爲低不要緊,日後慢慢修煉,總有提高的一天。但是眼光差就壞了,若是被某些不懂裝懂的傢伙胡亂指點而毀了前途,那就太得不償失了。"
說着,那胖子少年滿臉不屑的看了看柳航,繼續道:"難道你不知道麼?他那些所謂的指點,差不多有九成都是信口胡言,前些年不知道耽誤了多少我柳家天才。"
胖子態度輕佻,話語更是句句誅心,每說一句話,都要惡狠狠地盯着柳航看半天,也不知道是恨柳航耽誤了家族後輩,還是威脅其不準反駁自己的話語。
至於他說的話,纔是真正的信口無言,三年前柳航雖然只有十三歲,但不管是修爲還是眼光,在整個柳家都是數一數二的,很多見解連老一輩都很是贊同。
這也是爲何現在的他修爲全無,還被家族長輩派來看守歸藏閣的原因。
問題是很多時候事情的發展並不隨人願,柳家長輩欲藉助柳航的眼力指點柳家後輩,然而有些以前被柳航蓋過風頭的傢伙就不同意了。
比如眼前這個名叫柳風的胖子。
以前柳航閃耀柳家的時候,曾因爲柳風囂張跋扈而開口訓斥過幾句。所以自從前者修爲盡失之後,柳風只要逮着機會,就會像瘋狗聞見屎味般絕對要上來撕咬兩口,不僅滿足自己的口腹之慾,還能狠狠的噁心柳航一把。
這種事,柳風這些年乾的可謂得心應手!至於柳航,在最初因爲反駁而招來對方拳腳相向之後,便選擇了沉默,冷眼旁觀對方的肆意妄爲。
在這個實力爲尊的世界裡,黑白對錯並不重要,只有修爲,纔是一切的根本。
拜柳風不遺餘力抹黑所賜,這些年柳航的名聲在小輩中狼藉到了極致,經常會遭到一些莫名其妙的咒罵甚至侮辱。
至於那莫須有的原因,無一例外都是柳航自己變成廢物了不甘心,誤人子弟妄圖將別人也變成廢物。
"小柳飛,柳風堂哥說的不錯,柳航那傢伙以前修爲高的時候,生怕別人超過他,經常對一些求教的堂弟亂說一通,不知道有多少人被他生生耽擱了好幾年時光!"
"不錯,小柳飛,你可千萬別被那傢伙騙了。他自己現在變成了廢人,總想將別人也變成廢人,千萬別聽他的。"
眼見這邊有熱鬧,一些柳家後輩紛紛圍了過來,在知道發生了什麼之後,許多三年前被柳航蓋過鋒芒的傢伙紛紛開口,添油加醋的給柳航臉上抹黑。
這些傢伙滿臉的嫉惡如仇若,若非他們說的是自己,柳航差點都信了他們的胡言亂語。
"這,這可如何是好?還……還請諸位堂哥幫幫我,我不想接下里的三年還是碌碌無爲。"見衆人紛紛開口,年少的小柳飛一時間也是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一雙眼睛瞅瞅這個,看看那個,略顯畏懼的道。
"好說好說,走走走,我們去那邊,離這個廢物遠點。"
"這就對了,柳風堂哥而今可是我柳家後輩中排名前五的存在,有他指點,不知道比那個廢物強了多少!"
雖然心裡恨不得生撕了柳風,可柳航還是靜靜的看着衆人你一言我一語很是'和藹'的摟着柳飛遠去。
而眼看着這一切的柳航,早在看到柳風出現的第一瞬間,眼中就已經燃起怒火。可在柳風等人走過來並出言奚落的時候,他反倒是壓抑了怒火,變得面無表情。
"三年了,爲了找出三年前毒害我的幕後元兇,我已經忍了這羣混蛋三年了。"低頭掩飾自己幾乎快要控制不住的憤怒臉龐,柳航在心中嘶聲力竭的吶喊。"柳風,你等着,等我找出幕後元兇,屆時我也會讓你這個下毒者嚐嚐'化功散'的威力!"
想到對自己下毒者在自己面前耀武揚威了三年之久,可爲了找出幕後元兇,自己卻只能強自忍受羞辱的時候,沖天怒火幾乎要控制不住。
"不行,我已經隱忍了三年之久,眼看着就要揪出幕後兇手了,這時候我一定不能亂了方寸,前功盡棄。"
緊緊咬着牙齒,柳航淡漠的朝着衆人撇了一眼,將棋譜揣進懷裡後轉身離開。
他怕自己再待下去,真的會忍受不住壓抑了三年的屈辱。
背後柳風等人的聲音,隨着柳航漸漸走遠而淡去,此時迎面走來一名少女,身穿鵝黃落地長裙,明眸鋯齒,明豔動人。
若是這少女出現在一衆柳門少年面前,必然引起圍觀,如衆星捧月般圍着她。只因這少女美若天仙,不但是公認的落月鎮第一美女,就算是放在整個寒涼城,相貌也是屈指可數,無人敢出其右。
可這少女雖寄居在柳家,卻偏偏從不理會柳門那些所謂天才少年,唯獨跟柳航十分親近。只因少女年幼的時候,作爲柳門唯一的外姓人,沒人願意跟她玩,唯有柳航一人對她十分友好,把她當親妹妹一般疼愛。所以即便後來柳航從天才變成廢人,而少女從醜小鴨變成白天鵝,這份情誼卻始終沒變。
少女關切的來到柳航跟前:"航哥哥,他們說的那些話太過分了,我去替你教訓他們!"
看到眼前少女一臉關切和氣憤,柳航心中微暖,卻淡笑着搖頭:"算了,他們得不到我的指點是他們的損失,我又不損失什麼,至於那些諷刺的話,我只當是聽狗叫了。"
感受到柳航的淡然和堅定,少女也終於展顏而笑,剎那芳顏,令百花失色。
少女美麗的笑容,讓柳航也片刻恍惚,不禁笑道:"欣妹真是長大了,熟透地讓人恨不得一口吃掉。"
"航哥哥,你……你壞!"
嶽思欣羞赧低頭,輕嗔之下,微紅的面頰卻漾起笑容。
和嶽思欣的一番笑鬧,讓柳航原本低落的心情好轉了些。恰在此時,一名十二三歲的少年飛奔過來,氣喘吁吁來到柳航面前:"閣下可是柳航?"
"正是。"柳航看向少年,從這少年的衣着看,似乎並非柳門子弟。
果然對方接着道:"是就好,總算是找到你了。我是落月鎮溫家的人,奉我家小姐之命,前來送這封書信給你。"
說着遞出一封花箋書信。
"溫家小姐的書信?"
柳航有些疑惑的接過書信,將精緻的心形花箋拆開,露出數行娟秀的字跡:
柳郎,
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
今夜落霞峰頂,不見不散。
落款是娟秀的兩個小字,溫雅。
看完書信,柳航是一頭霧水。這個溫家大小姐溫雅他倒是知道,而且還和她有着不一般的關係--早在年幼時,溫、柳兩家作爲落月鎮最大的兩個家族,就定下了一門親事,親事的雙方,正是柳家正房長子柳航和溫家大小姐溫雅!
不過這些年來,柳航和溫雅卻很少見面,更別說男女之情了,這次溫雅突然送這樣一封書信過
來,柳航實在是無法理解。
他有心問那送信的溫家少年,那少年卻搶先開口:"柳航少爺,我只是負責送信的下人,信送到也就沒我的事了,告辭。"
說罷少年便轉身離去,只留下一臉茫然的柳航,以及身旁面色複雜的嶽思欣。
"航哥哥,這個溫大小姐,就是與哥哥有婚約的那位吧?"
柳航不得不點點頭。
"聽說溫大小姐美貌如花,又和哥哥你有婚約,那今天晚上……"嶽思欣小臉通紅,欲言又止,"祝哥哥今天晚上開心!"
嶽思欣說完便轉身跑了,任憑柳航還想說什麼,都沒有半點機會。
柳航苦笑搖頭,對於溫雅的邀約他也是一頭霧水,還有嶽思欣這丫頭祝自己"今晚開心",更是讓他哭笑不得。
"不管怎樣,既然書信都收了那便去看看吧。我與溫大小姐本就沒什麼感情,以我現在這廢人身份,也不該再耽誤人家,趁機退了這門婚事也好……"
柳航收起書信,眼看天色也不早了,便動身向約定中的地點走去。
位於月落鎮西郊的落霞峰,乃是鎮上有名的情侶約會聖地,只因此處風景秀麗,很有情調。
柳航來到了落霞峰頂,清風拂面,樹葉在月下婆娑,的確很有詩情畫意。不過他的心裡卻沒有半分旖旎,只想着和溫雅把話說清楚,不要耽誤了人家。
山頂的涼亭中,一道倩影映入柳航眼簾,正是一襲藍衣的溫雅。溫雅也發覺了柳航的到來,很主動的開口喚道:"柳郎,你來了。"
聲音甜膩,楚楚動人,讓柳航心衿不禁一蕩。
不過柳航想到此行的目的,還是正了正顏色點頭道:"我來了,溫小姐,藉着這次的機會,我想……"
柳航的話還沒說出口,卻被溫雅甜膩的笑聲打斷了:"嘻嘻,柳郎你快過來,人家等你這麼久,等得好心急呢。"
說話的同時,溫雅衝着柳航拋了個媚眼,細白如玉的手有意無意的撩撥着自己的頭髮,露出姣好而明媚的面容。
柳航不禁愣了,不得不說溫雅的確很漂亮迷人,而且此時溫雅的表現,分明是在誘惑自己!
作爲一個正常男人,面對美女的誘惑都會有所反應,柳航也不例外。只是他心中卻感到奇怪:自己與溫大小姐總共沒見過幾次面,雖說有婚約在身,但關係遠遠到不了這一步。
溫雅怎麼會如此挑逗自己?
見柳航呆在那裡沒動,溫雅似乎認爲自己的誘惑還不夠,只見她輕輕一笑,手則是自白嫩的脖頸處輕輕向下,勾住了自己的衣襟。
她穿的藍色紗裙衣襟本來就很低,被這麼一勾,衣襟變得更低了!
"你……溫小姐,你這是做什麼?"
柳航雖不以正人君子自居,但還不至於精蟲上腦,而是正色問道。
"柳郎,我想要幹什麼,這還不夠清楚嗎?你我有婚約在身,有些事早做晚做,還不都是一樣?"溫雅說着,又拋了個媚眼。
被對方屢次三番的撩撥,柳航心中的火焰終於被點燃了,一瞬間幾乎要不顧一切的撲上去。
不過他還是忍住了,他下意識的覺得今晚的事情有些蹊蹺,溫雅突然約自己出來,還如此大膽的勾引自己,實在反常。
"溫小姐,你到底有什麼事,還是直說了吧。"柳航不冷不熱地說。
柳航這般的冷漠冷靜,終於讓溫雅有些不耐。她原本嫵媚撩人的神色驟然一變,如變戲法一般換上了一副驚慌失措的樣子,與此同時她勾在衣襟上的手突然用力,竟直接把自己的衣襟撕爛了!
"柳公子,你……你要幹嘛?非禮呀!非禮了!"
"來人吶,柳航要非禮我!快救命!"
尖銳叫聲從溫雅口中發出,聲音中的驚慌與無助,幾乎讓柳航自己都信以爲真。
不等柳航有什麼反應,只見從涼亭後方的樹林裡魚貫走出十多個人,迅速將柳航圍住,也把溫雅"保護"起來。
"柳航你這個畜生,竟敢做出如此卑鄙無恥的事情!"
"禽獸!豬狗不如,好色之徒!"
"溫小姐與你有婚約在身,你卻對她如此無禮,簡直有違人倫!"
……
一聲聲咒罵與聲討,如雨點般從那些人口中傾倒過來,將柳航淹沒在口水中。
柳航徹底愣住了,溫雅的喊聲纔剛剛發出來,這些人怎麼就突然冒出來了?而且看這些人,大部分都是溫家人,另外幾個雖不是溫家人,也都是和溫家關係很好的人。
瞬間,柳航明白過來了--這根本就是個局。
針對自己的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