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正御還是像往常一樣巡邏,這雖然是一座孤城,卻是隴右的前哨,一旦西突厥攻佔這裡,今後便可出其不意地向隴右發動突襲,隴右若失,則長安門戶洞開,長安一失,則大唐危矣。涼州都督郭孝恪深知這座城的重要性,因此特此囑咐左郎將馮道先要時刻留意此城情況,但由於這座城離主城太遠,周圍又多是荒漠,若派大軍駐入則糧草難以爲繼,因此只能在此駐紮一營兵力,而他們的主要任務則是在面臨西突厥進攻時,放起狼煙,提醒主城予以戒備。但這看似簡單的任務其實也充滿兇險,西突厥自貞觀元年開始,便想拿下這座城,這十六年來西突厥發動的襲擊已近百次,但僅成功奪下此城三次,且沒幾日便被唐軍奪回,因爲他們面臨同樣的困難,這座孤城離他們的主城也非常遠,只有奪下這座城並堅守到援軍到來,他們才能在這裡囤積糧草,才能進一步東顧。因此西突厥發動的襲擊雖多,但每次出動的兵力也不會超過一千人,還要穿越廣闊的沙漠,到這座城的時候就只剩下八百多人了,已是強弩之末。但是即便如此,進駐此城的唐軍傷亡也是巨大的,西突厥人到達後仍然會不要命地攻城,而且他們的兵力是駐軍的兩倍左右,以致於即使唐軍能守住這座城,戰死者也達到十之八九,那失守的三次更是全軍覆沒。這裡的人明白,那些拼命攻城的西突厥人收到的是跟他們一樣的命令——敢有後退一步者,死。因此這座城雖小,但這裡演繹的故事卻像其他戰場一樣悲壯。“他們爲什麼一定要來進攻這裡呢?即使攻下這裡,他們也守不住啊。”有一次關正御這樣問一個老兵。老兵語重心長地回答道:“這世上有很多事其實人人都知道做了沒有意義,但還是會去做,因爲根本沒得選。”
但是這段時間這座孤城卻出奇地太平,西突厥已半年多沒有進攻這裡了,以至於這裡的兵都快忘了他們來這裡已經等於是個死人的事情。西突厥大概是想通了,他們一次又一次地發動襲擊,可一次又一次地失敗,這些年已經傷亡了數萬人,但是寸功未得,他們一定是覺得這樣做沒有異議,已經放棄攻佔這裡了,這座城的很多兵都這樣想。人大概都是這樣的吧,剛開始到這裡來的時候,這些兵一個個埋怨命運的不公,不明白爲什麼老天爺讓他們來這裡;過了一個月發現西突厥沒有來進攻,又開始提心吊膽,生怕哪天正做着美夢的時候,身旁突然出現一個拿着突厥彎刀的西突厥兵;到第三個月,西突厥還是沒有來,就開始懷疑西突厥爲什麼不來進攻了,是已經放棄了還是在醞釀一個更大的陰謀?到第四個月,大家似乎不再擔心,覺得西突厥肯定不會再來了,很多兵甚至開起西突厥人的玩笑,“你知道麼?”一個兵曾經對關正御說,“西突厥人被咱們大唐打怕啦,他們的咄陸可汗正盤算着向大唐稱臣呢!”但關正御只是笑笑,他曾跟西突厥人交過手,他們的瘋狂讓他明白,他們是不可能這麼輕易被打怕的。到了第四個月,連帶兵的校尉厲惠駿都似乎忘記了這裡的危險,他甚至下令讓夜晚的崗哨減少一半,西突厥人要是還來這裡,那他們一定是沒救了,他這樣對下面的兵說。到了第五個月,大家都不再怨天尤人,反而覺得能在這裡是莫大的幸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