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二章 問題
可就是各種事都不稀奇不奇怪的這麼個地方,恨不得裡子都爛的下蛆,面子卻還是質樸純善好心的樣子。
衛城想到這點,也是對許爺爺能找到這麼個村子,佩服的不行。
十天之後,許家一家子回來了。許青龍剛走上空地,就被一隻聖伯納大狗撲的跌坐在地。許子諾三個嚇得臉都白了,趕緊跑過來,宋文讓一腳踹開大狗,許子良抱起許青龍,“不怕不怕,疼不疼?二哥給吹吹”
許子諾這也剛要開口哄,就見呆呆的許青龍忽然咯咯咯笑了出來,衝委委屈屈的趴臥在一邊的大狗伸手,“好玩兒好玩兒”
“”許爺爺幾個大人也都過來了,聽見許青龍這句話也不好在說什麼,只是有點鬱悶的看着衛叔,幹嘛弄這麼大一隻狗啊雖然訓練的不錯,可這也太大了
這麼想着,就叫衛叔身後又走出來一隻大黑狗,純黑的,一根雜毛都沒有,耳朵尖尖的直立着,威風凜凜。許青龍眨眨眼睛,看看聖伯納,又看看大大的黑熊犬,然後果然去找花花了
“”你剛不才說很好玩的嘛?
許夢桐看看兩隻狗,“這麼大的,聽話嘛?可別咬人。”她是一項不待見圓毛畜生的,掉毛太厲害。
衛叔打了個唿哨,兩隻狗都乖乖站到了他身後,“挑了好幾天,才挑來的,家裡的味道都聞過了,被訓練的很好,都很聽話。一隻叫大黑。一隻叫大嘴。”
“”許仙桐被這倆名字給噁心的不行,他都懶得給改了,讓這許爺爺和許老太太進去。招呼許子諾幾個,“好了好了,先回屋收拾收拾,洗洗澡,別管這兩隻狗了”
這邊許青龍抱着花花哈哈笑,“大嘴。哈哈哈哈”
“”笑點真是越來越低了這孩子。許子良拉着妹妹。“糖糖不喜歡兩隻大狗?”許青龍搖頭,“喜歡啊~~~”
“那幹嘛看見大黑又找花花去了?”許子良問。
許青龍抱着花花,“我怕花花害怕。大黑剛纔嗚嗚一得”
他們怎麼沒聽見?看看威風的大黑,在看看被糖糖拖着的花花,這倆其實真打起來,還真說不好誰能贏許爺爺叫過許青龍,“把花花放下吧,讓它和新夥伴熟悉熟悉”許青龍雖然不情願,可還是一如既往的聽話。乖乖把花花放在了地上——其實花花的後腿從來就一直在地上誰讓許青龍太矮呢。
“沒事兒,它們要是打起來,你也不能去拉架,知道嗎?”許爺爺牽着許青龍往屋裡走,“不打不相識,打了架了。關係就親近了。你要是攙和進去。那是破壞它們的關係”許爺爺順口的胡謅着,許青龍聽得特別認真
出去旅遊。果然是試煉關係的最好辦法。許家這次出門,結果嘛,還算圓滿。但是依舊是發現了很多問題。當然都在許青龍身上。
第一大問題就是,許青龍真的太霸道了。分界線特別明顯。自家人,外人,她分的清清楚楚。連花花都被她霸道的圈進她個人私有的範圍裡,別人拍照她都不答應。雖然她沒表現出來,但是別人正要照相,她扔出一塊肉,讓花花去叼回來,調開花花,不給別人拍照的機會
她的分界線的表現就是,陌生人和她說話,她只是笑,一個字都不說,弄得別人還以爲她是啞巴。說她沒禮貌吧,也不是,她笑着聽得可認真了,說她這樣對吧,也不成,因爲她明顯是絲毫不在意那些看她可愛逗弄她的陌生人的。
一般被人逗弄的孩子,總會有種被送進動物園的感覺。有些人其實是真的真心喜歡可愛的孩子,看見就喜歡的不行,想去逗逗,玩玩,說說話。可卻容易給人一種,輕視孩子的感覺。不尊重孩子。只能說,孩子面對大人,總是弱勢的。從任何角度來說。
而這種情況,在糖糖身上,卻完全沒有。反而反過來了,那些逗弄糖糖的陌生人,就好像給糖糖表演的小丑似的,在她面前手舞足蹈,逗她開心,但她只是微微笑着,高不可攀。可那些被忽視的陌生人卻完全不知道這點這纔是糖糖牛的不行的地方
同樣的話,要是許家人說了,她反應頓時不一樣,配合的不得了,許仙桐一個爛魔術她都笑的開懷,使勁鼓掌,可以明顯的看出,她是真的開心。
這種霸道明顯是跟自私不同的,並且和一般意義上的霸道,也是不同的。她着重的重點,是我的,這個概念,不是都只對她疼愛。這個概念。太太,爺爺,姑爹,小叔叔,哥哥們,花花,這些稱呼,都被她變成了,她的太太,她的爺爺,她的姑爹,她的小叔叔,她的哥哥們,她的花花。而她並不要求許家人只對她一個人好,比如許子諾三個,或者許老太太和許爺爺抱抱別的孩子,她都不在意。
一般的霸道孩子,就算是同父同母,也容易出現爭奪嫉妒這種事,小到一塊肉,大的一座房子。而糖糖對這些,完全不在意。就算是許爺爺從她碗裡把肉給了陌生的孩子吃,她都樂呵呵的。這個結果讓有心實驗的許爺爺很挫敗。這霸道的不在點上啊糖糖似乎只在意她被賦予的那部分,更多的,她連爭搶這個念頭都沒有。
說白了,根源還是她這種“我的”的概念,不對。
原來的判斷是,她性格被壓迫缺失,沒有自我,不會表達自己的喜怒哀樂,只會笑。後來發現,她也是有喜歡和不喜歡的。可是,她自己卻並不知道。逃避吃不喜歡的食物,對她來說。就是一種樂趣。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討厭吃什麼。況且,她那種桌上必須都是我喜歡吃的這種氣勢,讓飯桌上她不喜歡的食物,真的很少。
現在旅遊回來,才發現,糖糖這種沒有自我。其實問題不在她身上。或者說。大部分問題都不在她身上。糖糖一部分的人格已經定型了,但是大部分的心思,對這個世界。還是好奇陌生的。就是一張白紙。
他們和她說,我是你爺爺,她記住了,這是我爺爺。他們和她說,這是花花,你的寵物,她記住了。這是我的寵物,花花。糖糖只會記住,他們告訴她的東西,她只會認爲,他們賦予她的東西,纔是屬於她的。而這種賦予。並不是唯一性的。
你給。我要,你不給。我不求。這種心性,其實很難得,是一個大智慧的成熟的人,才能擁有的思想。可是,放在六歲的糖糖身上,就哪裡都不對了。更別說,她還是這麼霸道的。
她只在她被賦予的那部分裡,使勁的霸道着。她認真,懂事的,把自己圈在一個圈子裡,也把他們圈了進去,並允許他們頂着她認可的身份,自由進出。她的爺爺,說什麼她都聽,她的太太,讓她做什麼,她都答應。她的姑爹,她的小叔叔,她的哥哥們,都是她樂呵呵的存在,是她的家人。
家人,頂着這個身份,他們可以選擇愛她或者不愛她。雖然不知道不愛她會怎麼樣,但是她給了他們這個自由。糖糖,這個孩子,在用她的霸道,溫柔的對待着他們。
這些念頭,許爺爺等人用了十天,纔想透。複雜,百轉千回,又艱澀難過。明明糖糖都是笑笑的,面對一切的。可她的心裡,在她自己都不知道的那些地方,居然存放了這麼多的情緒。這該有多爲難她啊
想通了這些之後,許家人曾一度說話,都是這樣的,“糖糖,這是爺爺給你端來的太太泡的茶水”“糖糖,這是姑爹給你拿來的,你大哥買回來的你最愛吃的棒棒糖”“糖糖,這是二哥給你的,二哥撿的,咱家海灘上的貝殼”
繞的許青龍迷迷糊糊的,可還是笑呵呵的應着。好在被許老太太叫停了這種傻帽似的說話方式,但是許家人都開始明白,該怎麼去引導培養許青龍對他們,對這個世界,實現更深刻的霸道行爲。
就算養出來一個自私自利的孩子,他們也認了。可他們也知道,許青龍是絕對不可能成爲一個自私自利的人。她有她的堅持。所以他們的目標,就是讓許青龍明白,什麼才叫真正的霸道。更重要的是,他們想回報許青龍的這種溫柔。
不是隻有你可以這麼溫柔的,我們不是一個稱呼,我們不是在給予,我們是在愛着你
酸死了好吧,第一個問題說完啦,那麼第二個呢,也不算小——糖糖真是太容易相信別人!!
這麼說,其實也不準確。準確的說法是,她分得清真情假意,卻看不到世俗惡念。她不知道,不是所有承諾,都能被遵守。事情的起因是一個小男孩用一個海螺,換走了許青龍的銀鐲子。
許爺爺當然不相信,糖糖不知道銀鐲子和海螺哪個更貴重。當許爺爺問她,爲什麼要和小男孩交換的時候,糖糖說,他喜歡啊就因爲小男孩說他喜歡,而他也確實是真的喜歡,所以糖糖就和他交換了。
這個邏輯不難理解,困難的是,爲什麼他喜歡你就要交換呢?糖糖說,他爲了撿海螺,腳都被劃破了,這是他辛辛苦苦找來的海螺。這個海螺對他來說,和我的銀鐲子的價值,是一樣的。一樣的東西,爲什麼不能交換?我也想要那個海螺啊~~~
這又說不通了。許爺爺的重點是在小男孩,糖糖的重點是在海螺。在海螺來說,糖糖的理由是對的。小男孩的海螺和糖糖的銀鐲子,在世俗價值上,是不對等的。可對兩個孩子來說,是對等的。對等的東西,彼此願意,所以交換了,這很正常。大人眼裡很荒謬的一件事,在孩子的世界來說,就是這麼正常。
大人不會去想,海螺是怎麼來的,大人只會想,拿着海螺換銀鐲子的男孩子,是怎麼想的。他是不是想佔便宜,是不是很奸詐,是不是很狡猾。可這些想法,對糖糖來說,都是不存在的。她只看見小男孩千辛萬苦找到的海螺和他真誠的言語。
許爺爺意識到這點之後,就開始愧疚的反省自己。他不能用大人的思維去判斷孩子們的行爲。
可這個反省還沒進行完,小男孩的哥哥,沒比小男孩大多少的另一個小男孩,拿着銀鐲子還有一籃子鮮花,登門道歉來了。
這個小男孩先是感謝了糖糖答應了他弟弟無禮的請求,然後又批評了他弟弟這種可恥的行爲,最後奉還銀鐲子,希望糖糖能原諒他弟弟。
許爺爺心裡一沉,他其實真沒必要反省的。
糖糖果然聽不懂了,她根本就不知道弟弟有哪裡可恥哪裡對不起她了。她沒接銀鐲子,而是擡頭問弟弟,“你真不想要了嘛?”弟弟遲疑下,點了頭。糖糖自然看出弟弟在說謊,所以她還是沒接銀鐲子,“你明明很想要啊”弟弟大概是惱羞成怒,也是發泄的,一把將銀鐲子打掉在地,衝糖糖吼了一句要你管就跑了。
哥哥又是一陣道歉,言語依舊老道。可糖糖只是撿起銀鐲子,交給他,讓他還給弟弟,“已經換完了”哥哥猶豫下,收起來了。然後對許爺爺說,“您孫女真是個好孩子”說完又對糖糖說,“過幾天我一定還給你一個一模一樣的銀鐲子”
無論是不想虧欠人情還是不想給他們另生是非的機會,哥哥這麼謹慎戒備,絕對會說到做到的。許爺爺看的很清楚。糖糖大概也看出來了,所以她說,“不用一模一樣也行”可兩天之後,那家人走了,給糖糖送來的,還是一隻一模一樣的銀鐲子
不過那時糖糖早就忘了這件事了,她已經換了一副新鐲子戴,那隻銀鐲被她隨手就扔在了一邊
全程圍觀了這件事的許爺爺,除了一聲嘆息之外,就只是慶幸了。慶幸糖糖這麼霸道,真的從來不在意外人。不然,她對這個世界,該是多麼的失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