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蝶終於嘆了口氣,道:“你說的不錯,這碧笛和攝魂曲縱然是假的,也有殺人的威力。”
碧笛已回過頭來,盯着她,道:“所以我也可以用它來殺你。”
彩蝶道:“我zhī道。你連拇指都要殺了滅口,當然更不會放過我。”
碧笛道:“你死了之後,就沒有人zhī道這碧笛和攝魂曲是真是假了。”
彩蝶道:“除了我之外,這秘密的確沒有別人zhī道。”
碧笛道:“筆聖要等到申時纔會去赴約,我殺了你們後,正好趕去。這一戰不管他們誰勝誰負都是一樣,剩下的那一個,反正都一樣要死在我手裡。”
彩蝶嘆道:“你的計劃很周密,只可惜你也忘了一件事。”
碧笛閉上嘴,等着她說下去。
彩蝶道:“你忘了問我,我怎麼會zhī道這碧笛和攝魂曲是假的。”碧笛果然立刻就問:“你怎麼會zhī道?”
彩蝶淡淡道:“只有我zhī道這秘密,只因爲假造這些碧笛和攝魂曲的人就是我。”
碧笛又怔住。
彩蝶道:“我既然能造得出這樣的碧笛和攝魂曲,既然敢隨隨便便地送給你,就當然有破它的把握!”
碧笛臉色發白,手已在發抖。
他能殺人,也許並不是因爲他有碧笛和攝魂曲,而是因爲他有一顆充滿自信的心,和一雙鎮定的手。
現在這兩樣都已被摧毀。
彩蝶道:“第一個碧笛和攝魂曲,也是我故意讓你找到的。我選了很久,才選中你做我的碧笛。因爲江湖中比你條件更適合的人不多,所以我也不會隨隨便便就讓你死的。只不過……”
她盯着他,月光般柔美的眼波。突rán變得銳利如劍鋒:“你若想繼續做我的碧笛,就得順從我。你若不信,現在還可以出手。”
碧笛雙手緊握,還是忍不住在發抖。
他看着zì己這雙手,突rán彎下腰,開始不停地嘔吐!
一聲輕雷,烏雲間忽然有雨點落下。
“我不拔劍,就因爲我有把握!”
葉凡的聲音fǎng佛很遠,還在烏雲裡:“一個人要去殺人的時候。往往就像是去求人一樣,變得很卑賤,因爲他並沒有絕對的把握,所以他纔會着急,生怕良機錯失。”
他很少說這麼多話。他說得很慢,fǎng佛生怕筆聖受不住。
因爲他zhī道zì己說的這些話,每個字都會像劍鋒般刺人筆聖的心。筆聖整個人都已抽緊,甚至連聲音都已嘶啞:“你有絕對的把握,所以你不急?”
葉凡點頭。
筆聖道:“你要到什麼時候才拔劍?”
葉凡道:“你揮筆的時候!”
筆聖道:“我若不揮筆呢?”
葉凡道:“你一定會揮筆的。而且一定會急着揮筆!”
因爲是你想殺我,並不是我想殺你!
筆聖握筆的手上已凸出了青筋。
他沒有快劍,可是他zì己也zhī道,遲早總會揮筆的!
冰冷的雨點。一滴滴打在他身上,打在他臉上。他面對着葉凡,面對着這天下無雙的劍客。心裡竟忽然又想起了他那卑賤的童年
大雨滂沱,泥濘滿街。
他赤着腳在泥濘中奔跑。因爲後面有人在追逐。
他是從鏢局裡逃出來的,因爲他偷了鏢師一雙剛買來的靴子。靴子太大。還沒有跑出半條街,就已掉了。
可是那鏢師卻還不肯放過他,追上他之後,就將他脫光了綁在樹上,用藤條鞭打。
現在他面對着葉凡,心裡竟忽然又有了那種gǎn覺,被鞭打的gǎn覺。一種無法形容的刺激和痛苦,一種他永遠都無法忘記的刺激和痛苦。
雨更大,地上的泥土已變爲泥濘。
他忽然脫下了那雙價值十八兩銀子的軟底靴,赤着腳,踏在泥濘上。
葉凡fǎng佛已變成了那個用藤鞭打他的鏢師,變成了一種痛苦和刺激的象徵。
他突rán狂吼,撕裂zì己的衣裳。
他赤裸着在暴雨泥濘中狂吼,多年的束縛和抑制,已在這一剎那間解脫。
於是他揮筆!
揮筆時就是死亡時。
於是他死!
死不但是刺激,也是痛苦。這兩樣事本是他永遠都無法同時得到的,可是“死”的這一瞬間他已同時獲得
雨來得快,停得也快。
小徑上仍有泥濘,葉凡慢慢地走在小徑上,手裡緊握着他的劍。劍已入鞘,劍上的血已洗清了,劍漆黑!
他的瞳孔也是漆黑的,又深又黑,足以隱藏他心裡所有的憐憫和悲傷。
烏雲間居然又有陽光露出來,想必已是今天最後的一線陽光。陽光照在高牆上,牆後忽然又有人在笑,笑聲清脆,美如銀鈴,卻又帶着種說不出的譏誚。
倪慧已出現在陽光下:“不好看,一點也不好看。”
——什麼不好看?
葉凡沒有問,連腳步都沒有停。
可是他走到哪裡,倪慧也跟到哪裡:“你們打得一點也不好看。我本來想看的,是你的劍法,想不到你用的卻是詭計。”
她又解釋:“你讓筆聖先拔劍,好像是讓他一先着,其實卻是詭計。”
——爲什麼是詭計?
葉凡雖然沒有問,腳步已停下。
倪慧道:“劍在鞘中,深藏不露,誰也不zhī道它的利鈍;劍出鞘後,鋒刃已現,誰也不敢輕攫其鋒。所以一柄劍只有在將出鞘而未出鞘的時候,纔是它最沒有價值的時候。”
她接着道:“你當然míng白這道理,所以你讓筆聖先揮筆……”
葉凡靜靜地聽着,忽然打斷她的話:“這也是劍法,不是詭計。”倪慧道:“不是!”
葉凡道:“劍法的巧妙各有不同,運用存於一心
她的表情很嚴肅:“這就是劍法的巔峰?”
葉凡道:“還不是。”
倪慧道:“要做到哪一步纔是劍法的巔峰?”
葉凡又閉上嘴,繼續往前走。
陽光燦爛。
最後的一道陽光,總是最輝煌美麗的——有時生命也是如此。倪慧在牆頭癡癡地怔了半天,喃喃道:“難道劍法也得到了沒有變化時,纔是劍法的巔峰?”
燦爛的陽光,忽然間就已黯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