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四百三十二章 美學與我

“我沒有欺負她。”

“真的啊,我總不可能再把她打一頓吧?我們都是藝術家,藝術家!”

在吉賽爾哇哇大哭的時候,槐詩正撓着頭跟艾晴解釋:“我們只是友好的交流了一下啊。我還給她找出了不少能力的缺陷,她要跟我說謝謝呢。”

“喔?”

艾晴看着吉賽爾的樣子,“她那表情可不像是要對你說謝謝的樣子啊。”

“良藥苦口,忠言逆耳啊。”

槐詩震聲說:“我還教她唱歌呢!她已經會唱小星星了。”

“真的嗎?”

正在安慰同伴的弗朗西斯科眼睛一亮,心中大喜,這樣以後自己豈不是可以跟吉賽爾交流音樂了?

還有這種好事兒?

他說:“謝謝嗷!”

“你看。”

槐詩向艾晴無辜攤手,我都說過了。

而艾晴用一種一言難盡的神情看了他半天之後,瞭然的點頭:“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是你的話……倒也正常。”

那你爲什麼會露出這種看髒東西的眼神!

槐詩捂臉。

感覺這事兒解釋不清了。

而艾晴,審視着如今槐詩的樣子,看不出什麼憔悴和疲憊的樣子,問道:“沒事?”

“嗯,狀態絕佳。”

槐詩點頭,看向了弗朗西斯科:“那麼,接下來呢?來一場樂師之間的對決?提前說好,手風琴我可不會。”

“免了,大提琴我也不行。”

弗朗西斯科安慰完了吉賽爾之後,忍不住搖頭:“帕格尼尼先生對我說,純以大提琴而論,你已經足以擔任協會低音部的首席了。”

“你的演奏我聽過。”

他坦誠的告訴槐詩:“實話說,我沒有贏你的把握。”

槐詩問:“那麼,要投降麼?”

弗朗西斯科斷然搖頭:“事先說明,這純粹屬於負隅頑抗,你覺得不識好歹也沒有關係。但是,只要你能演奏出這一份樂譜,我就認輸。

到時候想怎麼談都沒關係。”

說着,他伸手,當着槐詩的面解開了領口,然後,好像拉拉鍊一樣,扯開了自己的皮膚和肋骨,從搏動的心臟之中,取出了一個小小的方塊。

在拇指大小的金屬方塊出現的瞬間,所有人的眼前就開始隱隱的搖晃,意識飄忽。而當方塊層層解開之後,落入了他的手中的,便是一疊殘破而古老的樂章。

艾晴已經移開了眼睛。

她看不清上面的字符,也不願意多看。

只是本能的能夠感受到,纏繞在上面的源質,或者說,已經形成實質的執念,如此純粹的詛咒!

她皺起了眉頭。

而槐詩,同樣也皺起眉頭。

這是一份……

“小提琴樂譜?”

槐詩捏着下巴。

感覺有點麻煩。

即便形制相同,看上去沒啥太大的區別,但大提琴和小提琴依舊是兩種不同的樂器。

就算同樣是五線譜,也有高音和低音之分,兩者之間雖然無分高下,但從表現上來說,完全可以說是不同的領域。

萬幸的是,之前指點原緣的時候,槐詩已經有了不少經驗。

根本沒有考慮過拒絕。

他端着曲譜,凝視着上面紛繁變化的樂章,許久,忽然問:“我用大提琴可以麼?不過,很多旋律需要稍微的進行音域的變化和調整。”

“只要是這一份譜子就行。”

弗朗西斯科眼看他同意,頓時也鬆了口氣,可依舊慎重警告:“先說好了,它對演奏者的條件很苛刻,一旦開始,失敗的後果也很嚴重。如果你沒有把握的話,可以拒絕。

我們另外想其他的解決方式。”

槐詩沒有回答,只是看着手中的樂章,忽然問:“這一份譜子對你而言,很重要麼?”

弗朗西斯科沒有說話。

而槐詩也沒再問,只是沉默的閱讀,許久,忽然看向身旁:“演奏廳借來用一下?”

角落裡,不知何時出現的負責人已經等待已久。

此刻聞言,蒼老的面孔上浮現了欣喜和期待。

“都已經準備好了,隨時恭候您的駕臨,閣下。”

三分鐘後,演奏廳的大門緩緩開啓。

纖塵不染的舞臺之上,已經準備好了所有。

準備完美無缺。

而負責人遺憾的看着空曠的坐席位,無聲嘆息。可惜時間太過倉促,沒有觀衆,否則自己還能召集到足夠的老朋友們來欣賞這一場演出……

“不必,這樣就好。”

槐詩無所謂的擺手,走了兩步,疑惑的看向身後的艾晴。

她還站在門外,似乎並沒有觀賞的想法。

“你不來麼?”

“不了,你去吧,反正也不會有什麼意外。”艾晴說,“正好有時間,我打算和吉賽爾小姐好好談一談。”

雖然沒有明說,但她似乎依舊對演奏廳懷有牴觸。

不願意靠近。

“那我很快回來。”

槐詩揮手,走向了演奏臺。

大門在他身後關閉。

聚焦的燈光之下,晦暗的樂章彷彿活過來一樣,千絲萬縷的陰暗氣息從其中延伸而出,已經盤踞在了整個演奏廳之內,令槐詩的動作有所停滯。

還是,低估了。

這一份樂章裡所蘊藏的執念和詛咒。

就連觀衆席的最前方,弗朗西斯科也有些坐立不安,咬着自己的指甲,比槐詩本人還要更加緊張。

他從未見到過這一份樂章如此活躍的樣子。

兇暴的,彷彿其中的詭異之物要掙脫枷鎖,擇人而噬。

恐怖的寒意氤氳。

彷彿有無形的手掌從身後的黑暗中伸出,撫摸着自己的臉頰,拉扯着他的靈魂,一點點的向着呢喃之中。

過來!過來!

那個熟悉的聲音在呼喊。

向着他。

到這裡來!

弗朗西斯科搖頭:“要不……”

“開始吧。”

槐詩坐在了椅子上,握住了大提琴的琴弓,垂眸凝視着眼前的樂章。

還有,那些流動的音符之後,隱隱向着此處投來的陰冷麪孔。

宛如衡量着來者的資格那樣。

僅僅是隔着那一卷殘缺的樂章,彷彿隔着死亡之門一般,逝者的執念和癲狂和生者的技藝和才能彼此對視着。

潛伏在樂章之中的執念和詛咒在甦醒。

亡者的靈魂所構成的樂章,睜開了虛無的眼睛,審視着自己的挑戰者。

正在那一瞬間,槐詩微笑着,拉響了第一個音符。

死寂自這一瞬被打破,淒厲尖銳彷彿泣血吶喊的絃音自槐詩的手中升起,仿若利刃那樣,貫穿了弗朗西斯科的身體。

令他被‘釘’在了觀衆席之上。

災厄樂師的本能控制了他的身體,讓他瞪大眼睛,放棄猶豫,全神貫注的見證着這一場靈魂所演繹的表演!

他下意識的啃食着指甲,忘記手指已經鮮血淋漓。

眼瞳倒映着聚光燈之下的演奏者。

忘記了呼吸。

“真美啊……”

那宛如太陽一般,燃燒的靈魂!

還有,刺痛了他眼瞳的輝煌之光……

當宛如蹂躪耳膜一般的淒厲聲響消散之後,宛如悲泣一般的低沉旋律自琴箱的鳴動之中響起,虛無的聲音化爲洪流,吞沒了一切。

覆蓋了整個演奏廳。

宛如墜入深潭一樣的窒息緊隨其後,將那寄託在其中的苦痛意味銘刻在了每一個聽衆的靈魂裡,而首當其衝的……

是演奏者!

悽婉又悲涼的旋律之中,槐詩已經忘記了自己身在何處。

在恍惚之中,他彷彿看見了眼前的樂章無聲的翻動,自旋律的演繹之中,虛無的輪廓從其中浮現,彷彿貪婪又殘忍的怨靈那樣,纏繞在他的身上。

一點點的,覆蓋了他的身體。

就好像是,獻祭一樣!

叩問着演奏者的靈魂。

那錯亂而詭異的音符重疊在一起,匯聚在靈魂之中,施以痛楚和折磨,帶來了永不滿足的飢渴要求。

它說:

給我,你的眼睛!

演奏並未曾停止,甚至,未曾有絲毫的猶豫和停頓,那悲鳴的旋律向前演進,做出了最直白的迴應。

拿去!

那一瞬間,虛無的旋律,彷彿被賦予了生命。

空曠的演奏廳中,此刻卻顯得如此擁擠。

就在最前方,弗朗西斯科明明感覺自己孤身一人,可此處卻又變得如此擁擠。好像有數之不盡的觀衆從死亡的盡頭投來了自己的目光。

見證着這一切……

而槐詩,已經看不見了。

眼眸空洞。

大提琴所演奏出的旋律已經被賦予了生命,以捨棄眼眸爲代價,開啓了第二樂章!

歇斯底里的欣喜和狂熱,自顫音和連頓弓的交錯之中,演繹出譜寫者扭曲靈魂內的癲狂歡喜,就好像打開地獄的大門一樣。

虛空之中,傳來了迴應的頌唱。

自槐詩的身後,一個個殘缺的輪廓浮現,專注狂熱的頌唱曾經葬身在這一部樂章之下的樂師們,那些在聆聽之中奔向末路的觀衆們,正在一步步的歸來,加入這酣暢淋漓的狂熱演奏之中去。

而代價是

右足。

槐詩的動作依舊在繼續,演奏未曾停止,他微笑着,沉浸在這演奏之中,全神貫注,甚至就連自己什麼時候失去了右腳也都毫不在意。

拿去!

在臺下,弗朗西斯科的表情扭曲。

感覺自己的靈魂彷彿分裂。

有一半是有幸聆聽着絕妙演奏的慶幸和歡喜,可還有一半,是對槐詩的悲憫和懊悔。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這都是我的錯!

可是,已經……停不下來了。

那一首樂章會不斷的索求,向着演奏者所求更多,用來填補自身,完成自己,直到演奏者失去所有,無以爲繼。

彷彿惡魔一樣。

可所謂的藝術,難道不就是這樣麼?所謂的災厄樂師,就應該如此纔對!

他顫慄着,憧憬着,仰望着臺上的身影。

沉浸在他所演奏出的旋律裡,那如鋼鐵鳴叫一般的鏗鏘,天地輪轉一樣的宏偉低吟,乃至焚燒所有的壯烈曲調。

那一瞬間,飢渴的樂章再度伸出了手掌。

給我,你的心臟!

槐詩無言,恍若未聞,殘缺的面孔之上,無聲的咧嘴,動作未曾有絲毫的停滯,全力的演繹,補完着這未盡的旋律。

拿去!

於是,彷彿雷霆一般的鳴動從演奏中迸發,令那虛無的旋律被賦予了心臟,宛如焚燒的巨人一樣,自演繹中,大步奔行。

向着死亡和未知的盡頭,向着世界發出了自己的咆哮。

就在空曠的演奏廳之中,一個又一個的身影浮現,來自地獄中的觀賞者們被這遠方的呼喚所吸引。

而就在觀衆席的最後方,無聲的多出了一張椅子,椅子上枯瘦的男人撐着自己的下巴,專注傾聽。

在旁邊,負責人察覺到了他的背影,大驚失色,想要說話,卻看到了他撇來的不快眼神。

一根骸骨一般的手指微微擡起。

“噓!”

保持安靜。

因爲,以生命爲代價的演奏,正在繼續!

而就在那一瞬間,樂章之中的詛咒,最後一次伸出了自己的手。

給我,你的靈魂!

短暫的樂段隙間,一晃而過,而激昂且癲狂的演奏繼續。

槐詩依舊低着頭,未曾有絲毫的停頓,殘缺的面孔似是無聲的大笑。

回答是

拿去!

此刻,肉眼可辨的黑暗,已經從演奏大廳的門縫中傾瀉而出。

整個龐大的建築已經被層層的秘儀所封鎖,壓制和保存着那擴散的旋律。倘若如此接近的距離,令那其中所蘊藏的萬分之一的癲狂意味泄露而出的話,恐怕第一時間就會讓統轄局拉響警報。

即便是隔着大門,也能夠察覺到,其中詭異而恐怖的變化。

卻無法想象……

究竟在發生什麼!

在會客室裡,吉賽爾已經坐立不安,根本無法專注的應對艾晴的詢問和談判條件,時不時的看向了演奏大廳的方向。

當艾晴平靜的將紙頁再度翻過一張的時候,吉賽爾在壓抑不住自己的好奇和迷惑:“你難道就一點也不擔心麼?

弗朗西斯科那一份樂章,已經吞噬過不下六位災厄樂師的靈魂了,那是一個陷阱!只有弗朗西斯科是個傻子,覺得它有完成的希望。

可十幾年了,他找了不知道多少人,根本沒有一個人能完成演奏!”

“那和我有什麼關係?”

艾晴反問:“演奏的又不是我,擔心又不會有用,況且,我爲什麼要擔心呢?”

“……”

吉賽爾呆滯,難以理解。

“難道……你討厭他?”

“是啊,討厭,每次看到他都會覺得麻煩,每次被他甩了爛攤子過來,就會覺得頭疼。和他說話的時候,壓抑不了自己的脾氣。

只要看到那一張洋洋得意的臉,就想要冷嘲熱諷。

發自內心的不理解,世界上爲什麼會有這樣的人。”

艾晴坦然的回答:“怎麼,難道你喜歡他?”

吉賽爾無言以對。

但卻無法否認即便是此時,對弗朗西斯科的執念有所擔憂,但同時,也在隱隱的擔心着那個剛剛還兩度戰勝了自己,折磨了自己半個小時的對手。

不是擔心天國譜系後續有可能的報復,也不是因爲害怕眼前這個女人會因此對自己有所敵意……

只是,不忍心看到他自尋死路而已。

她覺得自己一定哪裡有問題。

“再沒有什麼,比藝術更加殘酷了,吉賽爾小姐,你作爲末日畫師,應該深有體會纔對。”

艾晴看着她,平靜的說道:“不論是音樂還是繪畫,都絕非看上去一樣的美。恰恰相反,你所能從其中得到的享受,百倍的低於你所受到的折磨。

傾盡全力的努力,苦思冥想的煎熬,日復一日的練習,依舊無法向前一步……那樣的絕望,你應該早已經熟悉。”

吉賽爾閉上了眼睛。

指節,已經捏的發白。

誠然如此。

她無法辯駁。

被藝術所鍾愛的人,只不過是被藝術所詛咒的可憐蟲而已。

沉浸與所謂的美學和藝術之中,忘我的狂奔和追逐,等回過神來的時候,卻發現自己早已經一無所有。

而藝術依舊如此的冷酷,不曾垂憐分毫。

這樣的苦痛,艾晴也曾經感同身受。

在槐詩成爲母親的學生之後。

她終於明白,爲什麼母親拒絕教她大提琴了……

從能記得自己的名字開始,憧憬着母親的樣子,日復一日的苦練和勤習,自以爲有所成就和得意。

源源不斷的得到獎盃和讚賞,每一張笑臉,每一聲讚美和掌聲,都讓她產生了某種幻覺啊,自己是被藝術所鍾愛的。

或許。

或許是這樣呢?

但,一定有的人,會被偏愛更多。

當自己私下裡苦練了四五年的大提琴,被槐詩以兩三個月的時間輕而易舉的超越時,她終於感受到了那種無能爲力的絕望。

從母親那裡得到的愛,從自己的家裡得到的位置,還有自己最引以爲豪的音樂天賦,全都被那個傢伙超過了。

自己所得到的,只有一個槐詩爲了討好自己而裝模作樣放棄的‘第一’。

一個可憐兮兮的安慰獎。

哪怕母親猝然去世,槐詩僅僅只是掌握了基礎,可這麼多年之後,依舊只靠着自學,在無人指點的情況之下,走到了這種程度。

倘若自己依舊如同曾經那樣,一定會妒恨到發狂吧?

可是,不論如何厭惡和牴觸,每當回憶過去的時候,所想起的卻只有那一張陽光下的稚嫩笑臉。那麼蹩腳的握着琴弓,抱着過於龐大的樂器,展示着那些剛剛學會的技巧。

那樣期盼的凝望。

向着自己……

艾晴垂下了眼眸,無聲嘆息。

“即便如此痛苦,可你們卻依舊那麼熱愛,不是麼?”

而相比之下,學會了放棄的自己,或許從一開始,就未曾有踏入那樣的領域之中的機會吧?

“放心吧,吉賽爾小姐。”她翻過了一張完全沒看過的紙頁,彷彿自言自語:“我對他討人厭的程度有信心。”

在那一瞬間,渺小的大門,在無從束縛那源自靈魂的狂熱奔流。

高亢而浩蕩的旋律,自黑暗中噴薄而出。

於此,向世界高歌!

即便世界痛吻與我……

驚怖詭異的意味已經自旋律之中消失不見,槐詩已經脫離了曲譜的束縛,補入了創作者未曾完成的領域。

以自我的靈魂,演奏出嶄新的樂章。

就像是在黑暗荒蕪的世界裡,龐大的日輪緩緩升起時那樣,灑下了耀眼熾熱的輝光。琴絃的鳴動中,演奏在繼續。

即便,已經被奪走了一切。

眼睛、四肢、肺腑、心臟,乃至靈魂!

槐詩已經一無所有。

可在弗朗西斯科的凝視之中,彷彿能夠看到,死者的亡骸自臺上起舞。哪怕被取走了一切,演奏依舊未曾停止!

不,正因爲被取走了一切,這演奏才真正的迎來了高潮!

拿去吧!

全部拿去,即便是失去所有,我依舊將追逐。

我將演奏!我將歌唱!

哪怕失去靈魂!

可現在,存留在此處的是什麼呢?

那演奏這一切的又是什麼?

自己所聆聽到的是什麼?

弗朗西斯科抓着自己的臉,鮮血淋漓,可是卻感受不到痛楚,因爲他已經被捲入了那旋律之中去了。

沉浸在了這狂熱又莊嚴的洪流中。

忘記自己身在何處。

彷彿奔跑一樣,捨棄了一切,忘我的追逐……

直到自我的靈魂在槐詩的光焰中,焚燒成灰燼。

他終於看到了,道路盡頭所等待着自己的東西!可是不論自己如何的努力,如何的追逐,卻始終無法靠近,始終無法跨越這絕望的距離……

但他已經忘記了絕望,也忘記了猶豫。

只是狂奔着,狂奔着。

直到失去了所有的力氣,卻不感覺害怕。

心滿意足的,自這一場苦痛又漫長的夢境裡,迎來了終結。

當最後的餘音消散在黑暗中時,聚光燈緩緩熄滅。

一片死寂中,有風暴一般的掌聲響起。

不止是從夢中醒來的弗朗西斯科,就自空曠的演奏廳之內,那些逝去的亡魂,地獄中觀賞的樂師們,還有樂章中那些殘存的執念……

此刻,都毫無保留的,向着這源自渴望和追逐的演奏,獻上了自己的掌聲和敬佩。

歡呼。

“我就說他有這個才能,哈哈哈,我就說過。”

在觀衆席的最後面,遲來的觀賞者鼓着掌,樂不可支:“雖然比起我來,還差得遠,但起碼比那些只會熬時間湊數的傢伙強,對不對?”

大汗淋漓的負責人在旁邊低着頭。

不敢贊同,也不敢說話。

直到那一張椅子的投影消失無蹤,才緩緩的鬆了口氣,坐倒在了旁邊的椅子上,爲演奏者獻上了遲來的讚賞。

而就在那一張空空蕩蕩的椅子上,虛無的輪廓再度浮現。

眼睛,雙腿,雙手,心臟,乃至靈魂……

隨着樂章再度恢復殘缺,槐詩的一切再度歸來,恢復了完整。

剛剛所經歷的一切好像只是一場幻夢。

只是,當回憶起那幻夢中的一切時,便讓人不由自主的微笑:“真是一場,暢快淋漓裡的旅行。”

想要再來一次。

哪怕自己已經疲憊的無法握緊琴弓。

可那樣美妙的體驗,已經令他深深着迷。

遺憾的是,眼前的樂譜已經不再回應他了。原本以槐詩的源質所補全的樂章,已經消失無蹤。

是樂章本身的執念拒絕了他的補全。

這令槐詩迷惑的撓頭,百思不得其解。

是自己做的不夠麼?

還是哪裡不對?

完全想不通!

“果然,跟帕格尼尼說的一樣。”

弗朗西斯科撫摸着歸還到自己手中的樂章,感慨萬千:“你具備補完它的能力,槐詩先生,謝謝你。”

他猶豫許久,最終還是問道:“你覺得這首曲子……是在說什麼?”

“唔……”

槐詩沉吟片刻,點頭回答:“我想,大概是祝福吧。“

弗朗西斯科愣住了。

“是的,祝福。”

槐詩確定的說道:“像是詛咒一樣的祝福和期盼,只不過,那樣的執念,未免太過誇張了一些。會讓人害怕也是理所當然。

只不過,它之中存在着祝福,是絕對沒有錯的!”

他凝視着弗朗西斯科手中的手稿,無聲感慨。

就彷彿能夠再度聽見,其中所寄託的魂靈在耳邊咆哮。

去追逐啊!

不要再猶豫。

跨越絕望,忍受折磨,走向未來,哪怕失去一切。

即便道路的盡頭空無一物。

因爲所謂的追逐之路,就是這樣,註定坎坷,毫無意義,或許通往的只有懸崖和毀滅,毫無意義。

可在追逐身而言,追逐本身便已經是全部的意義。

所以,不要害怕,不要彷徨。

莫要猶豫啊,遲來者,快快踏上前路!

因爲終有一日,你也能夠領略這般浩瀚的風光!

在恍然醒悟的這一瞬間,弗朗西斯科,已經淚流滿面。

“他的作者是誰?”槐詩好奇的問。

“是我的老師。”

弗朗西斯科閉上眼睛,顫聲的回答:“衆多弟子中,他唯獨將這個指名留給了我。我原本以爲他……我原本還懷疑過……”

他對自己,或許,早已經失望。

這樣的猜想,無數次浮現在輾轉難眠的深夜之中、

可現在,當謎團揭曉時,他卻更加的悔恨。

爲何沒有早些醒悟這一點。

爲何,在老師彌留之際,自己沒有能夠親口給出答覆?!

“……”

漫長的沉默之後,槐詩嘆息:“抱歉,看來是我做了多餘的事情。”

或許,這纔是樂章拒絕了自己補全段落的原因。

這一部樂章,只有弗朗西斯科自己補全才有意義。

樂章的創作者,希望自己最驕傲的學生能夠完成自己的遺作。

他希望未來的弗朗西斯科,能夠超越自己!

這便是追逐者所遺留下的傳承。

“沒關係。”

弗朗西斯科搖頭,擦去了狼狽的眼淚,微微一笑:“即便已經知道了答案,但追逐依舊充滿樂趣,不是麼?”

“謝謝你,槐詩。”

他小心翼翼的收起了曲譜,“我會親自印證它的。”

總有一天……

他會走到老師未曾去過的路,去看到他們未曾見過的風景。

像是過去的那些追逐者一般。

如同未來即將出發的追逐者們那樣。

他已經迫不及待。

------題外話------

我曾經的夢想是去列賓。

時至今日,我依舊對那些洋溢着天才和美妙的繪畫作品,懷有深深的羨慕和敬佩,以及難以啓齒的渺小妒恨。

爲何我不能夠?

可能是因爲我已經放棄了吧。

或許列賓也沒有我想的那麼好,或許我實在不是這塊料。

但我有時候依然會夢到它。

不過,會做夢是一件好事,我是這麼覺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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