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玲,活在千年前一個普通女人。不算驚豔,卻是他唯一對不起的女人,也是讓自詡天地爲尊的自己唯一救不了的女人。
他清楚記得那天自己趕回去時,只看見了她的墓碑。那時候他感覺整個世界只剩下自己一個,再也沒人能和自己說說笑笑,也再也沒有了眷戀和牽掛……
此時悲傷逆流成河……
從閣樓裡出來後,六道顯然哭過了,菸圈紅紅的,整個人一蹶不振的沉浸在悲傷裡。她跟在他身後小心的看着,可以證實的是,牌位上的女人是他愛的女人,那西子爵……難道他們之間真的是……
她不敢再去想,總感覺最近發生的事情太多太亂,她原本就不聰明的腦子根本不夠用了。
後來六道幫上塵診斷完畢,送他到偏房休息。倉洛也說累了,她送他回廂房出來後,冷不丁又看見六道一半淹沒在黑暗裡的身影,差點又嚇了她一身冷汗。
一天之內被嚇了好幾次,她感覺自己心臟有點痛,對着他憨笑着,他卻直接轉身要走,似乎很不想面對自己這個傻子。
她就在後面跟着,也不敢靠太近,怕觸動六道敏感的神經。眼見六道快要回房,她還有一肚子的疑惑找不到答案。突然腦子一抽,竟直接堵住了六道的去路。
六道顯然被她這個舉動嚇了一跳,冷眼冷臉的捋須瞅她。瞅得她面紅耳赤,滿臉尷尬的往旁邊躲。可她的右手還是按着房門,生怕他走進去就不理自己了。
無奈,六道只能改變主意,帶她到牡丹亭交談。
一壺濁酒,一聲嘆息。只留下滿眼哀思,不斷惆悵。古風冷月相陪,卻怎料更徒增傷悲。
她坐在一邊小心瞅着六道的臉色,突然腦海裡跳出一句話,這倆父子?喝酒時的表情真是一模一樣。一樣自個兒喝悶酒,喝得多了就對着一個方向傻笑。
酒壺見底,六道喝了個半醉,意識卻越來越清醒。思緒不由飛回一千多年前的那天黃昏,自己帶着聖藥回到家,等待自己的卻是她的墳墓……
“呵呵,玲兒,你一定在怪我吧,到死那時候都在怨恨着我吧……”
“前輩?您喝醉了?”
六道粗魯的拂袖,推開她好意攙扶的手。一個重心不穩後背撞到柱子上,卻更是看着夜空癡癡的笑,眼眶轉瞬間溼潤。
“玲兒啊,我對不起你……我對不起你啊……呵呵……”
“前輩?”光看長相還真不像,估計西子爵像他媽,就是玲兒。不過他們父子倆耍起酒瘋來一模一樣,拉都拉不住。“前輩,夜深露重,我扶您回房……”
六道猛得側身看她,盯得她心臟砰砰亂跳後,他卻突然飛上夜空,近乎癲狂的笑着。
她一臉黑線的手託下巴看着,心想等他折騰夠了,就會回來。反正西子爵是這樣,估計他老爹也不會瘋到哪裡去。
果不其然,六道一個人傻傻的對着夜空又喊又笑了一個小時後,突然落回牡丹亭裡。
這時她都快睡着了,被他帶來的冷風驚起一身寒噤,趕忙站起來恭敬的候着。
“前輩,我……”
六道直接坐在石凳上,看氣色酒醒了不少,估計是被冷風給吹的,神情也沒那麼哀傷凝重了。
“我只回答你一個問題,你可以我和他的關係,或者他在哪裡……”
“您和他的關係。”
六道一愣,錯愕不解的看向她的臉。雖然早聽聞過她的無知,可此時這張一本正經,雙眼放光的臉,怎麼看也不像是在好奇心驅使下,纔會不假思索的選擇前者,他原本以爲她肯定會選擇後者。
“前輩,您和西子爵……您和他真的是……”
“嗯。”
一聲不由自主的長嘆,他的眉頭又皺了起來。
她卻如釋重負的鬆了口氣,坐下的時候突然狡黠的傻笑。
“丫頭,你不是很擔心他嗎,爲什麼不問他在哪裡,反而問我和他的關係?”
“前輩說只能問一個問題,雖然我很想知道他在哪裡,是否無恙。可是我知道,假設前輩真的是他的父親,他現在肯定是安全的。”
只要他是安全的,就算下一秒我死去,我也會了無遺憾……
六道內心猛得一怔,卻突然捋着白鬚癡癡的笑着,打心裡覺得辛月牙這個丫頭有意思,並不是外界傳聞的那麼無知和愚蠢。
“前輩,您在笑什麼?”
“沒什麼……剛纔那個和你一起來的少年,他是誰?”
“前輩您不認識他?!”
那天在凌雲谷,他們明明是一起來的,可爲什麼……
“難道他是我非得認識不可的大人物?”
“也不是啦。他是雨花臺的主人——”
對啊,倉洛爲了自己背叛了雨花臺,這份內疚和虧欠,到死那天都還不清了……
六道卻還是一臉茫然的捋着白鬚:“雨花臺的繼承人不應該是靈力高強的佼佼者嗎,這個少年體虛氣弱,看起來一點也不會武——”
“嗯對。倉洛從小體弱多病,所以不會武功和靈力。前段時間他老爹倉道暴斃,他就繼任成了雨花臺的主人……前輩爲什麼突然問起倉洛來?是不是有辦法治好倉洛……”
“一個從小就這樣的藥罐子,除非脫胎換骨重新投胎,不然誰也扭轉不了他的身體和人生——”可是爲什麼我感覺那個少年不簡單,似乎刻意隱藏了什麼……“丫頭,你是說上塵向你求婚,你不答應他就瘋了?”
她臉頓時一紅,手忙腳亂的解釋:“不是這個樣子的!我也不知道怎麼說,反正……反正那天師傅突然發狂,然後殺了好多人。可是奇怪的是,我感覺師傅發狂前身上有一股很奇怪的氣味,我說不出來那是什麼氣味……”
“上塵修道千年之久,不可能失控發狂亂殺人。你好好想想那是什麼氣味,也許正是那個氣味誘使上塵邪念作祟。畢竟仙和人一樣,無論再怎麼單純善良,心裡都有陰暗的一面——”
她不由一愣,想起以前的自己。因爲看見千年前卿伢和湛無涯的影響,竟痛恨過卿伢,甚至想過她死的好,不然自己怎麼能和西子爵在一起……想着她不由打了個寒噤,狼狽的捂着胸口喘氣。
六道說的對,人無完人,就算是仙也好,也都會有陰暗的一面。那看起來完全天真無邪,對什麼都不在意的倉洛,他是不是真的就是表裡如一……
蓬萊仙島的早晨是安靜的,暖風伴隨着海的鹹味,洋溢在房間的每個角落。她被美夢笑醒,因爲夢裡的自己穿着嫁衣,將和西子爵結婚……只是睜眼後看着身邊眉頭深鎖,一個勁碎碎唸的花嘟嘟,她頓時又躺了回去,心想還是繼續做夢好了。
花嘟嘟怎會放過她,讓自己一個人像個瘋子一樣碎碎念,直接揪起她,硬是逼她坐起來陪自己。
她無語的嘆着氣,下牀洗漱後來到窗邊,無暇美好的陽光灑落滿地,連風兒都哼起了悠遠的歌謠。
“今兒真是個好天氣。”
她愜意的伸了個懶腰,轉身看着似乎要走火入魔的花嘟嘟,垂眸無害的淺笑。
“嘟嘟,你不是最愛睡懶覺嗎,什麼時候醒的?”
“睡睡睡!都要火燒睫毛了,睡你妹啊!”
這大清早的,莫非吃火藥了?
她走回牀上坐下,自從知道西子爵無恙後,雖然不知道他現在在哪裡,至少她可以放心了。不過看到花嘟嘟這神神叨叨的樣子,她不由跟着着急起來。
“嘟嘟……”
“小月牙,你有沒有感覺最近發生的事情很奇怪。應該是好像是有計劃的發生——”
她頓時一臉木訥,不用問就知道她不懂。
花嘟嘟無語的翻了個白眼,拉過她耳朵小心翼翼的說着:“從那天上塵要你下凡去找天淮,結果天淮是個僞君子,差點搞得你身敗名裂。就算當時上塵自身難保,可爲什麼會讓你去找上塵,找他的老友六道不就行了?還有,以九鳳的能力,不可能毫無還手之力被殺死。你說你那天去找過九鳳,它還活蹦亂跳的追着你滿世界跑,怎麼你離開後就被殺了?能這麼容易殺死九鳳,別說不尊,連二愣子主人也做不到——”
聽花嘟嘟那麼一說後,她才發覺事情真的有點不對頭。仔細回想起來,那天在虛渺境,九鳳充其量是逗自己玩,不然自己早嗝屁了。後來自己和倉洛走後,九鳳就死了,椿樹燒了。以不尊當時的能耐,不可能殺死九鳳。而且根據後來平朔說的,虛渺境有結界,因爲自己和卿伢有聯繫,所以能進去,那不尊是怎麼進去的?
難道是自己帶進去的不成?!
“不對……不對……一切都不對頭!小月牙,還記得凌雲谷大戰那天,由叱魄刀射出來的襲殺嗎?”
“當然記的!”一道射傷了西子爵,一道射殺了影子大軍的老大,還有一道差點打傷蔚縹漫……“你是說,其實不尊一直在我們身邊?!”
她不由被自己的猜想嚇了一跳,要是猜想是真的,那真的是非常恐怖……
她的一切悲劇都來自到達上清閣的那天,上塵不會不知道天淮居心叵測,怎麼可能會讓自己送羊入虎口。
“我突然想起來了,那天在師傅身上聞到的奇怪氣味是什麼!”
那晚在上清閣的雷鳴殿,已經妖化的善德身上就有那種氣味!
“嘟嘟,我們馬上去找師傅!”
“辛月牙你大傻蛋,你慢點啊……啊……”
只要等上塵醒了,才能解開迷霧的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