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不尊,其實是同一類人——”
他在說什麼,爲什麼我聽不懂?堂堂逍遙上仙沛帝,竟說自己和不尊是同一類人?!除了震撼和驚訝外,只剩下深深的感慨。回想起千年前發生的一切,也許他說的是對的。
可是是有多大的感觸,纔有勇氣漫不經心的說出這種話?
她只是看着他黯淡的眼眸,霍然間明白,此時的蘇沛白纔是最真實的他。
傳聞中的蘇沛白,逍遙上仙,與天地齊尊,不可一世,不受任何條文管制。認識的蘇沛白,風輕雲淡,對任何事情都不上心,萬年面癱,永遠一副不爲所動的樣子。
說他尊貴,是沛帝。說他冷漠,是上仙。可現在看來,他只是個陷進情慾裡的可憐男人。一直深愛一個女人,卻始終得不到,甚至要動用卑鄙的手段。
蘇沛白說出那句話後,陷入了很長時間的回憶,眼眸灰暗,臉色慘淡,似乎呼吸和心跳都在顫抖。
“蘇蘇——”
莫名的心疼起他來。
他轉頭看她,第一次沒吝嗇自己的笑,笑起來竟美得荒唐,完全不遜色絕色美女。
“你想知道什麼就問吧,我……會滿足你所有的好奇和疑惑。”
問他千年前在天河發生了什麼?爲什麼要變成西子爵的樣子打傷卿伢?問他那天在花川海和不尊聊了什麼?爲什麼會允許不尊這種人接近自己……她有太多想問的,可看着他悲傷的眼眸,不自覺的問了一句:“你愛卿伢嗎?”
“卿伢?”
他一直緊繃的神經放鬆起來,愜意的靠在椅子上,緩緩轉頭看向一地陽光。很久以來,他抗拒聽到這個名字,抗拒自己陷進不堪的記憶裡,更加不敢去回憶關於卿伢的一切。這是他心底深處不能癒合的傷口,因爲卿伢,他行差踏錯,完完全全變成一個嫉妒黑暗的人……
他不說,她不問。她相信,這是自己對蘇沛白最好的關心,也是保護。只是因爲,她相信眼前這個提起卿伢,滿目哀傷不能抑制的男人。
“你臉色不怎麼好,我先出去了。”
她起身要走,不想讓他眼裡的悲傷增多。
“辛月牙。”
他輕輕喊了一聲,見她回頭,笑得無比淒涼。
“嗯?都說你臉色很差,你還是繼續……”
“我還沒回答你的問題。”
這男人,這時候這麼坦白誠實幹嘛。
可是他的臉色看起來真的很糟,眼圈很重,一副疲憊不堪的樣子。她看見桌上有壺茶水,雖然已經涼透,還是拿起走回去,在他身邊坐下。右手匯靈燃起熊熊烈火,煮熱了茶水遞過去,溫和乖巧的淺笑。
“喝點茶吧。”
“嗯。好。”
蘇沛白只是想潤下喉嚨,畢竟接下來要說的很多。
她坐在一邊低頭玩着手指頭,猶豫了一會兒,說:“蘇蘇,要是勉強,你還是不要說了。這次見面,我總感覺你氣息很亂又弱了很多——”
“我答應過你的,會滿足你的好奇和疑惑。”蘇沛白把茶壺放到邊上,可能是感覺累了,不由揉了下太陽穴。“愛。”
“嗯?”
“我說,我愛卿伢。從千年前開始,現在也是如此。”
聽到一個美男子發自內心的說愛,雖然對象不是自己,她還是面紅耳赤,不敢擡頭看他寵溺溫柔的眼神。
“對於我來說,時間的流逝不代表什麼,也可以忘記任何東西,可不會忘記千年前和她的初遇。我記得當時是天界大會,我意外的去了一次。我不喜歡天上那羣老東西,本想露個面就走,可被人羣中出現的那抹靚麗身影吸引了。當時卿伢就站在天帝身邊,傾國傾城國色生香,讓人一見鍾情。後來我才知道,她就是天界大名鼎鼎的聖仙女卿伢。一別後,我發現自己不由想念她,就想去天界找她。結果到了後才聽說,卿伢帶着聖瀝泉下凡間拯救世人了。我又急忙趕去凡間,卻只是遠遠的看着她,不敢過去面對她。按照人間的話來說,這就是初戀吧——”
說到這裡,蘇沛白笑了,蒼白空洞,淚光閃爍。
她不由捏緊心臟,更加小心翼翼的觀察他的神色。
“也許一切都不會變,我單純的喜歡她,只是想遠遠看着她。可後來湛無涯出現了……呵呵,我唯一佩服那傢伙的是,他有什麼說什麼,死纏爛打,橫衝直撞,死不罷休。當看着卿伢接受湛無涯的時候,我的心頭有種很莫名的感覺,後來我才知道,那叫嫉妒。嗯。我嫉妒湛無涯,嫉妒他比我勇敢,嫉妒他敢愛就愛。後來我假意裝作不認識卿伢,加入了他們的生活圈。我以爲我能放下,和以前一樣看着她開心就好。可是我錯了,呵呵,也許不是我錯了,是我低估了嫉妒這種東西——”
他的雙手猛得攥緊,青筋直暴,直到她握住了自己的手。久違的溫暖把他從過去的嫉妒痛恨里拉回來,深呼吸幾口氣後,繼續說着。
“我看着他們相知相愛,看着他們在花川海建起自己的家,看着他們對彼此許下山盟海誓。當時我真的很恨,但不是恨湛無涯奪人所愛,只是恨自己的不夠勇敢。卿伢和湛無涯相愛的事,不知怎的傳到天界那幫老東西的耳中,仙魔不能相戀,更何況一個是仙界崇高無上的聖仙女,一個是魔界至尊。可他們更加堅定的相愛,甚至想放棄一切雙宿雙棲。卿伢爲此還把神器封印到崑崙,決定當一個普通的人妻。當我聽說卿伢約湛無涯到天河碰面,等她把聖瀝泉和雙珏玉佩還給天界後,就和湛無涯私奔。當時我快要瘋了,只知道一定要拆散他們。也許是打着不讓卿伢萬劫不復的幌子,可我竟那樣做了——”
不堪的記憶從塵封的心底掙脫出來,蘇沛白的臉色更加蒼白,額頭竟滲出了細汗。她一句話也沒說,只是更加用力的握住他的手。
是溫暖吧?他頓悟的緩緩轉頭看她,閉上眼休息,嘴角帶着一抹苦澀的笑。
“辛月牙,你似乎一點也不詫異,還是你早就知道了?”
“因爲機緣巧合,我看見過千年前你們發生的幻境,所以……”
“那你也看見了那次在天河,我化身湛無涯打傷卿伢嗎?”
她猶豫了一下,還是誠實的嗯了一聲。
蘇沛白的手心一顫,只是一顫,後像釋懷一樣睜眼看着她,緩緩收回自己的手。不屬於自己的溫暖,不該強留。千年前就是如此,自己纔會犯下不可彌補的錯。
“蘇蘇,你臉色很差,我扶你上牀休息……”
“不。我想我有必要說下去,對自己也有個交代……因爲嫉妒和憤怒,我失去了自我。那天我聽說卿伢約湛無涯在天河碰面,我提早過去。看着卿伢癡癡念着湛無涯的名字,臉上帶着不屬於我的笑。我當時真的瘋了,我腦海裡只有一個念頭,一定要奪回她!當時我記得卿伢和湛無涯有矛盾,感情出現了裂縫,甚至發生過湛無涯被殺戮之心矇蔽,不小心打傷卿伢的事。我想可以利用這點,徹底瓦解卿伢對湛無涯的留戀。我變身西子爵的樣子過去,她笑得好開心,可我的心裡卻不是滋味。我趁她不注意打傷她,只是爲了讓她對湛無涯死心,然後我取代湛無涯陪在她身邊。我不敢重傷她,只是讓她昏迷了。我想帶她走,等她醒了想起之前發生的事,就破壞她和湛無涯的感情……呵呵,傳聞中的逍遙上仙竟是如此卑劣的人,你也覺得我很可憐可悲吧?”
她只是緩慢搖頭,蘇沛白說的話和當時自己夢境裡看見的一樣。原來他變身西子爵打傷卿伢,只是爲了讓卿伢對西子爵死心,自己取而代之。
“不過我算錯了一步,竟有宵小在附近,而且用傀儡分身之術引開我。等我回去找卿伢的時候,只看見地上一灘鮮血,之後湛無涯來了,我只能暫時隱藏。可奇怪的是,天界的戰鼓響起,滿天諸神出現圍堵住了湛無涯。我想可能是有人刻意透密,竟有人比我更想卿伢和湛無涯生恨分開。”
告密的人肯定是不尊!她想着,又繼續聽蘇沛白說。
“湛無涯終究是湛無涯,冥牙在手,滿天諸神拿他一點辦法也沒用。據說當時天帝的神器叱魄刀失竊,所以羣神更加拿他沒辦法,只能看着他離開。也是後來,我想起自己被嫉妒和憤怒矇蔽,竟對卿伢做出這種卑劣的事情,我後悔萬分,想去找卿伢坦白。可是一切都已經變了,卿伢認爲湛無涯背叛自己,湛無涯認爲卿伢引誘自己去天河,等待自己的卻是滿天諸神,她也背叛了自己……呵呵,一對本來深愛的情人,到最後竟刀劍相向,至死方休……後來卿伢死在了湛無涯懷裡,我也只能遠遠看着。我永遠記得她死前對湛無涯的怨恨,可是我更加明白,沒有愛哪來的恨,我卻連讓卿伢怨恨的資格都沒有——之後湛無涯掀起了仙魔大戰,我卻把自己關在了蒼鵲山。他瘋了,我死了,一切都結束了……”
原來千年前的完整版是這樣的,蘇沛白被嫉妒和憤怒摧毀了自己,西子爵被互相猜忌因愛生恨矇蔽了內心,而卿伢,死在了相爭的漩渦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