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間的潑婦罵街扯頭髮打架啥的,西子爵一向不愛管,所以蔚縹漫每隔一段時間來清人時,他也都躲得遠遠的。可一聽辛月牙會永遠消失在這個世界上,他頓時急了,還沒開腔,只感覺地面震動了一下。
“喝醉了?幻覺?”
突然整個人地面都抖了起來,他腳下的地面塌陷,急忙抓住炎龍的鬍鬚,定睛看向地底涌出的光束。
九十九殤和雙星倉皇一看,頓時覺得大事不妙,還來不及逃之夭夭,被從地底射出的靈一箭穿心,元神從傷口蜂擁而出,只剩下兩具軀殼。
一擊擊殺,元神毫不眷戀身體,更像是逃難的逃跑,這技能是……
“九罡絕?!伢兒?!”
西子爵暮然回首,一道襲殺直接射過來。炎龍帶着他放到一邊,一股力量正在破土而出,五彩雲霞照亮整個夜空。
他聚精會神的看着,心頭的暖意一點點溢出,看見那個在強光中緩緩升騰的身影,激動的說不出話。
這種氣息,是卿伢!
“伢兒,是你嗎?你回來看我了嗎——”
強光刺激的眼睛睜不開,他急忙用手擋光,轉瞬間脖間被一股冰冷抵住。他沒有多大詫異,嘴角帶着一絲逞強的弧度。看着炎龍被靈力束縛,咆哮嘶吼着打回身體裡。緊接着脖間的冰冷狠狠逼近,卻止於他自身的強大結界。
“伢兒,你還在恨我怪我嗎……”
他癡笑着,眼底驚現從所未有的溫柔。像那年春暖花開,他拉着她的手在月老樹下許下心願,深情不殆,同生共死,永生永世,此情不渝……
只是他沒想到,比利刃更冷的是她的聲音:“湛無涯,你可真夠狼狽的,沒有還手之力了嗎?”
他依舊癡笑,光越亮越刺眼,他越想看清她的臉。就算傷口會很痛,他還是想看。可她一直躲在強光後,臉頰高傲的揚起,還是過去那個卿伢。
讓他心慌意亂,讓他意亂情迷,讓他第一次品嚐到孤單和難過是什麼滋味的女人。
整個黑巖都被強光覆蓋,鳥獸驚飛,不敢靠近。是殺氣還是恨意,誰也不說不清。只是看着兩個執劍相對的身影,總覺得心裡無比心酸淒涼。
沉寂了許久,她突然撕心裂肺的低吼:“湛無涯!我恨你!”
要來了嗎?他心裡靜靜的想着,突然閉眼收起結界,等待冰涼利刃刺破喉嚨的快感。
可是,她遲遲沒有動手。
他睜眼一看,雖然強光中看不到臉,可看到了她流淌下來的淚水。像那年彼岸河的河水,清澈卻刺骨……
“伢兒,真的是你嗎?上次你出現的時間很短,我還有很多話要對你說……”
“湛無涯,我恨你!”
她憤怒的咆哮着,抵在他脖間的利刃幾經顫抖,卻始終沒有刺下。
他癡喚了一聲伢兒,不顧一切的靠近。他想像千年前那樣抱緊她,柔聲安慰,讓她知道自己一直在身邊。
“你不怕死嗎!”
“你說的是這個嗎?”
利刃,是卿伢千年前的神器霜曉,只是霜曉本體還在崑崙,現在的只不過是個幻影。可就算是幻影,也充斥着靈力,只要靠近就會有冰凍撕裂的痛。
他卻一眼只癡迷於她,無視脖間的霜曉一點點逼近。
她猛得一愣,看見他的眼眸變回以前的顏色,不再是那個人人害怕的幽蘭白帝,只是她千年前深愛的男人。
橫亙在兩人間的霜曉漸漸消失,他欣喜若狂,以爲她原諒了自己。
但——她手心裡凝聚的九罡絕是幾個意思!!
“千年前我背棄了三界只爲你,可你卻背棄了我!我帶着對你的怨恨死去,靈魂一直無法安歇,也找不到出口……湛無涯,我恨你……我恨你!”
有多愛就有多恨,有多恨就有多愛。此時兩人卻忘記了這個道理,一個歇斯底里的咆哮,一個自責內疚的低下頭。
突然漫天落下紅色彼岸花瓣,他詫異的擡頭看去,花嘟嘟幻化回真身,一隻身披五色神光的神鳥,落在她肩頭靜靜的看他,眼神是那麼陌生。
他恍然頓悟,驚慌失色的大叫一句:“你把辛月牙怎樣了?你奪回了身體,你把她……”
“原來你真的關係那個丫頭……”她忍着身心被撕碎的痛,逞強的揚着臉,一如既往的高傲冷淡。“沒想到你幽蘭白帝會關係一個凡人的小丫頭,看來你真的對她上心了——”
他無奈的苦笑,想着花嘟嘟都變回真身了,難道辛月牙真的不再出現了?
“卿伢,你我之間的恩怨沒必要扯到外人。辛月牙只是個凡人的小丫頭,她沒必要爲了你對我的恨失去性命……”
“呵呵,你堂堂幽蘭白帝還會在意一條小生命?湛無涯,千年的時間你沒進步,反而退步了,真是讓我失望!”
他皺眉沉思着,知道她現在根本聽不進自己的話,突然想到一個問題,急迫的追問:“到底是誰殺了你?當年到底是誰殺了你?!”
“不要說你被這種問題困擾了千年?”
“對!我記得那天我按照約定赴約,可到了天河後發現你已經奄奄一息的倒在地上。我試圖救你,可我什麼也做不到。我只能看着你的元神逃出身體,在我懷裡冰冷,我……”
他想起來了,那段時間腦海裡有個鬼祟之聲,一直慫恿他去覆滅仙界。他幾乎控制不住那種力量,只能躲在巫雲殿裡。後來他費勁全部靈力把殺戮之心抽離出來,以爲那個聲音也會跟着消失,以爲能和卿伢在一起,結果如期赴約趕到天河,發現了她的屍體,再後來是滿天諸神包圍住了他,失去心智的他抱着卿伢一路廝殺,天河紅了……
“伢兒,不是我殺了你對不對?到底是誰殺了你!你告訴我,我去殺了那個人!是不是仙界那羣老不死的,我馬上去殺光他們!”
炎龍出現的瞬間,他眼裡的猩紅之血涌現,展現湛無涯真身,冥牙隨之現身。
頓時天地變色,波濤暗涌。
“湛無涯!”
“你在這裡等我,我去幫你報仇,我去殺光那羣老不死的!”
“呵呵,你到現在還在推脫……不是他們殺了我,不是——”
他錯愕的愣在原地,殺氣弱了一半:“那是誰……無論是誰,我都會讓他付出百倍的代價!”
她嗤笑着問:“現在這個重要嗎?”
他卻不假思索的點頭,燃燒的熊熊殺氣在她落英般的笑聲中迷失了方向……
“伢兒,你不是我殺的,對不對?”
“你是不是想說,我不該那麼恨你,因爲不是你殺的我?”
難道不是嗎?
“湛無涯,你好愚蠢,愚不可及!”
“伢兒?”
“我恨你是因爲你對我欺騙,我爲你付出一切,你卻騙了我一次又一次。當時的卿伢也是愚不可及,被所謂的愛情矇蔽了心智,纔會對你掏心掏肺,然後一敗塗地…… 是誰殺的我又如何,可我恨的只是你!千年了,我對你的怨恨沒有一點減少,反而日復一日的增加!湛無涯,還記得那年我們的誓言嗎?”
“執子之手,永到白頭。不見白頭,永不分離……”
“若背此誓,紅血換白頭。若是變心,天人共誅……呵呵,什麼白首不分離!就算沒有神器霜曉和聖瀝泉,我也能殺了你!”
辛月牙的身體承受不住卿伢的九罡絕,他看着辛月牙的身體再一次被鮮血渲染,麻木空洞的眼神把他帶回那天。那一次他的選擇是承受,可這次九罡絕的力量太強大,要是真的使出來,她的身體會先壞掉……
“卿伢,不能這麼做……”
“你是害怕了?”
“不。”沒有迷惘沒有內疚自責,也不會再因爲她的出現而動搖,只是看着她在淌血的臉,出奇平靜的說:“她的身體承受不住,會崩壞的——”
你也會永遠消失在三界中……
你在意這個丫頭多過我嗎……
她卻是一意孤行,感覺身體已經承受不住九罡絕的損傷,發出最後一聲怨念‘湛無涯,死吧!’,猛得舉起凝聚着九罡絕的左手。突然臉頰一陣涼意,不是她的,是辛月牙在哭泣……
“呵呵,小丫頭,算是我欠你的,不過永生永世都不能回報你了——”
她不知道九罡絕能不能殺掉湛無涯,但使出后辛月牙和自己會永遠消失在三界裡。是動容嗎,心裡莫名亂起來。左手不聽使喚的顫抖,是辛月牙在左右她的力量……
“還差一步,還差一步,我就能解脫了,我不能在這裡倒下,啊!湛無涯,我要拉着你下地獄!”
整個世界彷彿都安靜了,他眼裡只有她,是愛。她眼裡也只有他,儘管是恨。但是他們和千年前一樣,忘記世界上所有的紛雜,眼裡只有對方。
他靜靜的站在原地,看着她的情緒在崩潰,身體在崩壞,鮮血漸漸染紅了旁邊的花嘟嘟,可怨念繼續。
千年來他累了,癡笑一聲,眼眶泛紅:“就算是地獄,有你在,我也願意——”
只因爲有你在。
她撕心裂肺的低吼一聲,驚覺自己的力量在逃走,是這破破爛爛的身體承受不住了嗎?她不知道,她只想在完全崩潰倒下前,使出九罡絕。
就在這時,滕皇衝破結界闖進來,眨眼的功夫蘇沛白站到她身後,擡起的手中安靜的躺着一顆種子。
淚水不禁奪眶而出,她不住的搖頭癡笑:“流螢飛火,代表希望和生機……”
她想起來了,自己最初的願望是三界和平,所以她才種下流螢飛火。曾經自己也害怕看到鮮血,只不過後倆被逼到了絕境,只剩下了殺戮和怨恨。
蘇沛白的眼底閃過一絲情緒,看着滿身是血的她,許久後說了一句:“卿伢,放棄吧。放過湛無涯,放過辛月牙,也放過自己吧——”
“放……過……”
恍惚間她回到千年前的花川海,那裡有自己的家,有一個叫湛無涯的男人等着自己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