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餐時間,值日生們擡着便當進教室,因爲一整個早上的消耗體力,大家的肚皮早就餓的呱呱叫,莫不爭先恐後地在蒸便當的鐵籃子中尋找自己的便當,有時候晚一了一步,很可能就會被拿錯,看着自己媽媽準備的美味午餐進了別人的嘴,這對半大不小的小毛頭來說,就好象慧星撞到了地球,地震震垮了大樓。/В⑤、CǒМ/
總務股長帶着幾個同學去幫訂便當的人領午餐,小小的合作社裡跟演唱會實況有的拼,又吵又擠,販賣人員成了搶手明星人物,左轉右轉地活像顆快折斷腰的陀螺。
小孩子旺盛的體力和驚人的大嗓門,實在是能把成年大人折磨到五體趴地。
在教室裡吃便當是稀鬆平常,在躁場上吃便當就變成了一種娛樂。
因爲連着兩堂美術課都在躁場上寫生,慕弈之就讓整個班級享受一下在校園野餐的樂趣,整天窩在教室裡,會扼殺了他們這年紀該有的天真活潑。
很少有老師能夠得到八歲中年級小朋友如此的敬仰,叫他們別亂跑,每個人都乖乖坐定;叫他們吃飯要注意,狼吞虎嚥頓時變成了細嚼慢咬;叫他們不要挑食,就算覺得吃下去很可能會吐一輩子,小朋友們也都努力硬吞。
就只是爲了能博得那宛如天仙般的溫柔師長一笑。
在小孩子的眼中,沒看過比他更好、更漂亮、更親和有耐心的老師了。
他是小朋友們最喜歡的老師,就連不是他帶的班級,學生都會因爲耳聞仰慕而想要去偷看他。
他是家長眼中的優秀青年,學生心裡的理想師長。
這所學校裡誰也不知道他的秘密,除了那個因爲欣賞他而排除一切困難任用他的女校長。
他感激她的知遇之恩,年屆五十的豪爽女校長成了他的忘年之交。
「老、老書!」才吃完飯的小朋友拎着空空的便當鐵盒,氣喘呼呼地找到了在樹蔭下乘涼的慕弈之,剛換牙的年紀讓她講話有點漏風。「有、有人在找泥。」她呼出最後一口大氣,朝着她最喜歡的老師笑。能被這個老師教到,她有很多在不同班的朋友都很羨慕她呢!這讓她小小的心靈有點小小的驕傲。
慕弈之微微地笑了笑,擡手輕緩地抹去小女孩臉上的飯粒。「-跑步小心一點,上次才跌倒了不是?」他沒着急地問自己的事情,只是先叮嚀小女孩不穩的腳步,見學生保證似地猛點頭,他才啓脣道:「誰找我?」
「呃……一個很高很高的人……在校門口那邊。」小女孩搖頭晃腦,兩條辮子甩啊甩,也只記得這兩句話。這是她剛剛經過校門時,警衛叔叔叫她轉告給老師的,因爲校內的廣播正在維修沒辦法使用。但一路這樣跑來,她記得要說的東西也都被她丟的差不多了。「跟老書一樣漂亮的人!」她就着自己看到那個人的印象,高興地加了一句。
真的很漂亮啊!那個大哥哥,雖然好象有點兇的樣子,但他的確是長得很好看啊,比電視上的偶像還要好看的很多很多,跟老師的漂亮是不同的漂亮。
慕弈之微微一笑,「我知道了,-跟班長說,吃完飯以後請大家回教室裡去睡午覺,記得要把垃圾帶回去丟知道嗎?」他放柔了聲音,雖然學生的形容他聽不懂,但也沒有急躁的樣子。
「嗯!」小女孩用力地點了一下頭。
「去吧。」慕弈之笑着拍了拍她的頭頂,自己則從草地上站起身,目送學生高高興興地離去後,他才往校門走去。
一看到那傲立在警衛室旁的挺拔身影,慕弈之馬上就知道他是誰了。
「管曄。」他微笑地走上前,根本就沒注意管曄略微深沉的臉色。
管曄順着聲音來源-起眼,睇視着朝他走近的清麗男人。在午間淡金色陽光的灑落下,慕弈之的周圍像是有着一圈溫暖的光環,讓人忍不住想要伸出手去碰觸那柔和的氣流,使晃盪的心靈能夠沉澱,使冷然的呼吸得到解放。
就是這樣。慕弈之給別人的感覺就是這樣。
他是潔淨自然、飄柔清逸的,誰也不曾想到過他真正隱藏的那一面。一樣的,每個人看的都只是表面,就連他自己,也被這完美的外在給騙了。管曄的黑眸倏地冷淡。
「慕老師,他是你朋友啊?」警衛室的大叔看到慕弈之來了,就轉首笑着詢問。這陌生的小夥子長的還真不錯咧!那懾人的氣質也十分與衆不同,沒想到文雅的慕老師會認識這樣的人。
「嗯,麻煩你了,楊叔。」慕弈之淺笑。
「不麻煩、不麻煩!」被喚楊叔的警衛搖搖手笑着,他很喜歡有禮貌的慕弈之。看他們有話要說,警衛大叔也不再打擾,徑自走回旁邊的警衛室。
慕弈之看着管曄,他揚起笑,「抱歉,讓你久等了。」
管曄無視他的善意,穿過那淺淡的笑容直看進他的眼眸。他想知道,在這和善的面具後面,慕弈之真正的表情究竟是什麼。
「我來還你錢——」他微頓,墨色的瞳閃過-沉。「另外,有些事想找你談……你現在有空嗎?」
慕弈之輕愣,沒想到他居然會想找他談事情。當然,不論是什麼事,他都非常歡迎管曄對他傾訴商量。
他的淡笑更加深切了,「嗯,我下午第三節纔有課。」下午一、二節是體育課,一般三年級的體育課都是由導師來上的,但因爲某些原因,校長特別請高年級的老師代他上課。「學校前面有個小公園,去那裡好嗎?」他提議。
「隨便。」管曄低應了一聲,不是很在意場所。
慕弈之轉進警衛室裡打聲招呼後,便朝着他微笑帶路,「走吧。」
管曄沉默地跟在他的身後,凝睇他靜雅背影的黑眸裡有着殘酷的冷笑。
位處於住宅區和文教區間的小公園,不僅寧靜,來往的人也單純。
除了簡單的遊戲設施外,十五分鐘就逛完一圈的佔地裡種滿了各種綠色的樹木,外圍還圈繞了一環矮木叢,點綴着粉色的花朵,讓人看來賞心悅目。
高大的老榕樹將涼亭遮掩了一半有餘,順着微風的吹撫,在裡面休憩更覺悠閒自得。
慕弈之坐在木椅上,身上的衣帶隨亭後的楊柳徐徐地晃動,更現出他不染俗世的飄逸絕塵。
管曄落坐在他的對面,只是冷眼看着他慣然的脫俗。
「我沒想到你會這麼快來找我……啊。」慕弈之像是想起什麼,他從口袋裡拿出一張紙片和藍筆,然後在手掌大的紙片上寫下他柔美的字跡後遞給管曄,「這是我的電話和住址,不論有什麼事,你都可以來找我。」他微笑,很真誠的。
管曄沒看那張紙,只凝視着慕弈之,半晌,他擡起手拿出外套暗袋準備好的支票,也要交給他。
他的長指在觸到紙張時有意無意地劃過慕弈之的手,不着痕跡地留下曖昧的碰觸,隨後將接過的紙張對摺放進自己口袋。
慕弈之收回手,將支票放進上衣的前袋。因爲知道管曄的傲氣,所以並沒有拒絕他那五萬塊錢的支票,而且現在管曄已經有足夠的經濟能力,若他再婉拒,當年單純的好意就真的變成施捨了。
不過……剛剛那短暫的接觸,讓他有種……不舒服的怪異感。
他微微一笑,覺得自己想太多。「你要跟我說什麼?」
「……你不是教高中,怎麼跑來教小學生?」管曄不答反問,語氣刺探。
沒想到問題會回到自己身上,慕弈之頓了一下,眼瞼下斂,他緩慢地開口,「……因爲小孩子比較單純。」想起那些純真的孩子,他眸瞳中盈滿溫柔。
跟十七、八歲熱血方剛懵懵懂懂的少年比起來,與小朋友之間的相處,他更能放的開。至少……至少不會再發生那樣的事情。
管曄冷嗤,「不是因爲別的原因?」這麼天真的回答跟他聽到的差得太多。
慕弈之擡起頭直視着他,表情不解。
管曄冷笑一聲,他伸長手越過桌面,輕挑地撫摸上慕弈之略顯白晰的面頰。
慕弈之微愕,不過他很快地回過神,往後閃避那異樣的觸摸。
「管曄?」他更不解了,對於管曄逾越的行爲有着困惑。
「你討厭?」管曄握緊拳。慕弈之的出乎他意料的柔嫩,那細滑的感觸殘留在他指間。「我還以爲你一定會很喜歡。」他笑了,笑意不達眼底眉梢。
慕弈之聽出他話裡表露的厭惡感,他收起淡笑,面無表情地看着他,幾乎就要確定管曄接下來想要說的話——
「你不是喜歡男人?」管曄冷下眼,不再跟他迂迴。
果然。慕弈之全身一僵,很細微地,只有他自己察覺到。
令人難堪的沉默填滿了空氣,沉重地幾乎叫人窒息。
「你不想問我怎麼知道的?」管曄睇着他平靜的神情,繼續用佈滿毒刺的言語,想要撕毀那純淨的保護膜。
慕弈之很輕地搖了搖頭。討論那個問題沒有意義。
管曄皺着眉,慕弈之的反應跟他想的完全不一樣,「你也不想否認?」
慕弈之看着他,毫不閃躲,「既然是事實,就沒必要否認。」他的聲音很輕柔,幾乎感覺不到情緒……就像是個沒有感情的機器人。
樹葉被撩弄得沙沙作響,幽暗的蔭光落在涼亭的四周,在沉靜的表面下,混亂的因子不停地在擴散,像是不能制止地漣漪,持續地加重那沉甸陰晦的壓力,胸口沉悶地幾近粉碎。
慕弈之放在膝上的雙手交握着,手心出了汗。
「哈哈……」管曄撫着額,忍不住尖銳地笑了,「你就這麼輕易地承認?你不是很會僞裝嗎?」他語帶沉怒,根本就一點也不曾思考言詞的殺傷力。
他可真是誠實!會被之前的學校給逼走,也是因爲他像這樣完全地向對方坦白吧?!
他是腦子遲鈍了嗎?!
他還期待會看到慕弈之驚慌的神色,結果沒想到他還是一貫不變,維持着他那超然的模樣,宛若置身事外。
「你可真厲害,以這副善良的外表騙了這麼多人,那些崇拜你的人一定都不知道你的真面目吧?」管曄-眼。包括他自己!在再次見面時,也幾乎被他軟化防備。
慕弈之又搖了頭,「我沒有騙,我不主動表示,但也不會刻意隱瞞。」他輕輕地說着,安然的神態和桌下緊握的雙手形成強烈的對比。
「那你的家人呢?你有讓他們知道你不正常嗎?」他很殘忍,在沒結痂的傷口上戳刺。他就是要看慕弈之流血,就是要扯下他虛僞的裝扮。
他不是喜歡作聖人?在他面前老是擺一副憐憫的姿態?
他甚至被他說動想敞開心胸,想相信某個人,卻怎麼也沒想到,他自以爲是的潔白居然背叛了他。
他早就說過,他的心靈是**的,沒有憐惜他人的餘地。
慕弈之渾身僵直,不明顯的思緒改變寧靜地無法讓人發現,那種呼吸被整個掐住的疼痛感只有他自己感覺。
「是。我的家人都知道。」他仍舊平靜地說着,獨自承受這不必要而且不公平地拷問。
他的坦然,他的豁達,他的不躲不閃、不卑不亢,全都教管曄無法預料。
他明明有着和自己相似的污點,爲什麼他可以這麼輕鬆的來面對?爲什麼他不像自己無法忘記?爲什麼他能夠裝作一點也不在乎那些事情?
爲什麼?!
管曄深沈的冷怒瀰漫全身,慕弈之的態度讓他覺得自己像是打了一場丟臉的敗仗,誤以爲自己纔是站在頂點的那個勝利者。
是了,因爲他有親愛的家人支持,所以他才能這麼平淡面對!
不一樣。
他們雖然擁有同樣的傷痕,但他卻有人爲他呵護關注,所以他可以在爛泥中維持純淨,而自己卻仍是擺脫不掉那一身的污黑!
他們是不一樣的!
因爲自己並不像他那樣被人需要着!
管曄握緊了拳頭,連指關節都出了細微的聲響。
「我知道你對我有偏見,但請你不要把這種眼光套用到所有的同性戀者身上。」慕弈之平心靜氣,希望管曄別帶着歧視的眼光看待少數族羣。
「什麼眼光?難道你認爲你自己的性向是正確的?」管曄沉聲。其實模特兒圈中有很多同志,更別說他在開放的西方世界中生活這麼久,他從來也不會特別去計較那些人的選擇,只是因爲他們都不是慕弈之。
他痛恨慕弈之這麼容易就看透他的想法,就像被剝光了衣服一樣,他在慕弈之面前,總是無所遁形。
「不,」慕弈之淡淡地說着,「我不認爲自己正確,但也不認爲自己錯誤,我只是沒辦法喜歡異性而已。」
「你在辯解?」管曄冷冷地說道。他終究還是在爲自己找藉口。
「沒有,我沒有辯解。」慕弈之垂首,他雙手交握的指痕幾乎深入,頸項間也開始出汗,不近一點看,根本察覺不出他的異樣。「同性戀者並不是你想的那樣,每個人都有選擇愛人的權利,他們也不例外,只是他們愛上的是同性而已,如果你能夠接納他們,不用偏差的眼光看待,就能給予他們很大的幸福,我只是想讓你知道這些。」
「你又想說教?」管曄譏刺地笑道,「你現在要用哪種身份對我說教?老師?朋友?還是同性戀者過來人?」他不客氣地反駁,句句帶嘲。
「管曄……」慕弈之嘆了口氣,好輕好細,隱藏着不爲人知的急促喘息。「你可不可以試着……別和我這麼針鋒相對?」
要怎麼樣,才能讓他了解真的有人是真正地想要關心他?
到底要如何做,他偏激的想法纔會軟化?少年時的創痛纔會痊癒?
「爲什麼我要聽你的話?」管曄低沉的嗓音裡皆是排斥。「你根本就沒辦法瞭解我,又怎麼能故做好人地想要走進我的世界?」他討厭慕弈之總是想開解他的樣子。
他只不過是想表現出他真的很善良的樣子罷了,他是真的需要他嗎?真的希望他快樂嗎?
他纔不相信!
就連……就連他自己的親生父母都不要他了,更何況他們根本是沒有任何關係的陌生人!
就算全世界只剩下他一個人,他也可以自己獨自活着,不需要朋友、同伴、親人,從父親去世之後他就這樣打算的!
「不是的,我只是希望你能夠……」慕弈之奇怪地頓了一下,在管曄發現他的不對勁前,他又很快地恢復。「我只是希望你能試着接納別人,不要再記掛你父母的事,這樣太孤單了。」他的語氣有點不穩,不過還是儘量若無其事地將話說的完整。
「不關你的事!」管曄氣憤地站起身,也因爲怒意,他根本沒注意慕弈之略顯蒼白的臉色和脣瓣。「你別再來擾亂我!我想怎麼做、怎麼過,我自己決定就好,不需要你的建議,我不相信你!」他幾乎是朝着慕弈之暴吼,最後一句更加重了語氣,氣勢之狂亂幾乎震動飄然的綠葉。
該死!
他每次在他面前就會完全失控!
明明是要來給他難堪的,卻變成自己被他撩撥地嚴重脫軌。
他的冷靜,他的自制到哪裡去了?
慕弈之對他有影響力,他早該知道根本就不應該跟他有交集的!
「管曄……」慕弈之的話沒辦法說完,他輕喘着,忍不住擡手壓着左胸口,強忍的疼痛已經無法抑制地泉涌而出。
管曄剛好轉身沒看到,他只是走向涼亭邊憤怒的丟下話,「你別再管我,我不需要你無聊的多事!」語畢,他大跨步地走出涼亭,忿忿然地離去。
看着他的背影遠去,慕弈之終於再也支撐不住地喘着氣,額際上的冷汗大顆地滑落他蒼白的面頰,背後的衣杉也早已異常地全部汗溼。
胸口上的沉重已達臨界點,他的手止不住顫抖,他閉了閉眼,深深地呼了一口氣,揪緊了自己的衣襟,從口袋裡找到他隨身帶的小藥罐。
晃動的手困難地打開罐蓋,將中午該吃的份量倒在手心中,雖然沒有開水給他配飲,他也很習慣地將那好幾顆顏色不同的藥丸吞下。
他往後輕輕地靠着樑柱,等待體內那一陣陣喘不過氣的壓迫過去。
清風像是停止在他的周圍,將他整個人隱蔽在灑落暖陽的葉隙間,那麼樣地沉寂,那麼樣地讓人無法觸摸。
「……他果然很像我。」低低的輕語迴盪在薄弱的呼吸中,幾乎沒辦法耳聞。
真的很像。
就是因爲能夠體會,所以纔不想讓他也那麼孤獨……
但是好象還是不行呢……
「要怎麼樣……他纔會相信……」
慕弈之輕緩地閉上了眼,午間的陽光很暖和,微風吹來很舒服;雖然藥效已經慢慢地在發揮它應有的功用,但他卻仍是感覺不到自己殘缺的心臟像是正常人一樣地跳動。
就像是一直提醒着他,他是沒有權利愛人的。
最新全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