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弘景抹去嘴角的鮮血,當着他的面眼睜睜捏碎掉手中的白玉瓶。
那是天上地下唯一的解藥。
他想殺上去,張道陵卻已經帶着符籙雙劍將陶弘景護住:“塗山堯收手吧,王雲起已經兵敗!”
帝釋天也衝出混元河洛圖,無數天兵同樣包圍而來。
他們大聲呵斥:“退退退!”
那一刻準提無力放下了手,妖族開始後退,阿離死死拉住他含着淚水搖着頭。
他血充滿了眼眶牙齒咬碎望着天師府十傑,望着張道陵:
“張道陵,等你末法時代,我會讓妖族穿上皮囊走進你的天師府。堂而皇之毀了你徒弟們的道心。”
“我等那一天。”
他敗了,敗的徹徹底底,王雲起被封河洛圖,準提敗走罪州,北俱蘆洲成了崑崙山衆神的轄地,南瞻部洲成了天師府的地界。
神和仙將他們驅趕到冰冷刺骨的北方冰原再無出去的可能。
而他的妻子也無藥可救,即使在他面前一次次強撐笑顏故作沒事,可依舊越發虛弱。
“蠢貨,蠢貨!”
他又殺了一位巫醫。
“沒用的,華夏丹王,既能救人也能害人。你又何苦怪罪他們。”
他的阿離總是那麼善解人意。
可塗山堯做不到。
他極端的懲罰自己和妖族,以此減輕沒有保護好她的愧疚。
面對這一切宴卿離只是拖着病重身體一次次細心溫柔安撫好每一個人。
她知道,自己的夫君胸懷大志,只是連連受挫纔會如此。
她替塗山堯把持着北方冰原的一切,在冰涼刺骨的北方冰原,沒有一隻妖怪想要叛逃,上下齊心等着他們的妖帝重振旗鼓。
不僅如此,更有許許多多的妖怪從中原逃到此地,他們知道這裡有一位善解人意的妖后。
有一天,宴卿離冒險出去帶回了一個瘋老頭。
“阿離,你出去幹嘛?你知不知道中原是天師府的,他們抓到落單的妖怪非拘即殺。”
塗山堯醉醺醺的看着從風雪中歸來的二人有些惱怒。
中原這般危險,這個女人卻是毫不讓他省心。
可面對他的指責,宴卿離只是莞爾一笑,在風雪之中伸手拂去他頭頂的雪花。
“總想替你出一份力。”
他望着宴卿離自始至終不離不棄的陪伴眼中明暗交雜,很快淚水奪眶而出,他緊緊將宴卿離摟在懷裡:
“不走了。妖族便在這。”
“真的。”
“不是你說的,吾心安處是我家?”
他抱着阿離進了青丘殿,那便讓我們的孩子降生在這片冰原。
“好想變成雪.....”
“這樣,年年歲歲都可以落在夫君與媛媛肩上。”
宴卿離靠在他的肩膀上,望着在雪中堆砌雪人的小姑娘不自覺淺淺笑着,一邊道出了這輩子最後的奢望。
“母親,去哪兒了?”
小小的媛媛發出天真的疑問。
“母親替我們去佈置下一世的家了。”
他朝天鬆手,潔白無瑕的雪花帶着他心愛的妻子離開了這個毫無公平的世界。
“那裡會有清風旬日,鳥語花香嗎?”
他震驚低下頭:“誰告訴你的?”
“母親,她說,她出生的地方鳥語花香,煙波垂柳,四季分明。”
“爹爹,什麼是四季分明,什麼是花香,什麼是垂柳?”
原來,她一直想帶媛媛回家。
塗山堯像是下定了決心,他召見了骨妖,將一切棋子擺上了棋臺。
等到張道陵求他的那一天,他知道時機已經到了。
他算着日子。
骨妖告訴他一切準備就緒,他來到了媛媛身邊,失去母親的孩子孤單的在跳着格子,見到他來歡呼雀躍撲進他懷裡:“爹爹。”
“媛媛,爹爹帶你去母親喜歡的地方,好不好?”
恩。
她拼命點着頭。
她騎在塗山堯脖子上飛翔在母親存在過的天地,那個地方山明水秀,她瞪着狐狸眼一刻都不敢合攏。
這是此生都未曾經見過的風景。
“爹爹,爹爹,原來這世界是彩色的。”
塗山堯鼻子一陣發酸。
他帶着媛媛來到龍虎山附近的上清鎮,遠遠的,小心翼翼躲起來。
他得到消息,那個孩子偷偷跑下山玩耍了,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
龍虎山山腳有一個叫上清古街的地方。
這裡沿河櫛比鱗次的吊腳樓和船埠繁華無比。
河畔浣紗村婦、搗衣少女、戲水孩童,以及漁舟片片、白鴨浮水熱鬧非凡。
一個只有三四歲的小道童興高采烈拿着糖葫蘆經過石橋。
看見他的那一刻塗山堯一眼認出了這個素未謀面的孩子。
他捲起一陣風將一隻小狗吹入水中。
撲通的落水聲讓那個小道童駐足停下,沒有猶豫,聽到了小狗發出的汪汪聲後他連忙丟掉了手中的糖葫蘆,三步跨作兩步順着石橋邊往下夠。
小心翼翼,夠的滿臉漲紅。
在要夠到小狗之時,他臉上會心一笑卻不料重心不穩跟着掉入水中。
撲通一聲,巨大的浪花瞬間淹沒了他的身子。
“爹爹。”
“不要怕,會有人來。”
周圍人聽見浪花,小孩的嗆水哭聲,她們呼喊着救命,吵鬧聲引發了騷動。
一根根竹竿遞到水面,有人跳入水中想要去追上那個被水流衝到下游的孩子。
但誰也沒有一個穿着紫袍的老者快。
只見他從天而降,一掌分開瀘溪水。
涇渭分明,落水的孩童抱着小狗一動不動躺在乾枯河底,他嚇得腿都軟了朝着那個孩童走去。
咳咳。
呼吸通暢的孩童在仰天咳出幾口河水,那老者再也忍不住一把衝過去。
抱起他,便朝他屁股上打,一邊打一邊哭:“都說了不讓你碰水,你是不是想嚇死師傅。”
“師傅....師傅…….”
那孩童也被揍得連連大哭,最後也不知誰更難受。
只是哭了很久,小道童抽泣着發出不爭氣的話:
“師傅,我給五師兄帶的糖葫蘆不見了……”
“小笨蛋,都什麼時候了,還想着吃!”老頭連連罵咧咧。
“師傅,你又說髒話。”
“福生無量天尊,福生無量天尊。”
失而復得冷靜下來,那老頭看着烏壓壓圍觀的人便立馬抱起小道童騰飛而去一刻也不敢停留。
“走吧。”
他望着這一幕自內心釋然一笑,路上他突然開口問道:“媛媛,爹爹給你找了個小相公你要不要?”
“小相公?”年紀尚小的她側着頭看着爹爹,似乎沒有理解爹爹這句話的意思。
“會像母親那樣陪着媛媛一起。”
好呀。
她的狐狸眼笑的燦爛,她的爹爹呀,常常忙的陀螺轉不見蹤影。
她太孤單了。
要是這個小道士來陪自己那自己就不孤單了。
“道士,道士,小相公。”
她鬆開抓着塗山堯的手往前一路跳着,像是一個人在玩跳房子一般。
只是她的小腦袋也就這麼點大,卻是再也沒有詞。
絞盡腦汁的模樣逗得塗山堯哈哈大笑,過往的美好牽扯起塗山堯冰冷的嘴角。
但當他望着手上衣袍露出整齊有序的孔洞便再也笑不出來。
他再環顧四周,孤墳荒冢的堌堆只覺得淒涼無比。
青丘不是他一個人的青丘,卻是隻剩下他的青丘。
他放棄了對所有人的寬容,放棄了對族人的忠誠慈愛寬容。
放棄了將自己帶到這一步的忠誠部將。
甚至於,放棄了自己心愛的掌上明珠。
走到這一步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卻怎麼又像輸掉一切?
成了一個故鄉容不下靈魂,他鄉容不下肉體的孤魂野鬼。
何以家爲?何以家爲!
他閉目仰天,腦海中衝過小道士的話。
哀哀父母,生我劬勞。
是啊!
哀哀父母,生我劬勞。
哀哀父母,生我勞瘁。
他所做的一切不都是爲了將媛媛帶回青丘嗎?爲了讓她在這個天地開開心心快快樂樂長大。
他招手喚出招魂幡,眼眸中思慮一過帶着篤定朝着龍虎山而去。
一艘竹筏在瀘溪河水面上飄蕩,而塗山堯便負手站立在竹筏上,讓竹筏一路順着瀘溪水來到龍虎山。
待來到龍虎山地界之時,兩道山脈陡然在他面前開始顫抖。
當年張道陵煉製龍虎丹,丹成瀉出的靈力讓龍虎山有了靈
其中兩座山峰慢慢一山像龍,一山象虎,龍蹯虎距,相依相偎守護着龍虎山。
平日裡宵小妖精根本引動不了這山靈,而伴隨着塗山堯到來立馬便觸動了山靈。
龍吟虎嘯震動之間兩座大山中飛禽走獸頓時四散,緊跟着兩道磅礴靈氣化成的龍虎一左一右朝着塗山堯宣示主權而來。
龍虎撲他之際一股凌厲浮現塗山堯臉上只見大手一揮搖動招魂幡,葛洪幾人猛的被丟了出來。
砰。
幾人被摔落水中七葷八素,有些發矇。而那龍虎山靈,也是明顯停下。
“可否談談?”
塗山堯衝着山上天師府喊道。
山靈緩緩退下消失,得到允許的塗山堯直接騰空而起。
“師傅回來了?”
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塗山堯既然放他們出來,便說明張道陵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