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第一節,窗內窗外

她身旁是一株白色的茶花樹,

紅色的身影倚靠在盛開的白色的茶花邊,

背襯藍色晶瑩的天空,

優美的好像一幅凝固的畫……

可是……爲什麼又是白色,

爲什麼她不站在紅色的那株茶花樹旁?

鍾明浩和寶兒推推搡搡的,雨杉藍蔚趕緊過來拉架,藍蔚責怪寶兒不分青紅皁白就動手打人,簡直無理取鬧。

“我無理取鬧?”寶兒眼眶有一些發紅,說道:“你們不知道,菲兒她……!”

“哥哥,不要!”菲兒阻止了他。

“回家吧,菲兒,你的藥都在家裡呢,你……!”

“什麼藥?”藍蔚奇疑的問道。

寶兒苦笑着搖搖頭,沒有回答藍蔚的問題,而是在度把手伸向菲兒,“好妹妹,聽話,哥哥保證以後不在限制你了……!”

菲兒這一次沒有拒絕,慢慢走到了寶兒身邊,寶兒拉住菲兒向外走,菲兒依依不捨的跟鍾明浩和藍蔚幾人招手拜拜,並告訴明浩說自己還會在找他。

第二天課間時分,林寶兒在學校的網球場上找到了正在和雨杉飄羽玩雙打的藍蔚和鍾明浩。他把鍾明浩單獨叫了出來,委婉的問他可不可以多抽出時間陪陪菲兒,因爲菲兒真的很喜歡他啊。

鍾明浩瞪着寶兒足足有十秒中,才罵了他一句:“神經病!”返身走回網球場。

“鍾明浩!”寶兒攔住了他,懇求他:“你不喜歡菲兒嗎?她那麼可愛,你就把她當成一個小妹妹,陪陪她……不會耽誤你很久的,只要半年……或者……半年都用不上了……!”

“你什麼意思?”鍾明浩問他。

“她……!”寶兒神色一暗,慢慢說道:“因爲……菲兒她……只剩下半年的時間了啊……!”

“什麼?你說什麼?”鍾明浩沒明白寶兒的意思。

“我是說……!”寶兒頓頓,告訴他:“菲兒只剩下半年的命了,她只能再活半年了!”

藍蔚、雨杉和飄羽因爲怕鍾明浩和寶兒在打起來也匆忙出來,剛剛好聽到寶兒的話,藍蔚大聲問他:“……你這話什麼意思啊?什麼叫菲兒只能再活半年?”

寶兒頹然坐倒在網球館外圍一張長椅上,臉色暗淡,聲音低沉,哽咽的講起菲兒的故事——原來菲兒並不是一個健康正常的女孩子,她從一出生就被醫生診斷出患有一種罕見的先天性心臟病,很嚴重。醫生斷言她最多能活到十八歲,而唯一能夠徹底延續她生命的辦法就是心臟移植,但是菲兒卻遺傳了爸爸的血型,也是一種在世界上極爲罕見的血型,等到合適心臟的機率很渺茫,菲兒等了這麼些年,也沒能在合適的時間遇到合適的心臟!

大約半年前,菲兒的病情惡化,她心臟的機能嚴重衰退,如果再沒有適宜的心臟做移植,醫生斷言她恐怕熬不過今年冬天了。

寶兒正是不肯接受這個事實,纔會從美國飛回潛意識裡逃避面對跟妹妹的生離死別。

但是菲兒一直很樂觀,在他們居住的那個美國社區,鄰居們都親暱的稱呼她爲“快樂寶貝”,她從不抱怨宿命,反而熱心助人,還善心的收留流浪的小貓小狗……菲兒是一個虔誠的基督教徒,她常說她是上帝一不小心遺落在人間的天使,她常常跑到教堂去祈禱,並不只爲自己祈禱康復平安,而是祈禱世界和平、人人平等、飢餓不在、寒冷消失。世間無困苦,天下永遠太平安康。她說如果她的生命結束,她不會消失,她的靈魂一定要找到潘多拉的魔盒,讓它收回一切詛咒與苦難,並且永遠的關閉,讓人間只留下幸福、快樂、健康和希望!

寶兒從口袋裡拿出一個小小的筆記本,整本筆記只寫了一篇文章,一篇名爲窗內窗外的短篇,他把它遞給衆人——

《窗內窗外》

“又是雨天!”凝兒無奈的獨自悄立在窗前,窗外的世界是一片的朦朧,朦朧似乎將世界填滿了,一滴一滴的水霧撲打着窗櫺,聲音很細微、很細小,但是凝兒能聽見,凝兒能聽見一切關於大自然的聲音,因爲凝兒不是在用耳朵去傾聽,而是用心、用心去傾聽生命的聲音。

瀰漫在漫天的水霧似乎將天與地佔據,連窗外的車水馬龍、霓虹路燈也變的朦朧和悽迷。

窗上,水滴密麻,透過霧氣騰騰的窗子,凝兒無法去看清楚窗外的世界,凝兒只有嘆息,她將一切的無助融進了這一聲嘆息裡。

凝兒的臉蒼白,但並不讓人驚駭,她的臉色雪白而不慘白,她的眼眸大而亮,卻只能看見空洞看見迷茫。凝兒的身軀很纖弱,一襲曳地的淡紅色連衣裙更加映襯了她那空洞的眼眸與雪白的臉龐。

窗內的時間靜止,世界是一片空虛。偌大的房子空空曠曠,靜寂的空氣壓迫着人,讓凝兒可以聽到空氣流動的聲音。

絕大多數時間,凝兒都只是自己呆立在窗前,凝望着外面四季的變換、晝夜的交替。

她羨慕那可以在天空中自由翱翔的燕,她嫉妒可以自由自在在窗外的世界裡徘徊的身影,“我也想在窗外的世界裡徜徉……!”

凝兒的明眸閃爍一下,她用那雙纖長的、蒼白的手指無力的在窗上的水霧上划着,似乎只是茫然的動作、很機械性。凝兒想打開窗子擁抱飛舞的雨滴,但是她不能。

凝兒無奈,她無力去阻止什麼,無力去改變生命決定的程序。

凝兒沒有笑容,儘管她是那麼深深的喜歡燦爛的微笑,但是她面對任何人所展開的笑,卻只是空洞,而當她一個人獨佇的時間,她卻很少能用笑來僞裝容顏。反正……凝兒總是一個人獨自去面對這所空曠的大房子,總是一個人停留在窗內的世界裡。

窗內的世界,空氣中流轉着空虛,凝兒就在這空曠的空虛中,無奈的穿插着自由的靈魂,嚮往窗外的輝煌。

窗外的世界是那麼的美,哪裡有我的希翼,我的夢想,我向往的遠方。

而我,卻只是在這裡悄立,呆視窗外的世界,只能將腳步流連的窗內,限制在窗內,隔絕在廣袤的天空。

凝兒隨手旋開音響,從裡面飄出來的是一首名爲“不要放棄我”的憂傷的旋律,緩緩的瀰漫在這空洞的房間,像是在天堂裡流淌。

“不要放棄我,不要放棄我!”凝兒的嘴角苦苦的牽動一下,她那雙明亮卻失神的眼眸閃過一絲憂愁,隨手拿起窗邊的紙,信手圖畫幾許文字,“不要放棄我,在孤獨的深夜裡,我寂寞的影子獨自遊蕩;不要放棄我,在漆黑的靜寂中,我孤獨的在生命線上徘徊;不要放棄我,在落日的晚霞升上天空,我放逐了窗外的夢想;不要放棄我,在天堂的深處,在天堂的深處放飛希望;不要放棄我,我願化作青煙一縷,消散了痕跡……”

想了想,凝兒又添上一句:不要放棄我。在天堂裡,有沒有窗內窗外?

不要放棄我,可以嗎?可是我無力要求世界爲我而改變啊!

窗外,雨依舊在飄,肆無忌憚的佔據了凝兒目所能及的地方,也飄進了她的心裡。

窗外的世界是虛無縹緲嗎?窗外是生命的終結嗎?不,那裡有太多我未曾到過的地方。

我多想自己也是窗外世界裡的一段景色,我多向往在窗外的曠闊天地間穿梭迴盪。

可是,我卻只能在窗內無奈的將靈魂禁錮……

爲什麼我只能屬於窗內?

難道只是從一聲啼哭就開始的,白衣天使無情的預言,我就只能爲了這個預言讓時光吞噬生命,開始慢慢的等待生命終結時的到來?

所以,我的自由從此畫上句號,在窗內消耗生命時間?

讓一點一滴的歲月在窗外的景緻變換中流逝,從等待的手指間溜走?

窗內的空氣流動着淡淡的壓迫,流動着靜靜的無奈,而窗外卻是一片輝煌。窗外不會因爲窗內而迷失,不會因爲凝兒而改變。

“不要放棄我,我在等什麼?難道只任歲月無辜的滑逝?”憂傷的旋律流淌在房間,凝兒愕然驚醒,我在等待什麼?等到什麼?

在等待的日子裡我又抓住了什麼?

難道我在窗內……繼續下去不過是爲了死神的悄悄靠近?

不,我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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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處傳來轟隆隆的雷聲徹底震驚了凝兒的靈魂,音響裡悠揚迴盪的旋律觸動了凝兒久違的思緒“不要放棄我、不要放棄我!”

不,我不要!

不要去靜待死亡,不能讓生命中留下一片空白,不讓空白去將一切填滿。

我要去窗外……去呼吸新鮮的空氣、沐浴耀眼的陽光,不讓這半年虛空度過,不能連一絲痕跡都沒有留下就在窗內靜悄悄的消失,讓我的生命連一絲漣漪、一點波瀾都不曾濺起……

我要離開窗內,去美麗的窗外欣賞美麗的風景!

哪怕,只有半年?但是,管它呢,我寧願用豐富多彩去縮短半年,也不願意用一片空白填滿一生。

我要見識真正的世界,去無限廣闊的天地間盡情的舒展翱翔,充分體會它的五彩斑斕。

是的,我不能等待,我不能讓生命在窗內一點一滴的消逝在鐘聲的滴答裡,如果是這樣,如果讓生命只留下一段空白,那麼我短暫的人生旅途將註定殘缺不全。

我要步出窗外,窗外代表無限世界,窗外代表縱情的自由,那裡充滿了生機……

凝兒凝視窗外。窗外,朦朧的雨已經停了,雨後的世界清晰又美麗,而遙遠的遠方天空上,已經露出了一抹初晴的陽光。

而,在這抹陽光的映襯下,是凝兒蒼白臉上那一抹彩虹版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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