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葉城西數十里,一處河堤之旁。
熱海地處天山被迫近乎封閉性的盆地之中,地勢極高,湖水常年不凍,東西廣,南北狹。四面負山,縱流交湊,色帶青黑,味兼鹹苦,洪濤浩汗,驚波汩淴。龍魚雜處,靈怪間起,所以往來行旅,禱以祈福,水族雖多,莫敢漁捕。
數處山口使得熱海之水滿溢而出,沿着山脊北流而下,滋潤着附近的土壤。
碎葉水便是發源於熱海的一條河流,由熱海西部的山口傾瀉而下,流經碎葉城,向西奔流,蜿蜒轉北。
因爲碎葉城附近皆是戈壁、沙丘,故而奔騰的河水常年累月的淘涮之下,使得河道曲折、忽寬忽窄。
薛仁貴策騎站在河道旁一處高聳的沙丘之上,俯瞰着河道之中由沙袋、石料硬生生堆積出來的一道水壩,將奔騰的河水懶腰截斷,將河牀滿溢之後,方纔緩緩流向下游。
水壩上下,水位相差極高。
昏黑的夜幕,東方的天際隱隱泛起魚肚白,一個漫長的黑夜即將離去,紅日即將照耀戈壁。
在他身後,碎葉城方向火光沖天。
斥候自遠處策騎狂奔而來,到得近前翻身下馬,單膝跪地施行軍禮,大聲道:“報!敵軍輪番出動,圍攻碎葉城!”
“再探!”
“喏!”
……
一輪一輪的斥候不斷的從碎葉城方向奔來,遠遠不斷的將最新的狀況帶來。
“敵軍狂攻不止,守軍傷亡慘重!”
“敵軍發動精銳,強攻西城!”
“西城危在旦夕!”
……
薛仁貴始終立於馬背之上,遙望着碎葉城的方向,方正的臉膛堅毅如鐵,不動聲色。
左右親兵簇擁着他,一副副甲冑在夜色之中閃爍着冷硬的光澤。
驀然,一蓬火光自碎葉城西南方向升起,夜幕之中,分外明顯。
薛仁貴手裡攥着馬繮,緊繃的心情陡然鬆弛下來,另一隻手高高舉起,大聲道:“開掘!”
少頃,“轟”的一聲悶響,地動山搖,堵住河道的沙袋水壩瞬間北火藥炸得四分五裂,積蓄在上游的河水得到釋放,猶如衝破牢籠的猛獸,發出咆哮的吼叫,向着下游奔騰而去。
水流衝擊的巨大能量,使得兩側河牀都搖晃起來。
天地之威,莫可抵禦!
薛仁貴則一勒馬繮,掉頭自沙丘上奔下,向着碎葉城的方向策騎狂奔,口中大呼道:“隨吾一同回去,殺他一個措手不及!”
“殺殺殺!”
數千勞作數日築起水壩攔住河水的兵卒盡皆緊隨其後,向着碎葉城襲殺過去。
*****
元畏一馬當先,在戈壁灘上打馬狂奔,數百敢死之士緊隨其後。
風聲在耳畔呼嘯,前方就是阿拉伯人的大營,這一趟任務九死一生,可元畏卻驚奇的發現自己並沒有多少恐懼,心裡更多的只有隨着血脈涌動着的亢奮!
關中男兒,歷來以軍功立身,若是不曾在戰陣之上斬殺幾個敵寇,如何敢在鄉人面前挺直腰桿?
去問問那些身體殘疾、拄着柺杖的鄉間老翁,誰手上沒有幾條賊寇的性命,誰不曾衝鋒陷陣、視死如歸?
關中人的血性是一輩一輩殺出來的,並不會因爲短時間的耽於享樂便徹底消散。當身臨險地,揹負重任,那股子執拗狂躁、向死而生的血性便再一次涌上心頭,使得戰意狂飆、士氣暴漲!
數十里的距離,戰馬全力奔馳之下疏忽即至。
幾匹戰馬出現在前方黑暗之中,馬背上的騎士被這一股陡然襲來的騎兵嚇了一跳,在馬背上出聲大喝,嘰哩哇啦卻讓人聽不真切。
元畏傷身前傾緊貼着馬鞍,一言不發,身後兵卒亦是如此,只是一味的向前衝鋒。戈壁灘上馬蹄如雷,數百人全都保持沉默。
那幾匹戰馬乃是阿拉伯人的斥候,終於發現襲來的這夥騎兵並非自己人,趕緊打馬向着東面大營處狂奔,一路呼喝。
隨着愈來越接近阿拉伯軍隊大營,一股一股巡邏的騎兵被呼喝聲驚動,紛紛聚攏過來。
元畏取過弩箭,黑暗中看不真切,只是隨意的將弩箭射出,然後拔出腰間橫刀,沉喝一聲:“殺!”
身後兵卒紛紛舉起弩箭,一輪齊射過後,將面前一股敵軍射得慘叫不止、隊形凌亂,然後都抽出橫刀,策動戰馬,緊隨着元畏之後衝了上去。
“砰砰砰”
戰馬相撞,發出沉悶的聲響,人的慘叫馬的慘嘶在遼闊的戈壁上響徹四方。唐軍有着衝擊的優勢,馬匹的速度更快,又先進行了一輪齊射射亂了敵人的隊形,此刻直直的充入敵陣之中,手中橫刀劈砍飛舞,一瞬間將恨恨的充入敵軍陣內。
這一股敵軍大抵數百人左右,與唐軍人數相當,只不過猝然遭遇突襲,又有一輪弩箭齊射,措手不及之下被衝亂了隊形,殺了銳氣,居然一下子就被唐軍衝散。
唐軍也不戀戰,衝透敵陣之後毫不停歇,瘋狂催動戰馬,向着阿拉伯人的大營衝過去。
那一隊騎兵重整陣腳,好容易穩定下來,見到唐軍衝擊的方向,頓時嚇得面色大變,趕緊追了上去。
一旁的斥候也飛奔回營,稟報情況。
此刻大軍盡皆圍在碎葉城前,輪番攻城,誰也沒料到不過區區數千之衆的碎葉城,居然還敢分出一部兵卒前來偷襲。而且瞧着唐軍突擊的方向,正是大軍糧秣囤積之所在,這萬一被唐軍得手……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只不過唐軍意志堅決,遇到有敵人阻攔,二話不說先是一輪弩箭,而後迅即衝鋒,根本不與阿拉伯兵卒纏鬥。一炷香的功夫便突破了至少四、五波敵軍阻截,飛快的殺到大營附近。
黑黝黝的大營之中,忽然冒起一團火光,緊接着黑暗之中響起無數驚呼,人影幢幢,兵荒馬亂。
元畏大喜,手裡的橫刀指着火光亮起的地方,大叫道:“衝過去!”
“喏!”
身後兵卒大聲應和,紛紛策騎狂奔。
與此同時,他們將橫刀入鞘,然後將身上懸掛着的震天雷、火油彈都摘下來,兩條腿控制着平衡,取出火摺子迎風吹燃,將震天雷與火油彈的引線盡皆點燃。
唐軍在大馬士革亦有細作埋伏,甚至收買了不少將校兵卒,早早便混在了輜重營當中。此刻細作點燃了火把,雖然旋即便被左右的阿拉伯兵卒發現,上前斬殺並且熄滅火把,但是一瞬間的光亮,卻給前來偷襲的袍澤照亮的方向。
數十丈的距離,眨眼即至。
元畏兩腿夾着馬腹,上身從馬背之上站起,一手操繮,一手將用繩索綁在一處的震天雷、火油彈藉着戰馬前衝之勢猛地甩出,落入黑黝黝的營帳之內。然後在戰馬即將充入營帳之前,死死的拉住繮繩,操控胯下戰馬向左邊急拐彎,飛馳而去。
“轟!”
震天雷、火油彈落入營帳之內,陡然一聲炸響,爆出一團火光。
伸手數百兵卒盡皆按照元畏的動作在營帳之前疾馳而過的同時,將震天雷、火油彈盡皆甩出,落入敵營之內。
“轟轟轟!”
一連串悶雷也似的炸響,震天雷炸裂之時將火油彈炸碎,內裡的火油被炸得四下拋飛,有的甚至飛到幾丈高空中,然後向着四面八方拋射。這種火油是製造局新近研製的武器,內裡藏着由石油之中提煉的易燃之物,所至之處即便是岩石都會給引燃,且溫度極高、極難撲滅。
只是一瞬間,整片營地便燃起熊熊大火,火借風勢,將阿拉伯人的營帳連綿一片盡皆捲入火海之中。
驚叫、怒罵之聲在營地之中響起。無數阿拉伯兵卒驚恐的從營帳之中跑出,取水、挖沙,想要將大火撲滅。
阿拉伯人軍隊出征,素來的傳統便是“以戰養戰”,攜帶的糧秣極少。若是連這麼一點家底兒都給燒光了,那可就麻煩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