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17.
抱着那麼大個兔子走在大街上,怎麼都是拉風的,其實那兔子抱着挺重的,可是苗苑就是硬撐着不肯讓陳默幫她抱,因爲如果陳默抱着兔子,那就不能抱她了。苗苑看着陳默扶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笑得像迎春花一樣燦爛。
苗苑答應了沫沫要給她買甑糕做孝敬,所以出了遊樂園就直奔着大皮院過去,那家的甑糕做得有名聲,隊排得老長,苗苑抱着大兔子和陳默親親熱熱地說着話,時間這麼呼啦啦的就飛過去了。甑糕到手,熱熱的甜甜的一團,就像捧着個熱乎乎的戀愛的心,晚飯也是在大皮院吃的,穆薩家的沙鍋,點了最有名的牛尾,湯很濃,牛尾煮得很爛。
陳默發現苗苑還真是挺好喂的,飯量估計着也就是約等於兩隻貓,他本來還擔心這麼吃能不能吃飽,可是轉頭一看隔壁桌上的女孩子大多約等於一隻貓或者一隻雀,他於是也就釋然了。苗苑最大的優點就是不挑食不計較,陳默記得他隊裡的三排長最近好像也在交女朋友,聽說回回吃飯都得上檔次,搞得這小子最近四處借錢。陳默這麼想着,心裡就有點憐惜,擡手蹭蹭苗苑的臉,問道:“還想吃點什麼嗎?”
苗苑轉頭笑出一口小白牙:“我飽了!”
“哦,”陳默失望: “我知道附近有家烤肉特別好吃。”
“哦……這個……”苗苑抱着肚子鄭重思考:“我剛剛整理了下,發現這胃裡的空間啊,就像海綿裡的水,擠擠還是有的。”
陳默看着她笑,付了賬,隨手把大兔子一隻手撈了起來,苗苑趕上一步堅定不移地搶了回來,陳默驚訝,我又不會搶你的。
肉香就不怕巷子深,所以裡木烤肉的攤頭就在一個特別猥瑣的黑巷裡,苗苑看着大兔子白花花的毛皮內心躊躇,陳默站在巷子口逗她:這裡面可髒。
苗苑擡頭欲言,陳默又說,這肉可是真好吃啊!苗苑眉頭大皺,陷入了強烈的思想鬥爭中。
陳默揉着她的頭髮直笑,最後說:“我買出來給你吃啊!”
苗苑咬着嘴角看陳默的背影消失在深巷的黑暗中。真好啊!像初戀似的。
苗苑兩隻手都抱着兔子,看到肉遞過來就只能張嘴,這肉烤得嫩,漿汁入味,羊肉的腥氣一點不見,陳默忘記問苗苑的口味,買了一大把羊肉、板筋之類最常規的東西,兩個人在巷口圍着吃。
12月的天光下得早,六點多鐘就已經是黑漆漆的一片,夜空清朗,星辰如砂。
陳默站在苗苑身前擋着風,圍出一個小小的溫暖的空間來,苗苑心滿意足地吃着肉,五感都被羊肉的鮮香所佔滿,這果然是她這輩子吃過的最好的肉,她幸福地想。
神在她身後探出三角形的小尾巴輕輕地戳她,小姑娘,才大多點年紀,別隨便就說一輩子。
可惜苗苑穿得太厚,沒覺得。
回去的路上看到有人在賣黃桂稠酒,也是熱熱的甜甜的一大杯,喝下去暖洋洋的,苗苑攛掇着陳默嘗一口,陳默堅貞不屈,苗苑死纏爛打,陳默說喝醉了怎麼辦?苗苑笑眯眯彎了眼,喝醉了我揹你回去,剛好,強暴你!
陳默轉頭笑得意味深長,苗苑心裡突地一跳,做賊心虛地乾笑了兩聲,再也不敢提了。
天太冷,陳默也不能回去太晚,於是早早地就送了苗苑回家,苗苑抱着兔子站在門口扭捏,說你們什麼時候點名熄燈啊。陳默說9點半。苗苑裝模作樣地看鐘,還有一陣兒呢,外面冷你不到屋裡來坐坐嗎?
苗苑燒了開水衝熱巧克力,GODIVA家的可可粉,超級死貴的一個牌子,苗苑當年抽風的時候在網上買的,一直沒捨得喝。兩個人捧着瓷杯子坐在小沙發上,下午贏來的大兔子就放在中間,很假模假式地隔着。
苗苑說要看電視嗎?陳默說好的。於是五顏六色的畫面給房間裡的傢俱都鍍上了一層異色的光,電視裡在放着千年不變的青春偶像劇,三個加起來年紀絕對超過一百歲的男女在演繹着青春男女的糾結故事。故事情節總是這樣的,一個自稱很平凡,別人都當她很平凡的女孩子被兩個以上的十全好男人心痛地追求,她善良,所以她猶豫不決,她高傲,所以她一邊接受幫助一邊覺得被侮辱。
陳默有一搭沒一搭地聽着劇情,故事裡的女主角用冷若冰霜目下無塵的姿態在請求某人把一半身家送給她去救男朋友,那兩人做出痛苦的決絕的表情,吐出文雅的句子彼此攻擊。苗苑正在意馬心猿,於是看電視的姿態就裝得特別專注,陳默覺得她小鹿似的飄忽不停的受驚眼神實在可愛,忍不住逗她:“這個電視講什麼的?”
“呃……哦,那個男人嘛是個很有錢的少爺,原來很喜歡這個女滴,他們還好過一陣,然後之前他讓她給甩了,其實那個女滴從來沒喜歡過他,因爲那時候生活不下去纔不得不留在他身邊的……”苗苑結結巴巴地描述。
“那現在呢?”
“現在這個男主角出事了,就是那那……個,女主的正牌男友啦!他被黑社會追殺,需要錢救命嘛,然後女主角來求他了。”苗苑感慨:“唉,其實我覺得少爺還是喜歡她的,他這就是在報復嘛,他現在怎麼會變成這樣了呢?我原來還是很挺他的,可這樣只會把女主角越推越遠啊……”
陳默忍不住想笑,傻乎乎的姑娘,他看着她的眼睛:“那個傢伙欠了她什麼,一定要幫她救人?”
苗苑張口結舌,愣了半天才不好意思地說道:“倒也是哦!或者,或者……她其實也就是仗着那人喜歡她啦。”
其實,也沒什麼,陳默想,就讓天真的姑娘們相信這個世界上還會有這樣好心的少爺,相信有人會對她毫無理由的一往情深,相信自己有權利驕傲任性,做錯什麼都會被原諒。
正所謂人不裝X枉少年,天真的小姑娘們做一點青春的夢,那真的沒什麼。
可是問題是,如果她也用這種標準來要求自己……陳默覺得他的太陽穴隱隱有點疼起來,畫面裡高大英俊家財萬貫的男二號還在拉着女人苦苦訴說。聽說成輝的老婆愛看臺灣偶像劇,成天以臺偶的標準要求成輝,讓成指導員不勝其煩,可是目前看來苗苑的這本戲也好不到哪裡去,陳默痛苦地想象着,如果有一天苗苑也希望他能開着跑車穿着名牌,癡癡地凝望着她的不屑一顧,以滿足小女生的自尊心……那,那……那還真是有點情何以堪啊!
“你,很喜歡這種電視劇?”陳默心虛地提問。
“無聊的時候就看看啊!”苗苑警惕,這片子清水無比,絕對不聲色啊。
“你是不是特別想遇上個這樣的人?”陳默指着屏中某男。
苗苑絕倒:“這怎麼可能,這種人也就是電視裡演演,現實生活中怎麼可能會存在嘛!”
陳默長舒了一口氣,還好還好。
“陳默?怎麼……”苗苑心中忐忑。
“時候不早了,我要走了。”陳默伸手越過長毛大兔子按到苗苑的肩膀上。
苗苑點頭,戀戀不捨。
所以……
陳默看到苗苑的臉上流轉着變幻的顏色,嘴脣在陰影裡閃着光,剛剛好像聽到電視裡在說,男主角離開的時候是要吻別的。陳默想,好吧,其實這個我還能做到,而且似乎你也並不反感,不是麼。
苗苑正專心等着他提問,一錯神,陳默已經吻了上來,這個吻比白天時來得淺,舌尖溫溫潤潤地轉過一圈,緩緩地退出來,苗苑整張臉燒得通紅,頭頂上騰騰地冒着熱氣,低了頭眼神亂飄。
“我走了。”陳默笑着說。
苗苑胡亂點頭,都忘記要送送。
大門呀呀地打開,又砰地一聲合攏,苗苑一下子脫力倒在沙發上,電視裡的男女正在演繹着最□□,神情悲切地糾纏在一起,聲聲痛哭:你聽我解釋……
苗苑很不厚道地覺得這兩人演得真喜慶。
第二天,苗苑抱着甑糕去店裡討好沫沫,同時講述她夢幻般的約會經歷,沫沫聽得嘰嘰咕咕直笑,說姑娘啊你總算是守得雲開見月明瞭,苗苑笑得甜甜的。
附近的寫字樓趕在年前開業,咖啡店裡的生意一下子變得好起來,老闆另外又招了個小廚子來幫忙,一個二十出頭的小夥子,名叫米陸,長相文氣可愛,專做意式餐點。苗苑和沫沫起初還裝了幾天淑女,可是很快發現原來剝開斯文的虛假表相,米陸在骨子裡他就是個八卦青年,於是大家認親的認親,對暗號的對暗號,很快就結成了相親相愛的對抗老闆統一戰線。
學校教得好,凡事都有其兩面,馬克思主義哲學總是在生活中一點一滴體現着它的真理性。對於苗苑來說,過分夢幻的初次約會大大地提高了她的心理預期,於是沒過幾天,沫沫又開始聽着這姑娘抱怨……
你說陳默爲什麼從來不會主動給我打電話呢?
你說陳默爲什麼從來都不肯發個消息問問我現在在幹嘛呢?
你說陳默看不到我的時候會不會想我呢?
你說陳默他知不知道我成天老是想着他啊?
你說我應不應該告訴陳默我老是想着他呢?
你說陳默要是知道我老這麼想着他,他會不會就不拿我當回事兒了啊……
你說……陳默……
沫沫兩眼望天,她覺得自己就快要口吐白沫了!
我說你要是惦記他,你就告訴他唄!
“我不要!”苗苑埋頭對手指:“我一個姑娘,爲什麼老是得我主動啊,他主動給我打個電話他會死啊!”
“我覺得他不會死!”沫沫甜蜜地看着苗苑:“我就是覺得再這麼耗下去,你會死,囉嗦死,我也會死,被你煩死。”
苗苑幽幽地嘆了口氣,這愛情啊,還真是讓人歡喜讓人憂啊!
愛情到底是讓人歡喜還是讓人憂,這種千古迷題暫且不要去管它,沫沫倒是覺得這談戀愛吧,要麼你就裝矜持到底,要麼你就死三八路線,你不能死三八還裝矜持,那就是損人不利己,大家都難受。
苗苑眼淚汪汪地問:“沫沫,那你覺得我是個什麼路線?”
沫沫上下瞄了兩眼,熱情洋溢地握住苗苑的手說道:“親愛的,其實做個快樂的三八也不是那麼令人悲傷的事兒!”
苗苑咬牙!
其實沫沫說得有道理,她也知道,要麼就一直主動着下去,陳默這人脾氣其實挺不錯也挺寵她的,要麼就徹底地煞陳默一下,讓他也知道緊張緊張心疼心疼。最無奈的是她現在這種患得患失的心情,一方面她在期待,一方面她又耐不得等待,那叫一個華麗麗的糾結啊糾結……心思繞得都快成花了。
要不怎麼說少女情懷總是詩呢?
那詩不都是些巨糾結又沒營養還讓人看不懂的東西?
她這邊還獨自糾結着,陳默已經陷入了年終最後的忙碌,年底了大人物們都好串個門子,走動走動以示親近,於是就苦了他們這羣基層幹部,接待工作一茬接着一茬,跟秋後的韭菜似的,割之不盡。陳默執掌的五隊算是精銳,支隊領導手上的一張皇牌,所以是個人過來都想現一現,折騰得上下都是嗷嗷的。
陳默爲人畢竟不如夏明朗那麼圓滑,有些事也抹不開面子,事必躬親地跟着轉,誰也不是鐵打的,總是會累,天冷了老傷發作,跟腱上就開始隱隱地痛。晚上打電話的時候陳默正在揉腳,苗苑問到你現在在嘛,陳默就順着提了一句,苗苑頓時就上心了。
苗苑唸書的時候生物沒學好,研究了半天也沒搞懂跟腱具體是個什麼部位,只是估摸着老話說的頭痛醫頭腳痛醫腳,大清早去菜場買了一隻豬蹄半斤牛筋,拿到店裡用一個電燉鍋開煮,當然還又加了點花生黃豆什麼的做配料。先前這個鍋子扔在店裡,一直也就是拿來煮點粥當宵夜吃,誰也不知道花生豬蹄熬起來會這麼香,中午來吃飯的客人們都趕着問,店裡又開發什麼新品了,這個味?
苗苑不好意思承認這是私活,只能厚着臉皮胡扯,說是爲聖誕節準備的例份濃湯。煮了三個多小時,湯色開始變得濃稠起來,咕嘟咕嘟冒着細碎的泡泡,像牛奶似的。剛好苗苑一盒雀巢淡奶油讓米陸不小心放進了冷凍室裡,等發現了拿出來化開,就有點油水分離的意思,苗苑突發奇想倒了一些進去,攪一攪,好像還不夠味,索性又加了一支香草豆莢,於是,事情就變得有點不可收拾了。
煮到快晚飯的時候,那鍋湯就成了進進出出的一個噩夢,一個客人實在是忍不住了,跑過來問。說到底什麼東西這麼香,甭管多少錢,先給我來一碗成不?
苗苑像個葛朗臺那樣睜着綠油油的眼睛瞧着他,倍兒哀怨心酸的小樣子,沫沫做主大手一揮,硬生生搶走了小半鍋。
沫沫和米路舔着碗底感慨萬端,沫沫說:“苗苗啊,其實我有時候瞧着你們家陳默有點沒心沒肺的,你要不然明天也給他補補?”
苗苑陰惻惻地舉起蛋糕刀,大刀向鬼子頭上砍去!沫沫尖笑着躲到米路身後。
苗苑眼看着這不能再煮了,這一窩裡全是狼,急匆匆地用一個保溫筒裝了落荒而逃,沫沫追到門口笑:“苗苗,你考慮一下變個性娶我啊!”
米路跟着起鬨:“苗苗考慮一下不變性就能娶我!”
苗苑咬牙切齒,遠遠地給他們豎起一根中指,沫沫笑得喘不過氣,右手一揚,給她一個OK的手勢,苗苑登時絕倒。
今天門口站崗的是一個吃過苗苑蛋糕的士兵,嘴巴極甜地叫着嫂子,幫忙給隊長打電話。陳默的聲音在電話顯得有些匆忙,問有什麼事兒,我馬上要開會,大家都在等。
苗苑心裡頓時有點空,只是說我給你帶了點吃的,你過來拿一下就行,我馬上就走。
陳默說了聲好的,咔嗒一下就掛了電話。
苗苑握着聽筒愣了三秒鐘,方纔一路走過來如火的熱情熄了一半。
陳默來得很快,一路跑得急,頭髮上都冒着熱氣,苗苑把保溫筒遞給他,說你要是忙就先回去吧!陳默點點頭,低聲說了句謝謝轉身就走了,苗苑站在門口伸長了脖子往裡看,一直看到陳默跑進了辦公大樓裡最終消失不見。
他沒回過頭,苗苑悵然若失。
最近太忙了,更新完都來不及再看一次……這回連標題欄都出現囗了才驚覺……
55,我不應該自以爲在寫清水文就放鬆警惕了啊,我桔毛框的金字招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