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陰山位於幽冥城外百里之處。
背陰山,幽冥界第一高山,榮嘉雖然是第一次來地府,但也早聽聞過此山的名聲,號稱山不生草,峰不插天,嶺不行客,洞不納雲,澗不流水,乃是天地間第一窮絕之地。
而背陰山下,即是十八層地獄,地藏王菩薩,就常年坐於此山峰頂之上,宣講佛法,度化衆鬼。
願聞佛法者,皆可超度。
當孫悟空和榮嘉來人來到背陰山下時,看到山上的情況,就算以兩人的心性,都不免倒吸了一口涼氣。
因爲他們已經看不見山了,眼中只有鬼,無窮無盡的鬼,掩蓋住了整座背陰山的山體,將方圓五六百里,高有萬仞的背陰山,擠得沒有一絲空隙,榮嘉自己是親身經歷見識過萬邙鬼潮的壯觀,然而和現在背陰山上的景象比起來,卻不過是小巫見大巫而已,如果當年的萬邙鬼潮達到這種規模的話,榮嘉肯定以自己集結起來那點實力,是絕無可能擋住的。
幽冥無數鬼,皆有超度心。
一道充滿悲憫之意的誦經之聲,響徹在整座背陰山的上空。
不時會有一道道鬼魂的身影突然金光大放,然後化爲道道光華沖天而起,消失在幽冥界漆黑的天幕中,就像朵朵開在黑夜中的花。
這一些,都是被地藏王菩薩的無上佛法洗清了罪孽的鬼魂,被超度往了西方極樂世界,然後無數的鬼魂就更加激動起來,齊齊發出震耳欲聾的嚎叫聲。
背陰山上,萬鬼齊嚎,只爲極樂。
榮嘉被眼前這一切震撼地久久無言,當年在終南山就曾聽鍾馗偶爾提起過,在幽冥界,其實是由兩大勢力分控掌握的,一方是代表天庭的陰司地府,以十殿冥王爲首,一方是以地藏王菩薩代表的西方教,而在幽冥界中,地藏王菩薩的地位還要隱隱凌駕在十殿冥王之上。
現在榮嘉總算明白真正原因了。
十殿冥王雖然號稱地府之主,負有治理幽冥界之責,但也只是治理而已,而地藏王菩薩,卻給了幽冥界中的無數鬼物一個希望,去往另一個世界的希望。
那麼在幽冥鬼物的心中,誰纔是他們真正敬畏信服的人,已經不言而喻了。
站在背陰山下,孫悟空和榮嘉兩人都感覺到了一種比眼前的背陰山還要沉重的壓力,只覺在這幽冥界中,沒有人可以挑戰地藏王菩薩!不管是哪一方面。
孫悟空和榮嘉對視了一眼,然後同時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壓下了心中的那種莫名的無力感。
“我們上山吧!”
孫悟空朝榮嘉點了點頭道。
沒想到榮嘉卻是搖了搖頭,孫悟空眼睛眨了眨。
“我想,那地藏王菩薩如此看重那些異常死亡的魂魄,應該不會這麼輕易地將其交出來,這次我們去求他,基本上應該是沒什麼結果的,而不管接下來要怎麼做,我覺得我都幫不上什麼忙,所以我不想就這麼上山,或者說不應該和你一起上山。”
“我是鬼族,我想單獨混上去看看,或許當我身處暗中,倒是有些真正的用處。”
榮嘉最後說道。
孫悟空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道:
“那我們就兵分兩路,一明一暗!”
然後,就見他雙腿一蹬,整個人沖天而起朝背陰山頂投去。
看着孫悟空的身影消失在萬鬼羣中,榮嘉卻站在原地沉思了一會。
他要單獨行動的理由,自然不僅僅是剛纔跟孫悟空說的那個,最主要的還是因爲他可不敢出現在地藏王菩薩的身前。
那可是一位金仙,而且在金仙中也是極厲害的人物,一旦出現在對方的眼前,自己的僞裝將無所遁形。而最麻煩的是,自己和地藏王是有過節的,當年長安城中的那些事情,那一次西方教策劃的佛法東傳,被自己硬生生地破壞了,這麼多年過去,榮嘉早就隱隱猜到,當年隱在幕後的那位西方教大人物,應該就是地藏王菩薩。
榮嘉思索了一下,自己想上這背陰山,或許只有試試那個辦法了,自己某些一直有所猜測,卻從來沒機會去嘗試的想法,或許這次可以驗證一下了。
榮嘉朝四周看了一下,背陰山下,有無數嶙峋而巨大的怪石,榮嘉來到其中某塊巨石下,佈置了一個掩藏之陣。
以他現在在陣道上的實力,就算現在這個掩陣只是隨手佈置,但金仙之下,根本別想發現端倪。
然後,榮嘉盤膝坐在了陣中,神魂緩緩從體內逸出,在頭頂結成一個金色的元嬰,容貌於榮嘉如出一轍,不久之後,金色元嬰身上的金光漸漸淡去,變得和普通陰魂毫無二致,然後他的元嬰就徑自往背陰山上投去。
元神出竅。
榮嘉準備以這種方式潛上背陰山。
這麼多年來,通過種種跡象,榮嘉早已察覺到自己靈魂的特殊,對於這個世界來說,自己的靈魂似乎是隱形的,就連天道都像是不能發現自己。
榮嘉以元嬰之軀,飄飄蕩蕩地落在背陰山中,落在一羣陰魂的中間,那些陰魂的視線從他的身軀間穿過,彷彿那裡空無一物,榮嘉伸手在其中的一個陰魂眼前晃了晃,那陰魂依然沒有絲毫察覺,只是神情激動地盯着背陰山頂。
果然,他們看不見自己,自己的猜測並沒有錯。
然後榮嘉的心中涌起了許多信心,開始往峰頂之上飄去。
背陰山很高,但這種高度對於一名真仙的元嬰來說,沒有什麼意義,心念動間,榮嘉的身影已經出現在了背陰山頂。
然後,他一眼就看到了那位地府真正的主宰,那位立誓地獄不空誓不成佛的西方教大菩薩。
這是一位容貌蒼老,身材幹枯瘦小的黑衣老僧,眉眼間有一股大堅毅大無畏之氣,目光卻又隱晦難測,彷如無盡的深淵。
安忍不動,猶如大地,靜慮深密,猶如秘藏,這就是地藏王菩薩。
此時他端坐在背陰山頂的一方大石之上,整個人彷彿和背陰山融爲了一體,而在身前匍匐着無窮無盡的陰魂,以及一隻傲然挺立着的猴子。
猴子很囂張地伸手指着地藏王菩薩,似乎說了一句什麼,然後就見地藏王擡手伸指彈了彈,那猴子就如石塊般被他彈飛了,骨碌碌地一直滾到了山底。
當榮嘉登上背陰山頂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一幕。
看來是談崩了!
榮嘉如此想着,卻也沒有太多的意外,那猴子本來就不是適合和別人去談判的性格,唯一讓他有些意外的,是孫悟空和地藏王之間顯露出來的那種過於懸殊的實力差距。
雖然沒有真實的依據,但見識過孫悟空那直接破開兩界的一棍之後,榮嘉隱隱覺得孫悟空的戰力恐怕比蓮花戰仙還要強上一些,然後就是這樣一個在真仙境中無敵的人物,此時在地藏王菩薩面前,卻只能像只蒼蠅般被彈飛。
金仙,果然是已經真正凌駕於衆生之上的存在。
而在山下,響起了一聲孫悟空憤怒的長嘯,接着一道身影有如炮彈般再次從山腳下衝了上來,這一次,猴子手中多了一根金光燦燦的鐵棒,人剛衝上山頂,手中鐵棒已經迫不及待地朝地藏王菩薩的頭頂砸落。
榮嘉再次看到了他身上迸發出了不久前那一棍破兩界的氣勢,這是金仙一棍。
可惜,孫悟空這一棍,終究只是在力量上觸碰到了金仙境界的層次而已。
而地藏王菩薩,也不是普通的金仙。
不過面對這一棍,地藏王卻也再沒了剛纔那伸手輕彈的輕鬆,他的眉頭皺了一下,接着擡手,揮袖。
寬大的黑色僧袍的袖口處,驀然生起了一陣狂風,然後猴子就被這一袖遠遠,遠遠地揮走了,天際間隱隱傳來一聲不甘的吼叫。
榮嘉沉默地立在山頂看着這一幕,知道用武力逼迫地藏王菩薩交出紀彩兒魂魄的方法,是絕對行不通的了,連一星半點的希望都不可能有。
然後他擡首往地藏王菩薩的身後看去。
那裡有一座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