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門,肚子咕嚕咕嚕的響了起來。
“呵,早飯還沒有吃,真是做夢做傻了。”說罷,蘇周從褲袋裡摸出五元錢來,向街邊的小吃走去。
“叉燒飯,十元。”
“蒸餃,八元。”
“小籠包,七元。”
……
老天,五元錢連一次溫飽都解決不了,當今社會真的很霸道啊。蘇周嚥了下口水,手插在扁扁的褲袋裡,故作瀟灑的邁着步伐,尋找着可以解決肚子抗議的地方。
蘇周耳朵一動,“新出爐的肉包子阿,贈小米粥的。”一個甜美的女聲傳入蘇周的腦海裡。
“嗯?這聲音,好耳熟啊。”尋着聲音的方向,放眼瞧去……
“是她!怎麼可能?”蘇周目瞪口呆。
原來這聲音的主人正是蘇周的初戀女友江小雨。當初蘇周正值純真的年代,江小雨走進了他的世界,那一年,真的很快樂。
可惜社會是殘酷的,女人現實多於感性,江小雨見蘇週一無才,二無貌,三無鈔票,果斷的分手了。
人生中總有那麼一段感情,刻骨銘心,每次夜深人靜的時候,蘇周想起江小雨的容顏,隱隱還會心痛。
沒想到世界那麼小,往昔相約至死不渝的戀人,再次相遇時竟是這般情形,上天弄人,上天弄人啊。
蘇週上下打量着江小雨,容貌並沒有太多的變化,只是越發的成熟了,臉上也沒有了往日的活力,有的,只是一臉的疲憊之色。想想自己,又何嘗不是如此呢?蓬鬆亂糟糟的頭髮,甚至連吃一頓飯都要找很久很遠……
多少人曾愛慕你年輕時的容顏,多少人承受歲月無情的變遷。一生心中藏着你,可惜一生失去了你。
“你好……”蘇周走到正在招呼食客的江小雨的身後,開了口卻不知道說些什麼,生硬的擠出兩個字來。
“您要點……”江小雨轉過身來隨即回了一句,話沒說完,剎那間愣住了,手中的盤子打落在地,“嚓嚓”兩聲碎裂成數半……
江小雨連忙彎下身子,裝作沒看見眼前之人,低着頭徑自的收拾着破碎的盤子。
蘇周看着這深深藏在心底的女人,一時間竟然癡了,目光久久收不回來,“來五塊錢的包子吧。”顫抖的聲音從蘇周的口中傳出,帶着幾許激動,幾許不忍。
“好的,您稍等。”江小雨迴應着。
天空,依然如那一年般藍,傘下的戀人卻少了你和我,誰是誰的過客,誰又天天思念?
坐在橙色快餐椅子上的蘇周心中思緒萬千,不知不覺中,心彷彿一點點的破碎,然後重圓,又破碎,又重圓……
江小雨很快端好冒着熱騰騰白氣的芸豆肉包子上來,其實離開蘇周,她心裡也不好受,一直心懷愧疚。奈何家中出了變故,父母在車禍中雙亡,自己只好和爺爺一起出來擺攤賣包子,時不時的想起那個對自己好的大男孩。今日卻撞見了,心中的愧疚感驅使着她不去看他。
正在江小雨欲轉身離開時,蘇周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等一下”
江小雨身形一滯,“他,他的聲音依然如當年那麼溫柔……怎麼會,怎麼會?”
蘇周強行安撫下心中情緒,“你過的好麼?”平淡的聲音,平淡的語氣,聽在江小雨耳畔卻是那麼溫柔如斯。
“我……不好,你呢?”江小雨紅着臉說道。
“我做了一個長長的夢,夢裡的我卻依然做着夢,夢中夢的女主角,卻不是你。”蘇周淡定的說道,“你離開這幾年,我漸漸的放下,只是夜深人靜的時候,依然會想起你。”
天若有情天亦老,月若無情月常圓!一對昔日的戀人就這樣在包子攤上上演着世態炎涼的對白。
“不知不覺,過去好久了,還記得我們第一次相遇也是在一間包子鋪嗎?”江小雨眼神流露出愧疚。
初見,初見!與你若只如初見,何須感傷離別……
蘇周的心中不由自主的回憶起那段快樂又短暫的時光……
三年前,正陽路,神龜包子鋪。
“哎,你怎麼走路這麼不注意啊,撞到我了。”一個帶着粉紅色髮卡的女孩揉着胳膊,埋怨着旁邊的男孩。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單純的男孩不斷的道歉。
女孩噗哧一下子樂了,“好啦,呆瓜,爲了表達你的歉意,諾,看見這包子鋪了嗎?”女孩指了指對面的包子鋪,“午飯你解決了哦……”女孩一邊揉着自己的肚子,一邊笑着。
“……”男孩靦腆的說不出來話,臉紅紅的。
男孩是蘇周,女孩是江小雨,他們第一次相遇。
搖了搖頭,蘇周拉回自己的思緒,苦笑着說:“分開了,分開了。”又像是對自己說一樣。
……
十分鐘後,蘇周用餐巾紙擦了擦嘴角的油水,準備離去。
臨走前看了看忙碌中的江小雨,打斷了告別的念頭,走出沒有十幾米遠,聽見身後吵了起來。
兩個城市管理人員人模狗樣的罵着江小雨的爺爺,江小雨的爺爺捂着臉,看樣子是被狠狠的打了一巴掌。
蘇周沒有上前阻止,也沒有離開,靜靜的在那看着,很快,周圍的路上圍觀起來,不時的有人小聲的議論着:“這老頭子遭殃了,被城市管理人員盯上,不繳納足夠的保護費,別說做生意了,估計不斷幾個骨頭是不會完事的。”
江小雨護在了爺爺的身前,“你們憑什麼打我爺爺?”
“憑什麼?你們的攤位位置和攤子的形象等影響了市容!”其中一個長得滿臉煞氣的城市管理人員大聲說道。“小妞長的不錯嘛?要不要咱們幾個人去其它地方談談?”
人模狗樣,形容這二位公務人員最爲恰當。
“做夢吧,再不走,我報警了啊?”江小雨天真的以爲警方會庇護受委屈的民苦大衆。
“報警?給我砸!!”另一個Cg(城市管理人員)當先踹翻了離他最近的一張桌子,另一個拿着椅子砸在江小雨的爺爺身上,果真威風十足。
蘇周實在看不下去了,擠進人羣,拿起地上一個盤子,狠狠的向一個城管的頭上拍去,那個城管來不及防備,腦袋結結實實的被砸了。
鮮血順着城管的額頭留下來,滴落在地上。
蘇周目光冷梭:“到底是他們二人擺攤賣包子影響市容,還是你們掀翻攤鋪弄的滿地狼藉影響市容。”
兩個城管理虧,竟被蘇周的話咽的一句也說不出來。
城管能打過你時,那是一個煞星,一個城管打不過你時,會打電話喊人,那是一羣煞星。
給我一個城管,掀你房頂,扒你地皮,抄掉你全家,
給我三千城管,收復臺灣,滅掉日本,掃平美利堅!
果不其然,只見另一個城管拿起對講機:“新月路,新月路,速度集合。”
這兩個城管一前一後,目的是防止蘇周跑掉。其實蘇周壓根沒有跑的打算,只是非常的氣憤。
兩夥人就這麼僵持在那裡,江小雨抱着爺爺風燭殘年的身體,看向中間那個男人,那個曾經對自己說過永遠愛你不離開的男人,只是自己拋棄了諾言,他卻會保護自己,想着想着,雨打梨花的哭了起來。
……
五分種過去,浩浩蕩蕩的城管大隊蜂擁至此,自行車、摩托車、別克車、車車開路。
四五十個城市管理人員手持橡膠大棒,圍起蘇周、江小雨、以及江小雨的爺爺。
圍觀羣衆被幾個城管威脅驅散,不願離去的也被用噴水的水管子逼的離遠。
“末日了嗎?呵呵……”蘇周心中冷笑着。
城管大隊裡一個貌似領頭人物,指着江小雨說:“把這丫頭帶走,咱幾個今晚樂呵樂呵。剩下的兩個,老頭子教給小五小六二人處理。至於這個年輕人看似很硬啊,往死裡砸!”
號令一施,城管大隊呼啦一下子分成了三組,可見其效率之速度,不亞於被訓練多年的警犬。
……
只見約有三十個“武裝城管”(指拿着橡膠棒子的)圍向蘇周,蘇周的身影瞬間被淹沒在了城管之“海”裡……,江小雨被拖進別克車,別克開着漸漸遠去,直到消失在視線中,江小雨的爺爺被兩個年輕的城市管理人員打的滿頭是血,早已不省人事。
……
大約過了半個小時,城管潮流散去,只留下滿地狼藉……
有血、有牙、有碎片、有活死人……
蘇周掙扎着動了下胳膊,用盡力氣的睜開腫紫的眼睛,看着藍藍的天,“就這樣,結束吧……”
說罷,頭一歪,昏死過去。
……
第二天,新聞報道:“昨日新月路發生一起復仇案,兇手已跑,無從取證。失蹤一女,當場死亡一老人,應是女孩的爺爺。另外一青年男子,在送往醫院的途中,不幸失血過度而死。”
很悲哀的社會,那麼多人看見,卻無一人站出來說出真相。那麼大聲響,媒體卻不敢曝出事實。
最大的諷刺,莫過於此,人性的本質,這便是人道主義嗎?
蘇周的靈魂漂浮在這個城市的上空,無喜無悲。從此這孤魂,遊離在天地之間,看盡世間百態,閱遍千味凡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