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八章 無可奈何

“老大,今天我不走了。”沙青眼睛通紅,雙手已經沒了兵器,一拳砸在面前官兵的胸口,盔甲龜裂,他奪過手中長槍,一個橫掃,他硬生生在空中劃出了一道血色弧線,沙青表情可怖猙獰,怒吼一聲,震倒三四個人。

“老大,帶着歐陽大師走!我們三兄弟不能欠別人的!”

那耶多慘笑,目光望着地上橫七豎八的屍體,他癡癡道:“不欠別人的,老二老三。咱們不欠別人的。”他雙頰滾落出淚水,與血相融。

殺人、死人。

一地橫屍。

那耶多把兄弟們帶來了北蠻,沒讓他們回到寨子。

“老二老三,好走!”他仰天嘶吼道。

這一刻,那耶多不再壓抑了,他氣勢不斷的攀升,剛剛的他是一把深深藏在刀鞘裡,不曾開封的刀,這一刻,他更像是千錘百煉出深山之後,鋒芒畢露,周身都像是閃爍着耀眼的光芒。

那耶多喃喃道:“人,我會帶走。”

“我要先殺了他。”

那耶多刀指李大水,以及背後楊昆幾人。

“殺我?”李大水拉着汗血寶馬的栓繩,冷笑一聲;他十歲學武,到了衙門也是一條好漢,大家能叫他一句李隊長,不僅是因爲職位。還有實力!

李大水孤身一人曾對抗過一個流竄到城中心的流寇團隊。

那耶多在這三人裡平平無奇,一路緩慢地遊走過來,既不像沙青殺人那般乾淨利落,也不像是死去的宋子文那般癲狂。

一個單純的武夫,用刀一路取人頭顱。

就這種境界,還奈何不了他李大水。

“放馬過來。”李大水蔑然一笑,淡淡道。

那耶多動了,靜若處子,動若脫兔。

剛剛的他,一路平緩地走來,戰鬥最激烈的時候,那耶多身邊圍了足足十七八個官兵,他的步伐都沒有一點絮亂,一步一停歇,閒庭散步一樣走了過來,手上的刀不斷帶走着官兵的生命。

可當宋子文死去,當沙青喊出那句他不走了的時候。

那耶多明白了一切,他的步伐也絮亂了,不再那麼的緩慢,尤其是現在,那耶多呼吸急促了起來,一躍而起,黝黑鐵色鋼刀氣勢不斷攀升,他一刀朝着面前的李大水劈砍了過去。

這一刀,那耶多的境界幾乎攀升到了頂端。

瞬間,鋼刀當頭朝着李大水腦袋落下。

李大水感受到一股澎湃內力如熱流般朝他衝來,瞬間感到了異樣,當場拽着一把長槍,正要反抗,可瞬息之間,已是來不及了!

砰!

那耶多隻是一刀。

頭顱咕嚕嚕滾落了下來,李大水眼睛還瞪圓着,他還能清晰地看到自己斷掉的紅纓槍躺在他屍體的左側。

可他已經說不了話,已經出不了聲。

呼吸慢慢停止,心臟緩緩地勃動之後慢慢地停住。

張了張嘴,李大水沒說處一句話來。

死了。

“老二,跟我走。”那耶多一刀朝前方劃去,一股刀氣當場打飛面前的楊昆、黑熊幾個人,胸口有一道猙獰的傷口,人也接着被掀飛了出去,他看也不看這羣人的慘狀,拉着沙青正準備離開此地。

沙青的雙腿卻像是紮在了地面裡,堅固無比,像是個石雕一樣,一動不動,他手上捧着一把木製長槍。

“大哥,我不走了。”沙青說。

那耶多眼角頓時溼潤了,“你他媽說什麼呢!走啊,咱們兩都能走,你在這等什麼啊!”

沙青搖了搖頭,慘笑着說道:“大哥,援兵馬上就到了。”

“憑我的本事,把他們帶不出去,我也幫不到你什麼了,你往前走吧,後面的人我給你攔着,咱們三兄弟。不能死到臨頭,還欠着別人,這一口氣必須出了。”沙青唸叨着慢慢地在屍體成堆的地面上坐了下來,懷裡抱着一把長槍,他點了根菸,望着巷子盡頭,安靜地聽着越來越近的馬蹄聲,像是一個即將落幕的老人。

“老大,我他媽這輩子就受不了委屈!跟你這麼久,老子值!你走!”沙青抽着煙,突然情緒暴起一般,嘶吼道。

“老二!”那耶多雙眼滾落出淚水。

“大哥,下輩子我在照顧你!”沙青猛吸一口煙,抓着長槍站了起來,朝着巷子進口,腳步聲響起的方向衝了出去。

那耶多望着沙青的背影,他死死的攥住了長槍。

江湖人,最是從心所欲,也最是無可奈何。

“老二勒,你放心去吧。”

那耶多說着這句話,一米八多的大個子,方圓百里沙盜第一首領,卻像是個孩子失去了寶貴玩具般,無助的流下了淚水。

“歐陽大師,咱們啓程。”那耶多領着歐陽和王錦繡,奔着前方離去,淚水和血液凝結在一起,很快的結成了血痂貼在了臉上,他們朝前方走去,腳步踩過的地方,是地上躺着,死之前還瞪圓了眼睛的李大水,他眸子裡充斥着的是小時候把黑熊架在脖頸上,兄弟兩在野地裡放風箏的場景。

一切都沒了。

一場硝煙戰,人命如草芥。

一切都沒了。

沙青握着一把快破爛的長槍,頂天立地般的攔在了巷子通着東西的口子中央,一把長槍重重的打鬥地上,地板一塊塊龜裂開來。

馬蹄聲、腳步聲,不斷的接近,像是下一秒就要跨越這麼大路程,直至沙青面前一般。

沙青只是安靜的抽着一根菸,透過溼潤的雙眼,模糊地看着巷口。像是很多年前,那耶多跟他誇下海口,兩兄弟一定要出人頭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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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青那會就咧嘴笑着說他不要出人頭地,他就要從此以後再也不受委屈。

他的父親是一個北蠻官兵,參軍從馬背上摔死了,從小,他和他的母親在村子裡,就飽受欺凌,大家都念叨他的母親是寡婦,他爹是個逃兵,是個傻子。

上學都有孩子給沙青丟石子,那個母親,含辛茹苦,從小白天種菜,晚上鉤針,把沙青養到十六歲,好大個小夥子,他母親,四十歲的人,看起來跟七十歲差不多,滿頭白髮,一臉皺紋,滄桑無比。

眼看母親熬了一輩子,快到了享福的年紀了。

沙青回家,母親死了,吊死在房樑上。

後來聽說,是本地一個大戶人家,大少爺喝醉了,和幾個朋友走到沙青住的那個荒山野嶺屋子裡,把她母親扒光了,帶村裡瘋子進來。

那天晚上。

她母親根本沒法反抗。

第二天一早,人走完了,她就懸樑死了。

沙青先報官,沒用,還遭了毒打,他逃了,跑的很遠,學武,兩年,一日復一日,他咬着牙練武。

後來回到了村子。

大戶人家已經不在了。

沙青感覺人生空蕩。

從那天開始,他就發誓,有一秒鐘,出一口氣。

絕對不等,不讓自己憋屈。

現在沙青站在巷口,等待着即將來到鋪天蓋地的援兵,他也是爲了出一口氣。

出一口惡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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