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對付妖族的人不能使用鬼惑術,妖對法術可要比凡人敏感的多,而且對於這種心神迷惑類的法術有着天然的抵抗力。我那不成熟的鬼惑術一旦使出,如果法術施展不成功,使他心生警惕,再想從他嘴裡套話就要難上很多,同時也會暴露我尚未修成鬼巫的事實。
“你們這次刺殺,我是不是可以算在妖族的頭上呢?”我很溫柔的徵求着對方的意見。
“你……”妖族刺客眼瞳微縮,我想他已經明白了我的意思,鬼巫的報復是可怕的。“妖族勢微,我當刺客只是爲了養活族人。在此之前我根本不知道青龍國的皇后是鬼巫。”
眼見我沉默不語,他又急急補充了一句:“你看其他刺客都是普通人類,這次刺殺真的不是我族指使的。”
“哦,是嗎?”我回身望了眼身後那一地的屍體,“可是,你應該是妖族族長的繼承人吧?”
我轉回頭凝視着他已經變得鐵青的臉色,輕聲笑道:“既然你是妖族的重要人物,你的出現,本身不就是這次刺殺是妖族主謀的最好佐證嗎?”
“我……”沒等他的解釋之詞出口,我就截口繼續道:“雖然我現在能力有限,但是帶着百十鬼衆去拜訪白虎國的妖族朋友,還是做得到的……”
“你到底想怎樣!?”他幾乎是用吼的打斷了我的威脅。
“很簡單,我要你告訴我此次刺殺的真正幕後主使。”看着對方的一臉掙扎,我柔柔的再他身上加上了最後一根稻草,“對了,不知道你是否知曉,被鬼巫殺死的生靈都會成爲鬼巫忠實的鬼僕,他們都會爲了鬼巫而拼死戰鬥。你也不想和自己族人的鬼魂廝殺吧。”
妖族刺客的眼裡終於顯出了一抹驚恐,顯然他知道鬼巫這項可怕的能力。鬼巫能祭鬼昇天,同樣的也能拘鬼於世。
上古時那場人鬼大戰,打到最後已經是凡人在跟自己的親人朋友的鬼魂在作戰了,凡人往往不是被鬼魂們殺死,而是遭受殘酷的情感折磨而發狂致死。
畢竟沒人能忍受自己的親朋好友,一邊叫着自己的名字,一邊化作厲鬼向自己揮刀殺來。一旦心神失守,在鬼氣四溢的戰場上,很容易鬼氣上身,爲鬼巫所控成爲新的鬼僕。上古時的人鬼之戰的戰場,是一座悽慘瘋狂的人間煉獄。
不過,這一能力得在我是鬼巫的前提下才能施展,可是我還沒有成爲真正的鬼巫,同化鬼僕這種高難度的事情我根本就做不到,至於之前的使出只有鬼巫才能使用的言靈,連我自己都搞不清楚那是怎麼回事。
有可能是這個天然鬼門的影響和對蘇燦的關心,才迫使我無意識的使出了言靈這一法術。
我現在完全沒有辦法再次施展言靈。
不過,這一點,地上這位是不會知道的。
正如我希望的那樣,他嘆了口氣,最終屈服於我的威脅之下,沙啞冰刺的聲音帶着些許無奈,“我不知道主謀具體是誰,但是對方財力雄厚,開出了鉅額賞金買命。”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不過,那僱主很奇怪,不但想要你這個青龍國皇后的命,同時還要求取蘇燦首級,最最奇怪的一點是他還要求我們殺光所有隨行的宮女。”
想要殺我,並且要求殺光所有隨行宮女,魚婕妤嗎?她們魚家是青龍世家,家底豐厚,當然可以出巨金買命。
魚家,或者說魚婕妤對我佔了這個皇后之位不滿,想要我的命這很正常,至於殺光宮女,是爲了要殺甘露滅口嗎?可是,要殺蘇燦這又是怎麼回事啊?
這整個刺殺透着古怪。
我愣愣的望着妖族刺客的臉出神,想是他被我看的發毛,忍不住出聲道:“喂,你想怎麼處置我?”
我聞言挑挑眉,望着那雙如今充滿了惶惑的冰銳眸子笑得燦爛,在他眼中逐漸露出絕望的神色時,我輕緩回道:“呵呵,相信我,我討厭殺人,畢竟...這個世界上的鬼太多了...”
我嘆息着,陳述着,這個世上唯一讓我覺得無力的事實。鬼巫對鬼的憐憫是天生的吧。
“你那是什麼眼神!?不相信我的話嗎?”我不悅的問着這個對我的話不小心露出鄙夷神情的妖族刺客,顯然對方不相信我討厭殺人這件事。
“放心好了,我不會殺你的,你會好好活着的。”如果你沒被野獸吃掉的話,望了一眼地上完全行動不能的刺客,在心裡補充了一句。
說完,我就起身走向了蘇燦,準備帶着他離開這裡。
我只聽見身後隱約傳來妖族刺客的喊聲:“你叫什麼名字?”
他問的應該是我作爲鬼巫的名字。
我回頭,回給他一個溫柔的笑靨,“鬼巫,流火。”
螢火之淚,是爲流火。
(廿一)
月上梢頭,山林間一片淒冷的寂靜,只餘下偶爾風起的枝葉沙沙聲。
“謝謝。”我接過灰影遞過來的成捆的枯枝,真心而溫和對他道謝。
灰濛濛的影子在聽了我的道謝後,不好意思的搖搖頭,轉身退進了山林的黑暗深處。
我望着那害羞退走的灰影發了會兒怔。
那是死在這片山林裡的人結成的陰魂,由於這個自然的鬼門無法昇天,只能孤獨的徘徊在這山林間。他們本性未失,還送來了枯枝給我生火用,雖然多半是因爲我鬼巫的傳人身份,令這些陰魂對我分外親近。
我,真的想爲這些陰魂做些事。
先放下對自己能力不足的惆悵,升起了火,開始查看蘇燦的箭傷。
箭頭上沒有抹毒,真懷疑妖族的那個傢伙是否存了殺死蘇燦後吃掉的心思,所以纔沒有在箭上喂毒。
拔箭,止血,施法治癒,包紮。
蘇燦的箭傷經過我的處理基本上也算是好了五六成了。
可是,看着手上蘇燦的血,我卻莫名的心驚起來,爲什麼這血的味道如此熟悉呢?
仔細用手指搓捻着那濃稠的血跡,另一隻手輕掐手訣,施展我能用的最簡單的卜算秘法念卜來探尋這血液的根源。
突然靈光一閃,聯想起宮內鬼魂們所說的那些八卦,我想到了,原來是這樣嗎?原來是這樣啊!
蘇燦和青焱,他們二人原來是這種關係啊……
我登時五內雜陳,心下說不出是什麼感覺,疑惑?震驚?甚或是……嫉妒?
難道說魚婕妤也是因此纔想殺蘇燦的嗎?
望着蘇燦的那張俊臉,他仍然處在昏迷之中,滿頭是汗,好看的劍眉因爲忍痛皺起,。
我呼出一口氣,壓下心中百味具有的沉重,無論他與青焱之間有着怎樣糾結複雜的關係,對我來說,他,還是那個笑得燦爛的灑脫男子。
所以,當蘇燦醒來的第一瞬間,我開心的笑了起來,是我有生以來笑的最真誠的一次。
“怎麼了?我臉上有什麼東西嗎?”看着直直盯着我的臉發呆的蘇燦,我疑惑地問道。
“沒、沒有……那個……娘娘笑起來很美……”他紅着臉嗑磕巴巴地回道。
“謝謝你的誇獎。”我回給他一個更大更燦爛的笑容,然後又補了句誇獎他的話,“嗯,蘇燦也很美!”
前一個笑容讓蘇燦的臉更紅了,可後一句話卻讓他的臉由紅轉黑,真有趣!我興起惡作劇的心思,繼續添油加醋:
“蘇燦,你比後宮那些佳麗們還要美,”然後我做萬分惋惜狀,嘆了口氣天真無邪般地說道:“可惜你是男的,如果你是女的,本宮一定請旨讓陛下收你入宮,然後,你就是本宮的好姐妹了~!”
說到後來我自己都興奮起來,彷彿能多了蘇燦這麼個“姐妹”真的是很開心的事情。
那邊蘇燦的臉色已經可以用五顏六色來形容了,但是看着我貌似純潔的笑臉他也發作不得,半晌後,咬牙切齒一字一頓地回道:“臣、謝、娘、娘、賞、識!!”
他恨恨說完,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麼,扭過頭去,不再理我,臉上也恢復到遇刺之前的冷淡。
“蘇燦。”我輕輕喚了聲,見他沒有反應,我嘆了口氣。
聽到我的嘆氣聲,他的身子微微僵了一下,可是仍然沒有理會我。
“蘇燦,你這樣冷淡對我,可是在怪我,生我的氣?”
“臣,不敢。”他輕輕淡淡三個字,就把我推得好遠。
“蘇燦!”我高聲喝道。
“臣在!”蘇燦愣了下,立刻回道。
“這次本宮去行宮修養,你的職責何在?”我冷着目光柔柔的望向還有些愣怔的蘇燦。
“回娘娘的話,臣的職責是保護娘娘……”說到後來,蘇燦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幾近無聲。
“哦?”我輕笑,“你的職責是保護我,怎麼現在反而是我救了你一條命呢?”
“臣護駕不力,讓娘娘受驚了,請娘娘責罰!”蘇燦說完就要起身下拜謝罪。
我趕緊伸手壓住他的肩膀,讓他無法起身。開玩笑,他身受重傷,現在亂動會使傷勢惡化的。
我真的有點生氣了,看着蘇燦溫柔笑道:“蘇燦,你的命是我救的,所以從現在起你就得聽我的!好好躺着,不要亂動!”
蘇燦欲要反駁,我直直望着他那雙燦若朝陽的眸子,心中涌上一股悲傷,低低問道:“蘇燦,你心裡,到底有沒有把我當過朋友?”難道這皇后娘娘與臣下的相處方式,就是你想要的與我相處的方式嗎?
他感受到了我的悲傷,低下頭去,良久默然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