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來票號”,別說慕容王朝的人,就算是“麗唐”和“蒙元”兩國的人,都能說出一大堆這個票號的神秘事情來,但是要是說起真正神秘的,有兩個是公認的。
一是和當今聖上的關係,二是票號東家的廬山真面目。
原本蕭月夜在心中也曾猜測過很多關於這神秘東家的模樣,但是當京師票號的大掌櫃帶着他進入裡屋之後,他還是怔了怔。
世界上的商人蕭月夜見過不少,但是能把書生的儒雅和商人的精明天衣無縫的聚集在身上的,他只見過一個,就是眼前這位看着他微笑的男子。
身後的大掌櫃一言不的退了出去,順手把門關上。
不用猜,蕭月夜也知道,眼前這個男子就是“錢來票號”背後神秘的東家。他看起來並沒有傳說中的那般年老,但是眼神中有着一股滄桑的智慧。
蕭月夜在打量着對方的同時,那個男子也在不動聲色的打量着他。
屋子裡的氣氛有些凝重,就好像外面的天氣,似乎又要下雪一般,壓抑的很。
忽然那個男子做出了一個讓蕭月夜吃驚不已的動作:他右膝跪地,左手搭在左膝上,右手握拳橫放在胸前,朗朗說道:“四衛之一,雨衛祈雨參見小少爺。”
蕭月夜有些愣,他腦中構想過很多的猜測:比如這個祈雨欠孃的人情,或者這個娘根本就是“錢來票號”幕後東家之一,再或者娘和祈雨是老相好,但是他怎麼也沒有想到的兩人會是這樣的關係?
這個躲一躲腳,就能讓整個慕容王朝經濟動盪的錢來之主,竟然是孃的下人?
而且聽口氣,還只是什麼“四衛”之一?
他面無表情的將祈雨扶起,定定心神,用一種複雜的眼神說道:“說吧。”
祈雨深深的看了眼前這個少年一眼,雖然手中的情報都顯示了他的不凡,但是祈雨還是有些遺憾。畢竟相同的年紀,他所取得的成就比起自己的父母來,還是螢火之光罷了。
但是他臉上並沒有顯露出來,依舊輕笑着說道:“小少爺想從哪方面聽起?”
只是這麼一段的時間,蕭月夜已經冷靜了下來,同時他也知道,眼前的這個祈雨,對自己不滿意,還有一份隱晦的不屑。
他坐到椅子上,旁若無人的倒了兩杯茶,伸手示意,淡笑着說道:“我想,這會是個很長的故事,所以,雨叔還是坐下來慢慢談吧。”
祈雨嘴角一勾,若有深意的笑了笑,點點頭,坐到邊上,先喝了一口茶,緩緩的開口說道:“十個多月前,小姐派人聯繫了我,這是十六年來,我第一次知道了小姐的訊息。”
他的聲音很淡,臉色一片平靜,但是蕭月夜可以看的出他指尖的顫抖。即使多年來已經可以完美的掩飾住自己情緒的他,一提起小姐,還是會不由自主的心神大震。
蕭月夜沒有說話,臉上似有流光閃過,卻很快的消失不見。
“小姐只傳來一句話,那就是小少爺將會涉足江湖,讓我們做好準備。那時候我還不知道小少爺您到底是誰,不過您在韋馱州出示過雨神令之後,我就開始關注您了。”
他只說了這麼一點點,就笑着不語,看着手中的半杯茶,好像被什麼吸引住一樣。
蕭月夜輕輕皺了皺眉頭,隨即釋放開,他看着祈雨,眼中流露出一份嘲弄:“我要是問其他的,您只會讓我回去問我娘吧?”
祈雨沒有說話,只顧着把玩自己手上的茶杯,好像能摸出什麼來。可是不說話還有一層意思,那就是默認。
他用自己的無言傳達了一個訊息,那就是他祈雨的主子是蕭夫人,並不是蕭月夜。
對於他來說,蕭月夜只是自己主子的兒子,僅此而已,沒有其他的任何關係。
這是一種委婉卻又很直白的輕視!
蕭月夜提起茶壺,給祈雨的杯中繼續添水,後者看着杯子,忽然閃過一道亮光,隨即笑了起來。
天氣寒冷,壺中的茶早就涼透了,可是隨着蕭月夜的動作,祈雨的杯中竟然散出淡淡的熱氣!
兩個人卻都彷彿沒有看出一樣,但是彼此都知道,這是蕭月夜的一種迴應,也是一種證明。
蕭月夜在祈雨說出自己的身份一剎那,就猜出了蕭夫人的用心:她爲自己的兒子鋪好了路,然後希望蕭月夜能夠把她當年放手的勢力,全部收攏回來。
但是已經過去十六年了,人心隔肚皮,更何況還有時間這把利刃!若是蕭夫人自己出手,可能還是件易事,但是對於蕭月夜,絕對是重大的考驗。
“有時候談生意,開門見山比兜兜繞繞有用的多,雨叔你說是不是?”蕭月夜輕點桌面,淡淡的說道。
祈雨看着他的笑容,忽然和自己印象中的一張面孔重合在一起,讓他不由自主的心神一震。他忽然笑了,不同於之前臉上那完美無缺的笑容,這個笑多了幾分人性:“好!小少爺,那我就開門見山好了。”
“請說。”
祈雨臉色一下子又變的嚴肅起來,帶着幾分追憶和崇敬的說道:“當年,在小姐的幫助下,我一步步的展出了‘錢來票號’,當時小姐手下有四大護衛,我是其中的老二,雨衛。小姐在之前就和我們說過,若是將來她有了繼承人,我們有權給繼承人一個考驗,若是他通過,我們就認他爲主。”
蕭月夜點點頭,指着自己的鼻子說道:“這個人就是我。那麼雨叔你的考驗又是什麼呢?”
祈雨說道:“我是個商人,所以我的考驗就是商業頭腦。小少爺,不可否認,你在韋馱州的一些手段確實不錯,但是那還不夠,還遠遠達不到我的標準。”
沒有想到他竟然對自己的生意瞭若指掌,不過蕭月夜對於這一點並不吃驚。而祈雨口中的那份睥睨也並不讓他反感,因爲他有這份底氣說這句話。
確實,自己在韋馱州的生意在他眼中,恐怕如同孩童的過家家一般。
蕭月夜輕輕抿了一口茶,眼中流光閃過,似無意的問道:“若是我不能讓雨叔滿意呢?”
祈雨人老成精,他緩緩說道:“若是通不過,小少爺以後只得動用票號的資金,但是票號其他的關係,人脈,力量,您全部沒有資格過問,這也是小姐當年允諾的。”
蕭月夜哦了一聲,似乎並沒有多大的失望,不過心中卻是冷笑不止。
雨叔啊雨叔,我是該說你笨呢?還是說你到現在還不知道我孃的性子?
你以爲,我娘會是一個這麼好說話的人?
蕭月夜擡頭看着窗外的雪景,輕呼了一口氣,說道:“快過年了,雨叔今年在京師過年嗎?”
祈雨沒想到他突然問這個無關緊要的問題,楞了楞,然後點點頭。
“新年啊,可惜,今年卻不能和娘在一起渡過。畢竟,過年,只有和家人在一起纔開心啊!”
祈雨身子輕微的一顫,不可思議的看了蕭月夜一眼,很快的又恢復了淡然的模樣。
蕭月夜眼中含笑,卻閃出道道冷光,似屋外冰凌上的光芒一般尖銳。
屋子中一時間安靜了下來。
蕭月夜的腳步聲打破了這份安靜,他走到門口,頓住腳步,說道:“不知究竟怎麼樣的生意才能通過雨叔的考驗?”
祈雨聲音平淡的說道:“我可以提供一切的財力人力,只要小少爺你的生意可以引起轟動就行。”
引起轟動,好模糊的概念!
蕭月夜嘴角勾起一抹說不清道不明的笑容,輕輕的說道:“我知道了,那就提前祝雨叔新年愉快,閤家歡樂,我先告辭了。”
等蕭月夜推門離開之後,祈雨站在屋子中間,臉上原本帶着淡淡蔑視的笑容消失不見,反而露出了一絲的欣慰。
他喃喃的說道:“小姐啊,小少爺看來是得到你的真傳了,把這威脅二字給悟透了啊!好一句過年,只有和家人在一起纔開心。哈哈,只是可惜,小少爺不會知道,我可是孤家寡人一個啊!”
他口氣輕輕一轉,眼中露出一絲絲的光芒:“不過小姐,我倒是很好奇,小少爺會給我帶來什麼樣的驚喜?!”
外面的雪又開始斷斷續續的飄了起來,蕭月夜臉色淡然,緩緩的沿着街道前行,可是腦海之中,卻是聯想浮翩。
其他的三衛是誰?
娘到底是什麼人?怎麼可能連這堂堂“錢來票號”都是她的勢力範圍?
還有那個祈雨,始終感覺有一絲古怪!
蕭月夜忽然一拍大腿,臉上露出奇怪的表情,怪叫一聲:“這個老狐狸!”
從出來之後,蕭月夜就一直覺得很不對勁,但是總是說不出來。就在剛纔,他腦中靈光一閃,這才現問題的所在。
祈雨的表現是在是太不符合常理了。從他的口氣中可以清晰的感覺出他對孃的那份尊崇,那是從骨子中散出來的,怎麼都掩飾不掉。
可是他卻從一開始就表現出對自己的不屑,他在無形之中,用自己的肢體語言清晰的表現出這份輕視,從而輕易的激起蕭月夜骨子裡的那份怒氣和傲氣。
這種矛盾只說明瞭一個問題:祈雨是故意這樣做的。
可是他爲什麼要這麼做?
蕭月夜臉上浮出了一絲微笑,這抹笑意盪漾着溫暖,他一瞬間瞭解了祈雨的目的:他怕蕭月夜輕易的接手這一份力量會迷失方向,所以乾脆使用這種刺激的方法讓蕭月夜一步步的接手,從而懂得珍惜。
如果不出所料,後面在蕭月夜接受考驗的過程中,他會在不被察覺的情況下把自己手中勢力交給蕭月夜。
這是一個很簡單的人性,一樣東西來的太容易,即使它再珍貴,你也未必會去珍惜,反之則不然。
而祈雨,深知其中的道理。
只不過,他不知道一件事。蕭月夜不是以前的蕭月夜,他比這世界上任何人都懂的珍惜二字的含意。
蕭月夜忽然擡頭,不遠處,柔柔和豔煞正撐着一把傘,緩緩的走過來。
他心中一暖,笑着跑了過去。
快過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