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道之爭每個朝代都有,在這裡,佛宗與道門也是水火不容,不僅在理念上,即使武學方面,兩派也是爭的你死我活。
蕭月夜打聽到,沙才沙嫩,還有卞賽卞敏四人今日會在雞鳴古寺見面。這是她們私底下的會晤,隱藏的很深,外界人根本無從得知。若不是偷聽,蕭月夜也不敢相信,外界傳的死對頭,私底下竟然是知己姐妹。
現在只不過是辰時,上山的小路上,人羣絡繹不絕。有很多人一邊趕路,一邊還在懊喪,今天肯定插不了頭一炷香了。
前往上山的人手中基本都有個菜籃子,裡面裝着香燭等等。
順着路朝上走,很快的就看見了一個巨大的佛字。雞鳴古寺樣式古樸,牆壁上有很多漆已開裂,兩側的圍牆上寫着“南無阿彌陀佛”六個大字。
正對着山路的,是一座沒有門的門,以示佛家廣開大門之意。沿着階梯往上走,就可以看見很多經書上佛祖的殿堂,比如彌勒佛,千手觀音,藥師佛,最後在山頂最高處供奉的是如來佛祖像。
信徒們虔誠的拜祭每一尊佛像,插上一炷香,最後全部都朝着山頂上最大的佛殿走去。
不得不說,雞鳴古寺裡面的鐘鼓梵唱,還有檀香氣味,確實能讓人心情平和。在加上此處的一種恢宏大氣的氛圍,即使從來不信鬼神,蕭月夜還是恭敬行了大禮。
他這一禮與升斗小名祈求佛祖保佑不同,純粹是心中的一份敬意。
蕭月夜一直都相信,求人不如求己,與其將希望假託在虛無縹緲的神佛上,不如自己努力。
越過寺廟邊上的小路,蕭月夜朝着後山的廂房走去。
一路上不少的沙彌經過,都友好的朝着蕭月夜行禮,口中稱頌。
此時已然立秋,後山中,不少的落葉鋪地,給人一種蕭條而又寂靜的感覺。
現在的時辰,大部分的僧人都在做早課,遠遠的誦經聲在蕭月夜的耳邊迴繞。
“施主,可願和老和尚下盤棋?”
在不遠處的一個院子裡,一位衣着樸素,白鬚冗長的老僧正持葉而笑。
稍稍楞了楞,蕭月夜點點頭,走了過去。
老僧面色祥和的行了個合十禮,在他的身後,一方石桌,兩方圓凳,在桌子上,還留着一盤殘局。
見蕭月夜看着殘局,老僧笑着說道:“老和尚窮極無聊,就自己和自己下,可是最終打成了個平手。”
蕭月夜一方是黑子,他小心的把棋盤上的子放回盒子裡,口中恭敬的說道:“大師,弈棋一道,我只是初窺門徑,還請手下留情。”
老僧淡然而笑,也不說什麼,先在東角着手,放下一子。
弈棋之道,於修心,於計謀,於眼道皆有莫大的關係,蕭月夜棋子如武功一道,走的是詭道,而這老僧則是大開大合,中有無限的浩然正氣。
邊上的落葉時不時的落下,在蕭月夜苦思落子之時,一葉掉落在棋盤之上。
蕭月夜輕咦一聲,揮手就要將這樹葉撿去,誰料老僧一隻乾瘦的手擋住了他。
“大師,你這是?”
老僧笑了笑,淡淡的說道:“施主爲何要撿去這片落葉?”
蕭月夜感覺有點莫名其妙,他皺着眉頭說道:“這葉子把棋局擋住了,我自然要把它弄掉了。”
“你我下棋,與這葉子何干?”
哎,和尚就是喜歡說禪語,蕭月夜輕嘆一聲,把棋子放回盒中說道:“大師,我是個俗人,對您的禪語沒有那份資質領悟。若是這葉子不拿走,我也不好下下去了。”
老僧不急不惱,他清澈的眼神望着蕭月夜,淡淡說道:“施主何必爲這外物擾亂了心境,若是嫌這葉子礙事,那拂去又何妨?只是,這眼中的葉子容易拂去,這心中的葉子又該如何?”
看着老僧的眼神,蕭月夜忽然心中若有所動,但是很快這種感覺就消失,他苦笑一聲說道:“大師欲點化的好意我心領了,可是我是一方頑石,沒有這份悟性。還請見諒。”
老僧沉默不語,淡笑的拂去棋面上的葉子,示意蕭月夜繼續。
見蕭月夜落下一字,老僧說道:“施主手法大異常人,行的是詭道,講究變化無常,確實鬼神莫測。只是可惜了。”
蕭月夜追問到:“可惜了什麼?”
老僧淡然自若的落下一字,吃掉了蕭月夜一條大龍,口中說道:“心性隨着詭道旁落,卻看不清眼前。凡事皆走偏門,終究還是落了下乘啊!就好比那終日只見門前尺餘的井底之蛙,哪知外界的廣闊無邊!”
蕭月夜心中雖有些震動,但是也增加了不悅,他拂袖說道:“大師,我敬你是佛門高僧,才禮讓三分。你卻這般詆譭我,不是佛門所爲啊!”
老僧嘆了口氣,唸了聲佛號,伸手指在棋局上的一處說道:“施主請看,當時老和尚落的是這,施主接下來走的是這一步、你這邊早已被包圍,若然放棄改走這一路,自然有無限生機。只是當時你心中勝負之念太重,一心想贏了眼前一步,卻錯過了大局。以施主的聰慧,若不是心性有失,又怎會連這麼容易的破綻都瞧不出?”
老僧的聲音並不高,卻字字敲在蕭月夜的心間。他仔細的查看着棋局,現正如老僧所說,自己竟然連這麼輕易的破綻都沒有看出。
“我觀施主氣度非凡,天閣飽滿,顯然是人中龍鳳。可是施主招招落子喜走偏門,而且張揚跋扈,不加掩飾。少年人意氣飛揚是好,但是若自滿自大,肆意橫行就得不償失了,阿彌駝佛!”
蕭月夜心神一顫,陡然整個人感覺陷入在一片混沌中,耳邊老僧的話語似清晰在旁,又好似模糊遙遠。
“世間萬物本就是個圓,若是施主心有疑惑,不煩回到原點,找回最初的東西。”
不由自主的按照老僧的話語去做,蕭月夜卻越想越驚顫,越想越冷,整個人是大汗淋漓!
小時候初到這個世界的小心謹慎,重新感受到幸福時的開心,還有爲了更好的活下去的單純願望。
到了如今,自己是怎麼了?
打敗了一些人,竟然有了小覷天下英雄之感,行事之間,暴戾之氣大盛,縝密謹慎大減。
想到這些,就讓蕭月夜後背心涼。
隨着一聲佛號,蕭月夜清醒過來,看着眼前淡笑的老僧,他急忙起身,一躬到底。
“多謝大師指點!”
爽朗的笑了起來,老僧摸摸鬍鬚說道:“無妨,一切都是施主自己領悟,與老和尚無關。我瞧施主有虎狼手段,只不過心性浮躁,老和尚是感到遺憾纔會行此手段。”
蕭月夜坐回位子上,看着老僧浩瀚如海,清澈如雪的眼睛,恭敬的問道:“弟子心中仍有困惑,不知該如何解決?”
“萬般皆隨本心便是,若施主覺得問心無愧,儘管施爲,何必爲其他的勞什子給束縛住?”
蕭月夜點點頭,乘機把心中以往困惑一起說了出來:“弟子曾疑惑,何謂好人,何謂壞人?“
老僧用古怪的眼神望着他說道:“殺五十一人,救四十九人,與殺四十九人,就五十一人,孰好孰壞?”
蕭月夜一時啞然。
“這個問題就好比先有雞還是先有蛋一般,何苦執着?”
兩人繼續下棋,蕭月夜心態放平,雖說手法並沒有太大變化,但是棋勢卻大變。雖說依舊是招招兇險,不留餘地,卻又能相輔相成,總攬大局。
老僧臉上笑意更盛,忽然他淡淡開口道:“施主,不是秋子云秋施主近來可好?”
蕭月夜心裡一顫,手上落子也錯了位置,他驚訝的看着一臉平靜的老僧:“大師怎麼知道我認識秋師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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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僧落下一字,說道:“你的氣機變化大迥常人,瞧你手上指尖老繭厚實,想來練的是秋施主的‘碧葉絲’了。難怪從你棋局手法中,與秋施主頗爲相似,皆是以仁義之心,行虎狼之事。有徒如此,秋施主可謂後繼有人了。”
蕭月夜嚥了口口水,心中不免的猜測起這位神秘人的身份了。
難道是佛宗方丈?不像啊!
還是佛宗什麼隱世的高僧?
老僧顯然是瞧出蕭月夜心中所想,他笑笑說道:“老和尚只是一掛單行腳僧,可不是什麼前輩高人。”
蕭月夜一愣,辯解道:“若是普通人,怎麼會知曉‘碧葉絲’?”
老僧皺起了眉頭,用疑惑的眼神看着蕭月夜說道:“碧葉絲?什麼碧葉絲?”
蕭月夜語塞,這大師是在裝傻,還是真的記憶力不好啊!
“大師先前不是說弟子學的是碧葉絲嗎?”
爲免老僧抵賴,蕭月夜手指輕動,碧色在他之間緩緩流動,不停的變化,‘碧葉絲’已然在手,遞到老僧的眼前。
老僧望着蕭月夜手上的‘碧葉絲’,奇怪的說道:“這個是什麼?”
蕭月夜心下氣惱:“碧葉絲啊!”
老僧一把抓住他的手,看了幾眼之後,似笑非笑:“老和尚怎麼感覺這是一把劍啊?”
“劍?”
“什麼劍?老和尚可沒有說過,施主手上的應該是把好刀吧?”
“什麼,又變成刀了?”
“恩,好一杆長槍!”
“……”……
見蕭月夜臉色不渝,老和尚忽然猛的喊了一聲佛號,緊緊盯着蕭月夜說道:“萬般變化,皆由本心。癡兒,你還不懂嗎?”
彷彿像是遭了雷劈一般,蕭月夜怔怔的呆住,老和尚的“萬般變化,皆由本心”八個字在他的腦海中不停的衝擊着。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蕭月夜眼珠子輕輕一動,終於恢復了生氣。他眼中似有光華萬千,手中的碧芒悄然不見。只不過短短片刻,卻彷彿已是滄海桑田。
蕭月夜眉毛依舊,只是整個人卻與之前大不相同,不同在哪裡,卻說不明白。
老僧哈哈大笑:“秋施主有徒如此,真是可喜可賀啊!當年與他交談,他可是足足耗了老和尚半晌的口沫啊!哈哈哈哈!”
看着老和尚大笑而去的背影,蕭月夜猛然起身,朗聲問道:“不知大師名諱?弟子蕭月夜。”
遠方人影不見,在蕭月夜失落期間,傳來浩浩梵唱:
“菩提本無樹,
明鏡亦非臺。
本來無一物,
何處惹塵埃。”
蕭月夜低低的念着這一句詩,忽然臉色大變,溼淚盈眶。他整整衣裳,伏倒在地,重重的三叩,口中喃喃說道:“弟子蕭月夜叩謝六祖慧能禪師大德!”……
****以下不算字數*****
六祖慧能禪師,是不怒個人最崇拜的一位佛教禪師。他具有大能,智慧無邊,尤其這一佛語更是流傳千古: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此處借他的大名,僅表個人崇敬罷了。其他有關言論,全是不怒爲了情節需要杜撰,莫要深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