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6賞賜
“不錯,不錯!”張灝笑道,可他稍一思忖便轉喜爲憂:“若楊渥將你我手下士卒調出渡江,那豈不是糟糕了。”
徐溫笑道:“這我早就想到了!待會你我便派幾個心腹到軍中去,只說同爲士卒,東院馬軍薪俸倍於他軍,煽動軍士鬧事。這樣一來,楊渥總不能把剛剛鬧過兵變的軍隊派到前線去吧!”
張灝聽到這裡,又仔細思量了一會,才佩服的對徐溫讚道:“老徐呀老徐,我和你搭檔了這麼久,今天才知道你這般厲害,感情你肚子裡的腸子都比某家多拐幾道灣,沒說的,就按你說的辦,我立刻就去。”
吳王府,楊渥斜倚在錦榻上,啜飲着杯中殘酒,一對醉眼正目光迷離看着堂下的歌舞,兩旁各有一名姬妾正小心翼翼的替他揉着肩膀,不時剝好一塊柑橘放入楊渥的口中。兩廂傳來一陣陣悠揚的音樂聲,場中的十名舞姬隨着音樂的節奏翩翩起舞,好一副富貴昇平氣象。
突然響起了一陣羯鼓聲,隨着有節奏的鼓聲,舞姬們的飛奔了起來,她們的廣袖飄起,體態輕盈,就好像好像兩行剪開柔波、掠過水麪飛行的燕子。她們以左右兩行單列縱隊出場,頃刻間就變換了幾次隊形,從縱隊到橫隊,然後繞成一個大圈子,然後又倏地分散爲兩個相互穿插、相互交換、人數從來不固定的小圈子。同時她們又不斷地變換着舞姿,一會兒單袂飛運,一會兒雙袖齊揚,忽然聳身縱躍,忽然滿場疾馳。這一套熟練的基本功,讓觀者禁不住眼花繚亂
“好!跳得好!本王有賞!”楊渥用力拍着雙掌,臉上泛出興奮的紅光,此時的他彷彿將義興被圍,王茂章的出奔,損失的萬餘將士等不順事情盡數拋到腦後去了。
“多謝大王!”舞姬們斂衽行禮,豔麗的綾紗飄落在地上,彷彿替地面鋪上了一層地毯。一旁伺候的王府僚屬揮了揮手,數名青衣僕人上得堂來,在每名舞姬身旁放下半匹綢緞。
上首的楊渥已經有了五六份酒意了,不知是什麼原因,他突然高聲問道:“怎麼就這麼點?本王就這麼小氣嗎?”
那僚屬跪下答道:“稟告大王,依照舊例,就這麼多了,先王在世時,賞賜諸將也不過百餘錢,數尺絹,她們不過是舞姬罷了,如何當得厚賞。”
“往時豈能與今日相比?先父在世時,府庫空虛,那不過是不得已而已。當年朱瑾、李承嗣投奔先父,父王也賞賜錢萬貫,絹千匹,可見父王也並非偏執一端之人!”
那僚屬聽的目瞪口呆,暗想朱瑾與李承嗣都是聞名天下的大將,投奔楊行密時麾下更有精兵萬人,鐵騎數千。後來清口之戰更是居功至偉,朱溫遭此慘敗便是拜他們二人所賜。這樣的人物又豈是幾個舞姬可以相比,大王這話實在是荒唐之極。可現在形勢比人強,他也只得躬身答道:“微臣愚鈍,該如何賞賜請大王示下。”
楊渥正要開口,旁邊正在替其剝水果的姬妾俯下身去,在其耳邊低語了幾句。楊渥頓時大笑着伸手抓住那姬妾的小手,拖入懷中笑道:“好個促狹人兒,想出這個辦法來,一定好玩的很。”
那姬妾一面嬌笑着鑽入楊渥的懷中嗔笑道:“都是大王喜歡作弄人,妾身不過是投其所好罷了,偏生來怪妾身,不依,不依,就是不依!”
那僚屬看着楊渥與姬妾笑作一團,如墮五里霧中,卻又不敢開口詢問,過了半響功夫,楊渥方纔停住笑聲,對那僚屬道:“你且取兩千段絹布來!”
“什麼?”那僚屬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當時一段絹布大約價值錢五百文,當時的糧食價格大概是一石250文左右,按照一人一天食谷兩升計算,那兩千段絹布便是足夠購買一千名士卒的口糧半年有餘,這幾乎是個天文數字,那些舞姬們臉上頓時泛起了狂喜。
“兩千段絹布,快去搬來!”楊渥的聲音讓那王府屬官確定了不是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他不敢多嘴,趕緊起身向堂下行去,不一會兒堂下便趕來數輛馬車,那兩千段絹布頗爲沉重,十餘名軍士搬了好一會兒才搬完,在堂上堆了好大一堆,如同小山一般。
舞姬們竭力壓制住自己激動地心情,等待着楊渥的賞賜命令,她們做夢也沒有想到自己今天居然能得到這麼一大筆厚賞,實在是個意外之喜呀!
“你們今天跳的很好!這些絹布便是賞賜給你們的!”楊渥的臉上露出了戲謔的笑容,他伸手製止住耐不住性子的舞姬們的拜謝,繼續說道:“你們每個人想拿到多少就拿多少,但是!”說到這裡,楊渥加重了語氣:“不過,你們必須自己將賞賜拿出前面那道大門外,不能使用任何工具,也不能讓別人幫忙,以一刻鐘爲限,你們背也好,拿也好,抱也好,只要你能夠帶出那道門外之外,這絹布就是你的。”
楊渥的話語在舞姬羣中激起了一番漣漪,每個人都摩拳擦掌的看着那些絹布,準備從中獲取最大的一塊。這時一名姬妾取來一支計香,楊渥指着那計香道:“這根計香點完正好一刻鐘,待會本王一點着你們便可以搬運了。
話音剛落,楊渥拿起一旁的燭臺點燃計香,舞姬們立刻蜂擁而上,撲在絹帛的小山上,儘可能多的抱起絹布,向外間跑去。這些平日裡儀容嫺雅的女子現在卻好似鄉間的最粗鄙的農婦一般,相互之間廝打着,拉扯着對方的頭髮和衣袖,用最惡毒的語言咒罵着同伴的貪婪,不時有人因爲拿的絹布太多,而摔倒在地,絹布摔了一地。摔倒者顧不得檢查自己有沒有受傷,便起身去撿散落在地的絹布。坐在上首的楊渥一面觀賞着這些舞姬們的倉惶模樣,一面和方纔出主意的那名姬妾大聲調笑着,高亢的笑聲在夜空裡傳的很遠,彷彿夜梟一般。
很快計香便燒盡了,楊渥敲響了一旁的大鼓,軍士們立刻封鎖那道大門,只有寥寥兩名舞姬帶着絹布通過那道大門,絕大部分姬妾還都在路上和過多的絹布掙扎,甚至有人因爲帶了過多的絹布而扭傷了腰,躺在地上呻吟。楊渥下令軍士們將那些沒有通過大門的舞姬身邊的絹布取回,舞姬們看到眼前的賞賜又被拿了回去,紛紛痛哭起來。
“這財帛果然是個妙物,能使人喜,能使人憂!”楊渥看到這般場景,不由得若有所思,低頭自語道。
那姬妾見狀奉承道:“其實能使人喜使人憂乃是大王,您若是再將取走的絹布賞給她們,她們定然會破涕爲笑?”
此時外間傳來一陣哭喊聲,和舞姬們的哭聲匯成了一片,楊渥初時沒有聽出,可時間一長,他逐漸覺得不對,霍的一下站起身來,厲聲道:“出了什麼事,偌大的動靜!”
衆人面面相覷,楊渥一頓足,快步向堂後的高樓行去。待到了樓頂,往聲音來處望去,只見廣陵城東邊點起了幾處火光,怕不有兩三個坊區已經點着了,看火勢蔓延的速度,定然是人爲縱火無疑。
“混蛋!”楊渥不由得又驚又怒,轉身快步向樓下跑去,高聲道:“快準備衣甲,讓侍衛軍士也準備起來,去城東平亂。”
堂下當值的將佐應了一聲,便快步跑了出去,在吳王府旁有一座小城,平日當值的親軍便住宿其中,行動十分便捷。楊渥剛剛穿好衣甲,當值的將佐便趕回躬身行禮道:“稟告大王,淮南親軍右衙指揮使徐溫求見!”
“那廝半夜三更來作甚?”楊渥自忖道:“莫非是起火的事情?”他低聲吩咐道:“傳他進來吧!”
不一會兒,便看見徐溫走了進來,身上的衣衫凌亂,頭上戴的纀頭也破了兩個洞,狼狽得很。他離得楊渥還有三四丈距離,便跪下叩首道:“死罪,死罪,末將無能,請大王責罰!”
楊渥不明徐溫此番作爲的意思,冷哼了一聲道:“徐將軍,你先起來吧,有什麼事情起來也好說話!”
徐溫卻不起身,在地上又重重的磕了兩個頭,方纔擡頭說話道:“末將治軍無方,士卒譁變,四處燒殺,請大王責罰!”
“嗯?徐將軍你且將內情說明!”
“末將也是剛剛纔得到消息,原來末將與張左衙所統領的軍士風聞要渡江出征,幾個狂徒便挾制上官,放火作亂,張左衙已經領了親兵去彈壓了,末將來大王這裡請罪,請大王責罰!”
楊渥上下打量了一會徐溫,只見對方跪伏在地上,額頭上已經滲出了血絲,應該是是方纔叩頭磕破的,身上的衣衫多有破損之處,狼狽的緊。楊渥不禁想起了先父楊行密病重的那段時間,眼前這人日夜不眠,在廣陵維持了一個局面,自己纔有今日,心中不由得一軟,上前一步扶起徐溫,柔聲道:“軍中生亂,所在皆有,也怪不得徐將軍,來人取我的錦袍來,與徐將軍換上,我們一同去東邊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