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羽的信使踏進京都的那一刻,兵部尚書佟皓博的府上的管家也迎進了一個算
命先生。
那算命先生見到佟皓博,一臉的沉重,默然無語的從懷裡掏出一封信,佟皓博似
乎知道了什麼,臉色一片煞白,伸手顫顫巍巍的接過信件,猶豫了一會,終究還是拆
開了,良久,佟皓博纔將信件認真的摺好,放進了信封裡面,默然不語。
“齊兄,事已至此,還是走吧……”
佟皓博一臉慘笑,頹然道:“這天下哪裡還有我齊放的容身之地呢……即便有…
…又哪裡能夠走的掉?”
“難道便這樣坐以待斃嗎?”
“我齊放自以爲忠心爲國,可是我的國又是哪個國?生我的是齊國……可是養我
的卻是天國……”
佟皓博微微一笑“本以爲我活着的價值便是報那滿門抄斬之仇,可是這麼多年來
,因我而死的人……李兄……你記得有多少人嗎?他們的仇……又該找誰報呢?”
佟皓博慘然一笑“說到底,我只是個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之徒,養父因我而死,
妻女因我而死,如果我逃走,那又有多少無辜之人因我而死?”
那算命先生立在一邊沉默不語,和佟皓博相交二十餘年,自是知道他的苦楚,三
十歲剛過,便已經頭髮花白,臉上的皺紋如同六旬老翁一般,看似風光的地位,卻是
日日夜夜折磨他的肉中之刺,那種痛苦又有幾人知曉?
他雖負盡天下人,卻從未負過自己,自己十歲之時被他救了一命,從那時起,他
便下定決心跟他刀山火海的闖下去,十年前,自己大仇得報,但卻沒有任何歡快之心
,反而覺得自己爲了報仇所做的一切,是那樣的毫無意義,從那時起,他便在勸佟皓
博,放下一切,好好的活下去。
但放下又哪裡這般容易,他不聽,自己便也隨了他了,在他眼裡,佟皓博是兄長
,是恩人,既然他放不下,那麼自己便和他一同抗起這份沉重!
十年如白駒過隙,仇恨似過眼雲煙,如今煙塵散盡,這也只怕是最後一次的促膝
相談了。
“你走吧,二十年的生死相隨,你已經不欠我的了,如果你繼續留下來……那便
是我欠你的了……我欠的的債已經太多,再沒有心力來還你的了……”
“齊兄……”
“你不必多言,只是最後我還有件事需要你去辦……”
佟皓博揮手止住了那算命先生的話,輕聲說道:“我唯一放心不下的是念仇,你
出去以後告訴他,他不姓齊,齊家的事與他無關……也不要想着報仇,仇永遠是報不
盡的,只有放下仇恨,纔是最好的歸宿……”
那算命先生嘆了一口氣,知道佟皓博已經抱着必死的決心了,也知道他是不想自
己陪着他一起赴死,但還是尤不死心的問道:“你……真的決定了嗎?”
佟皓博想了一會,終究還是點了點頭,笑道:“我一聲盡皆憾事,唯有與你相交
二十餘年,卻是一樁美事,有朋如爾,今生總算是沒有白活一場……”
“我便借兄長之言,以贈兄長……”
兩人相視一笑,雙手緊緊的握在一起。
那算命先生從佟府後門出來,再次回頭看了一眼這座熟悉的府第後,輕聲一嘆,
便消失在衚衕的盡頭……
佟皓博將書案上的幾本陪伴了自己二十餘年的書籍整理好,擺回了書架之上,攤
開一張信紙,提筆寫道:“十年方悟謂之錯,陛下,罪臣已知錯,陛下可有錯過?”
佟皓博寫了這幾個字後,提着毛筆,卻再也沒有落筆,最後輕聲一嘆,好輕輕將
毛筆擺在筆架之上,又從櫃子裡面拿出那套兵部尚書的官服,整整齊齊的擺在書案上
,拿起官服上面一條雪白的白綾,便朝臥房走去……
在天仁皇帝看完奏章後,便遣方震率人去捉拿佟皓博,這次和秦武合起來演戲,
最後成功的騙到了南宮無忌,攻克了幽谷關,讓天國的版圖再擴百餘里,佟皓博是“
居功至偉”的,但是天仁皇帝並不打算因此而放過他,這是背叛的結果!
方震走後,天仁皇帝看着卞之儒問道:“秦嶺有什麼反應沒有?”
“回陛下,秦嶺一直很安靜,連爵爺的國考之事也絲毫
未曾插手,只是派了個車
夫而已。”
“是啊,看來最瞭解朕的人還是秦叔啊……自從那天江懷安把名單給朕的時候,
沒有發現他的人,朕就知道他猜到朕想要做什麼了……”
天仁皇帝看着垂頭躬身的卞之儒,忽然笑道:“你猜的到嗎?”
“奴才猜不到……”
“是猜不到還是不敢猜!”
天仁皇帝眼裡帶着笑意,但聲音卻已經冷冽起來了。
“奴才猜不到,也不敢猜……”
卞之儒卻好似沒有感覺到天仁皇帝的變化,依舊不溫不火的說道:“這世上能猜
到陛下心思的人不多,敢猜陛下心思的就更少了……”
天仁皇帝死死的盯着卞之儒,輕聲嘆道:“是啊!也只有他敢猜……只是連我朕
自己都猜不到朕的心思,他又如何猜得到呢……”
而卞之儒卻似沒聽到什麼一樣,低眉順眼的立在一邊,沒有再接話。
天仁皇帝終於放棄了繼續考驗卞之儒這個沒有絲毫趣味的工作,轉而說道:“讓
老大和老兒都回封地去,在那他們唉怎麼折騰便怎麼折騰去,朕也眼不見心不煩!”
眼不見心不煩,可你又哪裡可以做到真正的眼不見呢?卞之儒心中一嘆“難道真
的需要連自己都瞞住,才能夠瞞住別人嗎”,只是這話卻也不敢說出來,連思考的神
色都不能有,伴君如伴虎,卞之儒最是理解深刻。卞之儒微微躬身,退出了御書房。
“陛下,御林軍去晚了,請陛下恕罪!”
“哦?佟皓博逃了嗎?”
天仁皇帝有些微微詫異的看着方震,卻沒有什麼怒氣,似乎一點都不在乎一般,
不在乎的讓人覺得有些不值。
“沒有……他懸樑自盡了……”
“這是他留下的一封信”方震從懷裡掏出一封未曾書名的書信,雙手將書信擺在
御案上後,便手握長刀退到了五步之外。
看完佟皓博的遺信後,天仁皇帝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是將信又塞回了信封,沉
聲道:“將他好生葬了吧……其餘的人……發配北疆三千里……”
次日。
皇城禮部考務司的公佈欄上終於貼出了考生們期盼已久的皇榜,這次天國的國考
錄取的人數只寫了兩張皇榜,相比往年而言要少了些,但是前三甲的人數卻還是變化
不大,狀元一人,榜眼三人,探花六人,前三甲一共錄取十人,三甲以後,便是一次
按照考生考試分數排列。
而這次的人數不多,因此場間也多了幾分緊張,十年寒窗苦,爲的就是把自己那
小小的名字寫到那張紙上,小小的一隅,擠破了多少腦袋,前世今生,雖然時代不同
,但某些東西並沒有因爲時代而改變。
易天笑也隨着牛子軒、盧益之來到了考務司外,雖然易天笑也不需要靠當官吃飯
,而盧益之也不在乎能不能呢個考上,但畢竟還是想看看,自己到底有沒有高中,怎
麼說也是一次證明自己的時候,此時朱牆之下已經圍滿了穿着長衫的考生,人頭攢動
,正緊張無比地在皇榜上尋找着自己的名字。
剛過橋,易天笑便遇到了李穆陽、秦華等人,因爲昨日有過一面之緣,因此見面
之後,幾人也都相互拱手寒暄了幾句。
“穆陽兄!!穆陽兄中啦、中啦!”
張浩然一臉興奮的跑過來,哈哈大笑道:“穆陽兄,中啦!”
李穆陽微微笑道:“恭喜浩然兄啦!”
張浩然一愣,這才發現自己話中語病,不由苦笑道:“看我糊塗了,是穆陽兄你
中了!”
李穆陽微微一愣,有些不敢相信的問道:“真的?”
“這還有假?三甲之內,高中榜眼呀!哈哈哈……”
李穆陽見張浩然說的這麼確定,也不由呵呵傻笑起來,一點也不像之前那種淡若
止水的樣子了,高中榜眼,不管是誰,只怕都平靜不了。
“浩然兄,我呢?看到我的了嗎?”秦華也有些急了,連忙問張浩然,張浩然臉
上一陣尷尬,呵呵笑道:“我就看到了第二行的榜眼名單處,下面的沒來得及看,便
跑來給穆陽兄報喜了……連我自己的都忘記找了……”
秦華聽完後臉上有些失望,但馬上又高興起來,後面還
有那麼多沒看,說不定自
己就中了,連忙說道:“我的去看看我的,穆陽兄,子清兄,一起去看看吧!”
“這次狀元郎是誰?”
李穆陽點了點頭,卻還是先問了這個問題,秦華聽到李穆陽問狀元是誰,不由也
停下了腳步,看着張浩然,張浩然則是一臉敬佩的看着李穆陽,道:“穆陽兄,你可
真是厲害,狀元郎便是昨日我們談論的那個傳奇人物易公子易爵爺!”
易天笑聽的心裡微微一顫,也不知是高興還是激動,卻也找回了一絲熟悉的感覺
,前世的高考,好似也是這樣的感覺,只是時間久了,卻也漸漸的淡忘了,此時聽說
自己高中狀元,這個地位自是比前世那可憐的“二本”來的好的多了。牛子軒、盧益
之看着易天笑,都拱手響他道賀,易天笑微微一笑,道:“我們也去看看吧”
雖然盧益之、牛子軒沒有說話,但李穆陽卻注意到了他們的動作,以及說道狀元
便是易天笑的時候,三人臉上的那份表情,不由心中一動,朝易天笑拱手笑道:“昨
日和公子一面之緣,莫非這位公子便是易天笑易公子?”
秦華等人盡皆驚詫的看着易天笑,似乎在想,這個長得枯瘦如柴,還有些賊眉鼠
眼的傢伙難道是那傳奇人物易天笑?
易天笑心裡也暗自佩服李穆陽的觀察力與邏輯能力,竟然被他給發現了,也不矯
情,拱手笑道:“易天笑見過各位兄臺!”
這下子確定了易天笑便是眼前這位,秦華等人的表情都有些精彩起來了,衛子清
性子直,哈哈笑道:“難怪昨日說道易公子是傳奇人物的時候,公子那口茶卻是噴的
那般的痛快了……哈哈……”
一干人等聽到衛子清提起昨日那噴茶的一幕,都是哈哈大笑起來,唯有易天笑搖
頭苦笑個不停。
秦華也打趣道:“看來真是見面不如聞名了,在下聽起穆陽兄說起,心中便勾勒
了一幅不食人間煙火的神仙圖,沒想到易公子卻也和常人一般,連穿着都是一般……
真不知是該佩服你還是該說你了……”
易天笑對於穿着還真沒有什麼很高的要求,前世的幾套軍服便穿了整整九年,而
到這個世界,他的衣服也沒有像其他世家子弟的那樣鑲金繡銀,而是做工比較精細的
普通衣服而已。
此時衆人聽秦華的打趣,也不由都看了看易天笑的穿着,心中也都是隱隱有些佩
服,似乎只有這樣的穿着才能配得起狀元郎這樣的讀書人形象。
李穆陽笑道:“看來易公子還真和一般的世家公子不一樣,易公子,恭喜了”
易天笑拱手回禮道:“同喜同喜,我們還是去看看皇榜吧。”
李穆陽、易天笑都已經知曉的結果,因此顯得稍微從容一些,而秦華等人,雖然
也不緊不慢的走着,內心裡卻難免還是有些緊張,來到那快極大的公佈欄前,幾人好
不容易擠進了人羣之中,從左邊的以一張看起,排在首位的赫然寫着易天笑的名字,
第二名有李穆陽、牛子軒、還有一個方浩。
易天笑看着牛子軒,拱手笑了笑,牛子軒也是一臉的激動,榜眼、榜眼、自己竟
然高中了榜眼,盧益之也是笑着說道:“子軒兄這次可以和牛嫂交差了吧!”
牛子軒也不再覺得尷尬,高興的狠狠的點了點頭,笑道:“如果她還不樂意,那
就只能讓天笑兄把狀元的位子讓給我了,哈哈……”
“中了!中了!哈哈……我中了!”
人羣中突然爆發出一個聲音,一個考生手舞足蹈的衝出人羣,然後跪在地上,朝
着東方不停的磕頭,嘴裡喃喃唸叨:“娘啊,我高中了,你兒子高中了……娘啊……
你兒子高中了……”
易天笑一愣,這位考生該不會成“范進”了吧,只見那位學生說完後,便伏在地
上嚎啕大哭起來,易天笑這才放心下來,能夠哭出來,想必也沒什麼大事了。
“天笑兄……”
盧益之弱弱的喊着易天笑的名字,似乎有什麼難言之隱一般。
“嗯……怎麼了?”
“咳咳……呵呵……我也中了……”
易天笑和牛子軒對視了一眼,不經被盧益之逗得哈哈大笑起來……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