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陽餘暉,淡照斜影。
京都一座富麗典雅的園林裡,一汪碧綠的池水畔,築着一方四角水榭。
一位絳衣老者與一位白衣青年站立水榭當中,老者臨着欄杆,背對青年,凝視着不時泛起微瀾的池水。從他們的衣着來看,均是富貴顯赫之人,尤其是青年,身上的銀絲長袍繡有四爪龍紋,貴氣非凡。
“何時啓程?”老者緩緩出聲。
“明日一早。”青年應答道。
“如此匆忙?也對,是你的行事風格。”老者頓了頓,繼續說到:“此去路程有一千五百餘里,需多做籌備,陛下安排的御林護衛,必須要與你同行。”
青年聞言,臉上浮現出一絲無奈的苦笑。
“好的,老師。”
老者繼續凝視着池水。此時正值深秋,碧綠的池中並無花紅,微風拂過,藉着夕陽的餘暉,水面泛起一陣金光粼粼的波紋。
“桓宵,你可知,何爲天?”
老者突然發問道。
青年略微一愣,不過很快又鎮定地回覆:“老師,可是要考校學生的學問了?”
“算是吧。”
“嗯……以學生愚見,天者,謂地之穹,人之頂,氣之源,象之極,時之法,乃從一大者也。”
青年稍加思索,信口而答。
對於這個回答,老者並未立刻評價。過了一會,老者開口說:“你不愧是被評爲古往今來精通《天衍錄》的第一人,一句話幾乎將書中所有關於‘天’的記載都言盡了,總結也很精闢。即便是我的那位恩師在眼前,恐怕也是挑不出錯來。”
聽到老者的誇讚,青年並未有喜色,因爲他知道,以他這位老師的秉性,一定還有“下半句”在等着他。
“然而,正如我一直以來教導你所言。識之難知,知之難智,智之難行。你的所謂‘天賦’,既是天的恩賜,也是天的考驗。你雖被世人稱爲‘奪天之智’,但只有等你真正能運用‘天之智’時,你纔可以行‘天之事’。在這之前,切莫再操之過急。”
青年聞言,似陷入了深思,良久不能答話。
老者見他不答,嘆了口氣,又緩聲開口道:
“知道爲何我鐘意這秋天的池塘嗎?”
青年默然。
“夏去秋來,盛極而衰,紅綠光鮮皆化腐敗,但腐敗裡恰能孕育潔白新生。”
“多謝老師教誨,學生知曉了。”
老者仍然古井無波,不置可否。
“去吧,記得帶上‘那件東西’,雖然這天下沒有幾個人能傷害到你,但有備無患總是好的。”
“明白,學生告退。老師,您保重。”
青年面向老者深深鞠了一躬,然後快步轉身離去。
老者依然靜靜站着,自始至終未曾轉身。待青年走遠後,略帶悵然地自語着。
“孩子,希望你真的能明白。”
依山而落的殘陽用將熄的光亮映照這座觀園,將一切都染成了悽美的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