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鍋裡有熱水。”聽見楊金蘭的聲音,呆坐在竈前的青蓮沒有擡頭,拉開風‘門’看了眼竈裡的柴火,沒什麼事可以熄火了。
“不急,反正天都已經黑了,等會吃完飯再洗不遲。”楊金蘭實在餓得不行,也顧不上剛從‘牀’上爬起來沒有洗漱,滿滿盛了碗飯坐到了飯桌前。桌上倒扣着兩碟菜,拿去上面的碗‘露’出一碟抄青菜和一碟醃黃瓜。
剛往嘴裡送了口青菜,一碗熱氣騰騰的燉‘雞’端到了桌上,楊金蘭的手邊還放下一個小碗,裡面有半碗‘雞’湯。‘雞’湯上沒有油,黃亮亮的冒着淡淡的熱氣,端起來喝了一大口,楊金蘭舒服得直哼哼:“嗯!這味道真是絕了,青蓮,也只有你能做出這樣的‘雞’湯來,外面那些席面別瞧着‘精’致,吃到嘴裡才知道,誰都沒你這手藝。這裡面也放了那些樹根?”
“嗯。”菜都上了桌,青蓮轉身回到竈上,動手把竈裡沒燒盡的柴火‘抽’出來‘弄’熄,這樣半燒過的柴火重新燃起來會很容易,且能省下不少砍柴的功夫。
“你不吃嗎?”喝完了小碗中的‘雞’湯,楊金蘭自己又重新盛了一碗,不過上面浮着的油怎麼‘弄’都還飄着不少,剛從鍋裡盛起的湯燙得沒法端住,她忙放在桌上‘搓’‘揉’着耳朵,不甘心的等着它慢慢冷下來後再喝,“我知道你早吃過了,我的意思是你不再來喝點湯?你也知道這‘雞’湯有多滋補,臨睡前喝上一大碗對咱們‘女’人可是再好不過了,呵呵!”
楊金蘭的笑聲和話語讓青蓮皺起了眉,忍不住看了她一眼,卻瞧見她一臉真心滿足的模樣。她並不知道青蓮知道了她背地裡的那些事情,語言中還如以往一樣,認真中帶着些玩笑。
“嗯。”低頭應了聲,青蓮接着把竈裡的柴火全部‘弄’熄後才站了起來,重新拿了一個碗盛了少許‘雞’湯,‘弄’乾淨浮油吹涼了後再盛進一些,接着把浮油再次‘弄’乾淨繼續吹涼,如此幾次,大半碗可以立時喝的‘雞’湯就‘弄’成了。‘弄’好的‘雞’湯放在楊金蘭的手邊,她端走了依然燙的另一碗,拿了把勺在湯裡輕晃着坐到了一旁。
“唔!沒有你我要怎麼活啊,我的乖‘女’兒。”楊金蘭趕緊喝了一大口,心滿意足的笑道:“是不是慧娘又多給你錢了?呵呵,我就知道那妮子最公道了,你做的繡活可比她開的價好太多,你是不會對她說這些,不過她那雙眼睛只一看就知道,這次她多給了多少?全都買‘雞’了嗎?嗯,讓我想想,要不改天我去買幾隻‘雞’回來養着,省的每次要‘花’大價錢去買,青蓮,你說好不好?”
她知道楊金蘭說的話不是真心,早聽她說了八百遍,院裡也沒看見半根‘雞’‘毛’,她嫌‘雞’屎臭。
“還是買‘花’苗或者是‘藥’材種院裡吧,養幾年也能值不少錢還漂亮。”看着碗裡漂浮的‘雞’油,青蓮想起白天挖樹根帶回的一株草‘藥’,那是她找了很久都沒找到的一味‘藥’,現在心情能恢復大半,那株草‘藥’有絕大的功勞。
“這個主意不錯,還是乖‘女’兒懂事。不過‘花’苗就不用買了吧,山上有那麼多好看的‘花’,隨便挖幾株回來種不就行了,咱們家院裡的這些‘花’草不都是這樣來的。”楊金蘭瞄了青蓮一眼,接着道:“我不是不讓你‘花’錢,我的意思是把錢‘花’在這些‘花’‘花’草草上有些不值,還不如給你打點首飾有用的多,你說是不是?”
“我知道了。”青蓮知道楊金蘭是好意,這個繼母雖然現在讓她討厭,但實話說這些年對她還不錯。
“知道就行了,好了,吃飯、吃飯。”不知想到了什麼,楊金蘭沒有繼續這個話題,又喝了一大口‘雞’湯後埋頭吃飯。
喝完湯,青蓮把白天挖回來的草‘藥’拿了出來,小心的種在院子裡。回來一直忙得沒時間,要不是剛纔楊金蘭提起,她險些把它忘了,還好挖回來的時候包了很多土,前幾天剛下過雨的土裡水分很充足,拿出來的時候依然一副剛挖出土的模樣。
“這株是‘花’還是草啊?”楊金蘭左右打量着那株草‘藥’,以她的眼光看不出野草一樣的東西究竟是什麼,她吃完飯收拾好碗筷,沒有洗洗接着睡反而走到了青蓮身後。
“是草‘藥’。”早聽到身後的腳步聲,青蓮手都沒晃下繼續爲其它的‘花’草澆着水。
“青蓮,你長了一雙兔子耳朵吧,我都那麼小心的走過來,還是被你聽到了,真沒意思。”楊金蘭假意不滿的踢了腳地上的石頭,眼睛偷瞄着青蓮。
“娘,我沒聽見你走過來,只是這家裡就我們兩個人,除了我就是你,我又怎麼可能被嚇到?”青蓮難得的辯解了幾句,她不想楊金蘭知道她的耳力很好。
“也對啊,呵呵!”楊金蘭見青蓮搭腔,頓時樂得忘了她說了什麼話,一雙水靈靈的眼睛直勾勾看着青蓮,“青蓮,澆完水咱們娘倆說說話,好嗎?”
“說話?”青蓮澆水的手輕輕一頓後又繼續,“娘,你說吧我聽着呢。”
“嗯……青蓮啊,你爹走了有半年多了,我雖是你繼母可也大不了你幾歲,你……”話沒說出口總不知道該怎樣起頭,但鼓起勇氣說了出來後,楊金蘭的顧慮頓時煙消雲散,一口氣不停的說着,直說到白天許姑婆找她的事時,終於把想說的話講完,渾身輕鬆的看着青蓮。
“許大娘今天是來給你說媒?”青蓮吃了一驚,手上澆水的動作又一頓,“誰家?”
雖然青蓮一直背對着她,聽到問話楊金蘭還是側了側身子,她的臉紅了,“那人你也見過,半年前我們請師父給你爹做法事的時候,山上那個幫忙的公子,後來他拾到一條絹帕以爲是你掉的,還特意找上‘門’來還,城西關家的大公子關‘門’慶。”
手抖得厲害,雖然背對着楊金蘭,青蓮依然把水瓢放回了桶裡,她想起昨晚關‘門’慶的話,要她乖乖爬上他的‘牀’,娶繼母是爲了光明正大的讓她跳進狼窩。
楊金蘭側着身,心情‘激’動下只顧遮掩自己的異樣,她紅着臉繼續道:“他已經有了一妻三妾,我嫁過去只能是五姨娘,不過許姑婆說了,他還沒有一男半‘女’,只要我能生養,往後的日子不用看人臉‘色’。對了,他還說,你以後就是關家的大小姐,他一定爲你找個富貴人家,風風光光的把你嫁出去。”
青蓮緊緊咬住嘴‘脣’,她怕自己尖叫出聲,好不容易纔平靜下來的心,此時如同遇見暴風雨的大海,不停的翻滾着讓她忍不住想大聲的喊叫,可是,她不敢,關‘門’慶半年來想了許多招式都沒用,這次看來是下了狠心,娶一個帶着前夫‘女’兒的寡‘婦’,這個笑話可真冷。
“我姓李。”青蓮冷冷的說完,提起還有半桶水的木桶回了房,只留下還在做着美夢的楊金蘭。
“他讓許姑婆傳了話,說要給你準備一間鋪子一個莊子做嫁妝,還有……嗯,你姓李是什麼意思,你當然是姓李,難不成你還有其它的姓?”青蓮回到房裡把‘門’閂上的木楔子‘插’上,楊金蘭纔回過神,看着緊閉的房‘門’她愣了愣。
砰!砰!砰!
楊金蘭輕輕拍了拍窗戶,小心翼翼唯恐聲音大了讓青蓮更加惱怒:“青蓮,你要是不願意跟我走,我回頭找他說去,能省下一間鋪子和莊子的事沒人不樂意,呵呵,你快別惱了,早些睡吧,我也回房了。”
聽着輕手輕腳離開的腳步聲,青蓮忍不住想哭,淚水在眼眶裡來回滾動就是不肯流下來,只因爲她知道,哭沒有用,只有想辦法逃離這裡才能躲過關‘門’慶的魔掌。
驚恐和憤恨的情緒讓她無法思考,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青蓮從‘牀’下抱出一個土罐,拿出一個小瓶子倒出一粒褐‘色’的‘藥’丸後又放了回去。
封死的窗戶上頭有一個指頭大的圓孔,對着它剛好能看見今晚天上的月亮,瞧見有月光從圓孔中‘射’進來,青蓮的臉‘色’好轉了幾分。
迎着月光,青蓮慢慢的調整着呼吸,直至呼吸平穩無‘波’後,她把手中的褐‘色’‘藥’丸放進了嘴裡。慢慢的,隨着呼吸逐漸綿長,月光中有一絲絲看不見的東西飄進了她的鼻子,漸漸的,整個人似乎都變得空靈起來,青蓮開始慢慢的舞動身體,看上去不像跳舞也不像練武,動作緩慢而又古怪。
月光中,青蓮完全沉浸在一片空明裡,她什麼都不想,全部的心思都隨着呼吸進身體裡的氣息規律的遊動。幼時父親教導的《弟子決》是她的救命草,這一段日子以來她時時慶幸,如果不是一直堅持修練,她也許早就瘋掉了。
呼吸進身體裡的氣息在全身遊走了五次後,青蓮從空靈的感覺中回覆了過來,在一霎那間,四周的一切彷彿清晰的呈現在眼前,她能聽到看到聞到甚至感覺到很遠地方的事情。窗外的月亮已經偏離了圓孔,看樣子時間已經過去了很久,青蓮脫了衣服安心的睡下,她知道,關‘門’慶今晚不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