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玉衍與程小野帶孟荼離開之時,北宮最後十萬大軍已兵臨城下。
撞車軲轆吱吱扭扭地響,車上用鐵鏈鎖着一根粗壯的圓木,那是用來撞城門的撞木。數十名士兵用盾牌圍成銅牆鐵壁,護送撞車往慶州城門前推進。慶州士兵見狀,紛紛後撤回防,阻擋撞車前進,這一來一回,又有不少人送了性命。
“他們要攻城了。”月恆沉着道。
北宮前二十萬大軍在與慶州軍的對抗中損耗過半,活下來的經過三日的激戰,氣力也已經消磨殆盡,沒了戰鬥力。現在最可怕的,便是北慶餘下的十萬大軍,公子辰此時命十萬大軍來強行攻城,他們根本無從抵抗。眸中閃過幾絲焦急,怎麼送信的人還沒有到?不會路上出問題了吧?
“弓箭手準備!”孫正胥揚起手,上身向前,鷹隼般的眸望着城下步步逼近的北宮大軍。
他的身旁,幾百名弓箭手立刻到位,尖銳的箭尖在陽光下閃過一道道寒芒,對準了北宮兵最前面的撞車。撞車四周,北宮兵與奮起反抗的慶州軍正打得如火如荼。
彎刀長劍,赤血長殷。
然而這一切,都沒阻止住撞車前進的步伐,孫正胥眸光驟緊,表情緊繃如蓄勢待發的美洲豹,只等待時機給敵人致命的一擊。
“將軍,下面也有我們的人!”守城副將見他要放箭,不安的望着城下。那些爲了守城而浴血奮戰將士,不能讓他們死在自己人的箭下。
“沒有其它辦法。”孫正胥表情嚴肅,堅毅的眸中夾雜着幾分別人看不懂的滄桑,“他們是我東祁的勇士,懂得戰場無情的道理,定然不會怨恨與我們。”
守城副將無奈,眼看北宮兵一步步靠近,他眼中生出幾分歉疚與悲痛來。
“放箭!”孫正胥一聲令下,密集箭雨如蝗蟲過境般向城下士兵涌來,頓時慘叫聲連成一片,毫無準備的慶州軍傷亡比北宮兵更加嚴重一些,有的士兵剛揚起長矛,便死在了自家兄弟的弓箭下,甚至連哀嚎都沒來得及發出一聲。
見慶州軍開始放箭,北宮兵也不甘示弱,又一陣密集箭雨向慶州城撲去。
鋪天蓋地的弓箭遮住了半邊陽光,地上,城牆上,就連撞車的表情上面,都橫七豎八的插滿箭羽。撞車依舊在盾牌牆的保護下晃晃悠悠的前進,一個拿盾牌的士兵倒下了,立刻有人補上前,繼續推着撞車前進。
頂着密如狂瀑的箭雨,北宮軍最終將撞車推到了城門前。
“轟!”圓木撞上城門的聲音驚天動地,整個城樓都跟着了晃了三晃,孫正胥在城樓上,幾乎站不穩腳跟。箭雨過後,北宮軍的長梯豎上城牆口,無數的北宮兵踩着長梯,向城樓上面爬上來。
月恆劈手將面前的長梯一劈兩斷,爬到一半的北宮兵從半空中滾落了下去。
慶州城上的官兵有的用長棍推,有的用長矛刺,有的用大刀砍,有的用石頭砸,意圖阻止北宮士兵城牆登陸。北宮兵鍥而不捨,長梯被推倒了又豎起來,前面的人摔下去後面的人又爬上來,慢慢的,慶州軍開始有些吃力,越來越多的北宮兵靠近了城牆上面。
城下,“砰砰”的撞擊聲仍在繼續,城門不支,門栓已經發出吱嘎碎裂的聲響。
門裡面的慶州兵,距離大門三丈開外,手握長劍,身體前壓,皆做好了殊死搏鬥的準備。他們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異常凝重,只等着城門被破的那瞬間,衝上去與敵人決一死戰。
不遠處的高臺上,公子辰冷眼觀望,俊美無濤的臉上一片冰冷。
只要攻破城門,裡面的慶州兵根本不足爲懼,金陵只有五萬禁軍,再厲害也抵擋不住他十萬大軍的衝擊,到時擒下皇甫景,奪了傳國玉璽,整個東祁便成了北宮王朝的囊中之物。到時既爲北宮王朝開拓疆土,也算是爲潯陽報了仇,從此兩不相欠。
上官雲雀站在他身後,一身戎裝英姿颯爽,肩上揹着箭袋,下巴微微上揚給人一種傲氣凌然之感,不敢輕易靠近。
忽然間,一支流箭飛來,直襲向公子辰面門。
進退之中,她搭箭拉弓,一支箭飛快的射出,就在流箭距離公子辰面部還有一丈遠時,她的箭尖準確無誤的射中了對方箭尖,“砰”一聲,兩支箭同進落到了地上。
以爲會得到公子辰的表揚,卻不想對方竟然絲毫不爲所動,冷峭的容顏望着前方,彷彿根本沒有注意到她的存在。這對向來驕傲的上官大小姐來說,無疑是一種莫大的屈辱,正欲開口質問,忽然身後響起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公子辰扭頭,一隊快馬踏得路上塵土飛揚,來人正是北宮南境守城副將。
他怎麼突然來這裡,公子辰面露疑惑。上官雲雀並不認識他,但見來人面色匆忙,定是有什麼急事,便識趣的將到喉嚨口的話嚥了下去。
那人到了之後,匆匆翻身下馬,連馬繮都沒顧上遞到別人手中,直奔公子辰而來。
“末將侯岺參見主帥。”他雙拳過頭,對着公子辰便跪了下來,不等公子辰開口,他又急急的道:“西涼突襲,北宮南境告急,末將奉皇上口諭,請大人火速前往南境救援!”
南境遇襲?!消息猛的在公子辰腦海中炸開。
沉默良久,他心中似乎明白了些什麼。兩個多月前,有人不遠千里將潯陽送去裕州,卻又不肯露面。他爲報潯陽當初相救之恩,出師慶州,卻得到了齊國公一家被救走的消息。在他最後下令攻打慶州城之際,百里玉衍卻忽然如神祗一般地出現,以他的力量,若是想留下保慶州,他想攻破慶州便是沒有那麼容易,可他最後卻選擇了不聲不響的離開。
其實他並沒有離開,是他命人突襲北宮南境,致命南境告急,他的大軍不得不放棄已經垂手可得的慶州,重返南境回援。
他這一招敲山震虎,不但讓世人知道了西涼國的現在的實力,更免除了東祁破城之憂,讓皇甫景得以苟延殘喘。最重要的一點,若是拿不下慶州,便收不了金陵,沒有這個天然糧倉,北宮王朝便無法在短時間內快速發展壯大。
他是怕過於壯大的北宮會成爲西涼第一威脅!
好計策,連他都忍不住爲他拍手叫絕。
“主帥,我們現在怎麼辦?”見公子辰一直沒有作聲,上官雲雀擔憂的問道。長梯上的北宮士兵已經攻上城牆,彎刀揮舞,不少守城的士兵被拋屍城下。
“砰!”一個多粗的圓木又一層撞到城門上,巨響過後,整座城樓搖搖欲墜。
“砰!”又是一次撞擊,大門四周碎石掉落,煙塵紛飛。門栓被撞彎,迸裂出一根根尖銳而細長的硬刺,危險而刺目。
“砰!”
“砰!”
一聲聲,如撞在慶州守城士兵的心頭,每個人額頭上都冒出了細小的汗珠,凜冽寒風吹過,颳得臉頰生疼。可是面對既將衝進來的敵軍,他們半點不敢放鬆!幾聲巨響過後,慶州城厚重的大門再次晃了晃,終於不敵巨大的撞擊,“嘭”一聲掉落,門板墜落掀起的勁風,頃刻間在城門內席捲。
“兄弟們,拿起你們的刀,殺啊!”慶州守城軍將領喊道。
他的聲音很快淹沒的在北宮兵的喊殺聲中,數以萬計的北宮兵魚貫而入,向城中衝來。頓時,廝殺聲,叫喊聲響成一片。城樓之上,蜂擁而上的北宮兵將月恆與孫正胥圍在中間,欲生擒了回去領賞。
月恆手握短刀,揚手一揮,前面幾人齊齊被割斷喉管,吭都沒來得及吭氣,便倒下了。
就在這成敗得失的關鍵時刻,北宮大軍鼓聲忽然止住,鉦聲頓起。尖銳刺耳的鉦聲在戰場上回蕩,正在浴血奮戰的北宮兵面面相覷,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北宮兵敗已成定局,爲何忽然間鳴金收兵?
鉦聲越來越急,不明所以的北宮兵立刻放棄即將到手的城池,匆匆後撤去。孫正胥更是一臉茫然,不知對方突然之間出了什麼狀況。城已破,此時退兵,究竟意欲何爲?
這其中的機密,只有月恆與流光清楚。
月恆心中一塊石頭落地,長舒一口氣收起了短刀。流光亦是在北宮兵集體撤退後,抹了一把臉上,長劍歸鞘,鬆了一口氣。
三天三夜的戰爭,終於以北宮兵不明所以的退兵劃上了句號。
等前方傳來北營整軍拔營的消息時,慶州軍所剩不多的將士歡呼雀躍,慶祝這次不知因何原因而得來的險勝。總之,不管是因爲什麼原因,慶州城守住了!
與此同時,程小野帶着孟荼回了客棧,她讓小二送來洗澡水,爲孟荼洗掉一身血污。又仔細檢查了他身上並沒有傷口後,纔多少有些心安。看他比原先瘦了許多,怕他是生了什麼病,又讓百里玉衍給他把脈,得知他的確無礙後,才放了心,讓他好好休息。
入夜,程小野守着孟荼入睡後,才準備回房。
走廊轉角處有個窗戶,路過時,忽然見處面身影一晃,再看,人卻已經不見了,只見地上多了一塊石子,石子上綁了一張字條。
打開一看,上面寫着:子時,城外荒林,一個人來。
落款公子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