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紀灃提醒,皇甫景恍然大悟,這些天纏繞他心頭,攪得他心神不寧的謎底終於揭開。
百里玉衍想要救出自己的妻兒,又怕傷及妻兒性命不能光明正大的向北宮開戰,於是把他當成了炮灰。
靠,你們打你們的,關我什麼事?
明白過來的皇甫景勃然大怒!
“豈有此理,百里玉衍簡直欺人太甚!”他怒目圓瞪,就在衆人以爲他要出什麼狠招時,他攸的一拍桌子,“來人,傳令下去,我們不打了,去告訴夏侯濬,我們開城門,放他們大軍過慶州,要打讓他們滾到北宮戰場打!”
衆大臣一聽,汗都下來了。
他們陛下這是要把國門打開,引狼入室啊!
“皇上,萬一事情並非紀大人所言,我們將西涼大軍放進來,就是引狼入室,到時候後悔就晚啦!”大理寺卿第一個站出來反對。
“若不放他們通行,到時候西涼大軍打進來,受苦的,可是金陵城全城的百姓啊!”有一個大臣出列,聽聲音,他是在支持皇甫景的決定。
皇甫景愈發猶豫起來。
放與不放,只在他一念之間,可如果不放行,以東祁此時的國力,戰敗只是早晚的事,倒不如與百里玉衍言和,或許事情還有轉換…的餘地。可百里玉衍的爲人,他又有點信不過。萬一他賴在金陵城不走了,他打打不過,趕趕不走,該怎麼辦?
就在他猶豫不決只是,前方快馬來報:“皇上,不好了,西涼派人在城門前叫陣了。”
“啊,來得這麼快……”
“他們要打進來了,皇上,怎麼辦啊……”
一些從未經歷過戰爭的文臣慌了陣腳,亂作一團,以至於連基本的禮節都忘了,直呼皇帝怎麼辦。
“一羣膽小的懦夫!”兵部侍郎冷嗤,瞥了那羣瑟縮在一起的人們一眼,從隊列中站出來,對着皇甫景拱手道:“皇上,臣請命帶兵出城迎戰。”
一干人彷彿聽到什麼驚世駭俗的消息,睜大眼睛,不可思議的看着他。
迎戰,瘋了嗎?!
皇甫景雙眉緊蹙,沒作聲。
他還在猶豫究竟打還是不打,從心底裡說,他不願意做這個炮灰。
“皇上!”戰事十萬火急,分秒必爭,兵部侍郎有點兒急了。
“愛卿少安毋躁。”皇甫景一張臉帶着前所未有的嚴肅,沉聲說道:“張蓼何在?”
隊列中有一人走了出來,“微臣在。”
殿中衆人不是緊張的臉色蒼白,便是與人交頭接耳不知商量着什麼,只有他面色從容鎮定,帶着泰山崩於眼前而面不改色的氣度。
“國難當頭,愛卿可願爲朕分憂?”
“爲國效忠,乃臣之本分,縱萬死不辭。”
“好,”皇甫景拍案定乾坤,“朕封你一品御史,前往西涼大軍駐地議和。只要夏侯濬肯停戰,朕願放他們過慶州。”
此言一出,衆臣子又是一陣七嘴八舌地議論。
有人覺得可行,有人此舉會招來更大的災禍。可說歸說,議論歸議論,他們也沒有更好的主意,事情就這麼定了下來。
張蓼未帶一兵一卒,隻身去了西涼大營。
聽聞是東祁派來的特使,官居一口,夏侯濬親見接見。
又見他不卑不亢,在心底裡高看了他兩眼,“單槍匹馬闖我西涼軍營,有膽識!你說你此來是爲議和,本將倒是想聽聽,東祁皇想怎麼個議和法。”
“爾等停止攻城,我方打開城門爲西涼大軍借道慶州。”張蓼正色道。
夏侯濬聞言挑挑眉梢,忽然哈哈大笑起來,“我軍從東祁邊境一路殺到金陵城,勢如破竹,無堅不催。這小小的金陵城,不出兩日,我方必能拿下,何須與你談條件?”
張蓼聞言輕搖頭顱,“將軍勇猛,在下的確佩服,可將軍也該知道,金陵乃是東祁國都,兵力自然是那些邊陲小城所不能比擬的。就算將軍五十萬大軍士氣蓬勃,我方拼死抵擋個十天半月還是不成問題。倒是將軍,在下聽說,將軍在西涼皇陛下面前許下軍令狀,半月內拿不下金陵城,便要提頭去見。”
“算算從出發到現在,剩下的時日可是不多了。”說着,他裝模作樣的掐着手指算日子。
夏侯濬臉“唰”的黑了。
的確,他在百里玉衍面前立下軍令狀,若半月內拿不下金陵城,就要提頭回去。
現在已過大半,他心中清楚,五十萬大軍就算士氣再高,戰鬥力再好,真要想攻陷一個國都,並沒有想象中那麼容易。
張蓼所言,句句非虛。
可他來打的是金陵城,放他去慶州又有何用?
想到這裡,他忽然怔住。慶州北側便是北宮國土,他們拿下金陵城,慶州的大門自然就會對他們敞開,而那時,北宮城距離他們也就只有一步之遙。
只要大軍繼續向前推進,便可打到北宮城。
原來如此!
夏侯濬一拍腦袋,百里玉衍真是好計策,居然把他也矇在鼓裡了!
“恐怕要辜負東祁皇的好意了。”想明白了的夏侯雋濬笑意不達眼底,“吾皇要的是金陵城,並非北宮王朝,大使還是請回吧。”
說完,就要下逐客令。
他此來攻打金陵,就是爲了不讓百里玉衍救出他們母子。若和談一事答應了,到時劍指北宮,人還能救不出來麼?所以他就算明白了百里玉衍的意圖,也不能答應和談!
張蓼大驚,平靜的臉上出現了陣陣龜裂。
如此一舉兩得之事,夏侯濬一口回絕,實在出乎他的預料。正欲開口,忽然帳外進來一人,“東祁大使莫要驚慌,貴國提出的條件,我西涼同意了!”
來人正是月恆。
夏侯濬聞言,不滿的向他看了過來,“月頭領,別忘了你的身份!”言外之意,是否與對方講和,是他主帥的才能做的決定,一個前鋒有什麼資格插嘴?
他的意思,月恆自然明白。
“末將自然不敢忘。”月恆笑得高深莫測,他伸手,從袖中將一個明黃色的什麼掏了出來。夏侯濬定睛一看,竟是聖旨。
“夏侯將軍,此乃大軍出行前,皇上給末將的密旨,您自己看吧。”
夏侯濬滿臉疑惑的接過聖旨。
打開一看,他登時怔住,身子一軟跌進椅子中,“這,怎麼可能……”他驚得忘了合上嘴巴,端着密旨的手在不停顫抖。
怎麼可能?
密旨上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若是東祁派使者求和,有關和談一事,全權交由月恆決定。和談成功後,由月恆率領五十萬大軍揮師北上,通過慶州,直達北宮邊境,發動總攻。
“護國公,還有何疑問嗎?”月恆開口問道。
夏侯濬認命的搖頭。
事到如今,他還能有什麼疑問?百里玉衍不但對此次戰事瞭如指掌,就連發兵攻城後東祁皇的應對方式,都預測的準備無誤。
如果他膽敢違抗聖命,恐怕還有後手在等着他。
心中苦笑,他百般阻撓,以爲用對了辦法,沒想到,竟然是在爲別人作嫁衣。
實在可笑至極!
“既然護國公沒有異議,那此事就這麼定了。”他轉過頭,對着張蓼開口道:“請特使大人回去轉告東祁皇陛下,明日午時我大軍通過金陵城前往慶州。若貴國陛下肯行個方便,我們也會堅守原則,絕不攪擾城中百姓,更不會濫殺無辜!”
“好,在下定會將原話轉達,明白午時,金陵城門準時爲閣下敞開。”
“一言爲定。”
“一言爲定,告辭!”
第二日,月恆帶領五十萬大軍自金陵城中通過,又路過慶州,直達北宮邊境。直到大軍兵臨城下,北宮軍才慌了神兒。
“皇上,大事不好了!”邊關守衛十萬火急的趕到城中,將消息報告給北宮玉麟。
至此,他才明白百里玉衍出兵攻打東祁的真正目的。
他頓時火冒丈。
這些天,他聽了北宮雪的話,未做出任何對她不利的事情。沒想到,最後竟然是自己被那個女人玩弄於股掌之間,以至於連聲東擊西如此明顯的戰術,都沒能察覺出來。
惱怒之下,他徑直來到了用於軟禁北宮雪的薈萃宮。
北宮雪正坐在桌案旁,若無其事的抱着兒子。不知她在對兒子說些什麼,母子不時爆出陣陣笑聲。
“北宮雪,你好大的膽子!”北宮玉麟惱羞成怒,上前一腳踢開了房門。
“撲通”一聲,房門大開,正在孃親懷中聽笑話的百里星辰被嚇了一跳,擡起小臉茫然不知所措的望着北宮玉麟。
如墨的眼眸,滿是不可思議的神采。
“辰兒不怕,”北宮雪拍着他的後背,柔聲說道:“還記得孃親囑咐你的話麼?”
小星辰點點頭,眸中慌亂一掃而空,“辰兒記得。”
“辰兒乖,孃親今生沒能保護好你,若是有來生,孃親一定保護好辰兒,絕不讓辰兒陷入危險之中。”說着,她雙臂用力,摟緊了兒子。
她知道,這一天遲早會來,看北宮玉麟的模樣,看來今日她們母子難逃此劫了。
她不願傷害百里玉衍,所以只能在生與死之間做一個抉擇。她情願選擇與兒子一起犧牲,也不會讓他涉足險境,這便是她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