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若溪一看攔車的那膀大腰圓凶神惡煞的壯漢也呼吸一緊,聽他問是酸豆角的事兒,忍不住皺起眉頭。難不成是長青酒樓的對手,沒法對付長青酒樓,就拿她們來下手?
“這位壯士!我們不認識你,請問是哪裡得罪了壯士?”姚滿屯緊張的下了牛車,握緊手裡的鞭子,如果有異變,他就揮鞭子。
“我說你們跑這麼快,叫了幾遍都沒聽見!跟我去源德酒樓,我們買酸豆角!”那壯漢粗氣粗氣的招呼。
姚滿屯和王三全對視一眼,都鬆了口氣,還以爲是找茬兒的!姚滿屯放鬆警惕,歉意道,“真是對不住了,我們拉的酸豆角都賣完了,只能等明兒個再拉來了。”
“你敢瞧不起我們酒樓!?老子讓你瞧瞧厲害!”那壯漢一聽大怒,揮着小腿粗的胳膊上來就要掂姚滿屯。
“住手!你們要買東西就有個買東西的樣子,又不是我們求着賣給你們。”姚若溪冷喝一聲,握緊手裡的柺杖。這人一看就知道是個大力士,要是不攔着,姚滿屯的胳膊到他手裡怕是要斷了。
王三全嚇了一跳,他們都是實誠的莊稼人,對方這一看就不是好應對,沒想到這外孫女看着聰慧,竟然初生牛犢不怕虎。急忙轉過來要捂着姚若溪的嘴,不讓她再錯話,防備的看着對方。
姚滿屯也嚇的變了臉,後退兩步,強裝鎮定道,“這位壯士要買我家的東西就請好好說話,不要動手動腳。”
“老子來叫你們是看得起你們,少廢話快給老子過去!別讓老子來硬的!”那壯漢不聽,還要上來抓人。
“楊山!”一聲不緊不慢的制止傳來,從人羣裡走來一個十七八的公子哥,一身薑黃色繡圖案紋綾綢直綴,相貌英俊,眉眼精細,微眯着眼打量姚若溪和姚滿屯三人。
那叫楊山的壯漢忙收斂怒火,恭敬的到那公子哥身旁抱拳行禮,“少爺!這家不識好歹,竟然不願意跟小的去!”
楊玉功擡了下手中的摺扇制止他,勾起一抹玩世不恭的笑,“在下隨從冒犯幾位,還請見諒。只是你家那酸豆角,我源德酒樓是真心誠意想要買,長青酒樓給你們多少錢,我們源德酒樓翻倍,那酸豆角以後就只能賣我一家,不許再賣給除我源德酒樓之外的人!”
翻倍的錢可不是好拿的!而且家裡的酸豆角二十罈子,就算今兒個賣掉五罈子,剩下的也有一千多斤,源德酒樓怕是也買不完。再說現在家裡還在一直做這酸豆角。
“這位少爺對不住!我家酸豆角做的多,如果你們也要,別人啥價兒,也賣給你們啥價兒就是了。”姚滿屯突然覺得,即使做些小本買賣也是不容易的。也更加理解閨女讓他念書考取功名的意思。如果他現在有功名,那至少別人不會對他們這麼無理。
楊玉功一聽姚滿屯說自己吃不下大量的貨,兩眼危險的眯起來。
“呦!楊少爺這是……在大街進貨?這父女是我範某的朋友,也是我們長青酒樓的供貨商,不知道是哪得罪了楊少爺,範某在這給楊少爺陪個不是,還望楊少爺大人有大量,原諒則個!”範掌櫃笑呵呵的快步過來,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給楊玉功道歉,把他的話全堵上。
“範掌櫃。”姚滿屯和王三全看到範掌櫃維護他們,頓時心生感激。這個叫楊山的主僕,看着就不像好人樣的。
範掌櫃笑着衝倆人點點頭。
楊玉功嗤笑一聲,“本少爺可是看見他們拉着幾罈子酸豆角到長青酒樓找人,還被趕了出來,範掌櫃說啥供貨商,這就有點說不過去了吧?難不成只許你們買,就不許我們源德酒樓買?”
姚若溪始終皺着眉毛,兩家酒樓競爭這種事兒,她一點也不想摻和進去,“我家的酸豆角還多得是,我們也只是莊稼人,實誠做點小買賣,不光你們誰要買,別人來買,只要有貨,我們都賣。”
姚滿屯見閨女使眼色,拉着王三全給幾人拱手行禮,“這位楊少爺要幾壇酸豆角?我們明天就拉來。”
“那就先給本少爺來個十罈子!”楊玉功哼了一聲。本想把這賣酸豆角的捏在手裡,沒想到竟然借兩家都買的勢,反而高起來了。
“十罈子是一千斤,還請楊少爺多少交定錢吧!”姚滿屯怕明兒個拉來,再出啥變故。
楊玉功給身後的小廝示意,讓他拿銀子。
“給你們。”那小廝掏了一兩銀子遞給姚滿屯。
姚滿屯謝過,又跟範掌櫃點頭招呼了,忙趕了牛車,帶着姚若溪和王三全出了新安縣,連涼粉也不吃了。
王三全心有餘悸,真怕兩家酒樓競爭,神仙打架,他們凡人遭殃。再一看姚若溪,垂着眼思考的樣子,王三全若有所思。
等到了三王嶺,王三全留了姚滿屯和姚若溪在家吃飯。
姚滿屯悄聲和姚若溪商量,“今兒個不光賣錢,還得了不少賞錢,你姥爺也跟着跑了一趟,連飯都沒有吃。這個一兩銀子,爹的意思是給姥爺作爲辛苦費咋樣?”也省的程氏又逮着她們罵一頓難聽的。
姚若溪點頭,王三全是個聰明人,對她們也算有幾分真心在,她不反對孝敬王三全。
銀子拿給王三全,他推辭了下,就大方收下了。
程氏見到銀子,對姚滿屯和姚若溪在家吃飯也沒有難聽話了,還炒兩個雞蛋給父女倆吃,打聽掙了多少錢。
“豆角是五文錢,六文錢一斤收的,賣是十文錢一斤賣的。除掉本錢也不掙多少。”姚滿屯怕她再起心思,沒有說具體的數兒。
“你打聽那些幹啥!快拾掇了東西,我等會出去收豆角,順便送姚滿屯和三丫頭回家。”王三全說着大口的吃飯。
程氏撇了下嘴,起身準備了一葫蘆水,麻布袋等物,放在牛車上。
姚若溪三個也吃完了飯,王三全送了父女倆人到槐樹村。
三人到家,就見家裡坐了好幾個媳婦婆子在說話,見姚滿屯回來,都不自覺的伸長了脖子,探視的看着。
王玉花笑的有些勉強,這些人有的上午過來的,有的下午過來的,上午來過下午又過來,七嘴八舌的說話嘮嗑,都坐了一下午還不走。
姚滿屯看到家裡串門的人也嚇了下,實在有點多,也有點熱鬧了,見毛氏許氏也在,他打了招呼。
“酸豆角賣掉了嗎?賣了多少錢啊?”許氏有些迫不及待的問。因爲等了個把月,纔等到姚滿屯出去賣酸豆角。
“賣完了,就是成本有點高,沒賺幾個錢。”這話沒告訴程氏,姚滿屯自然也不會告訴許氏。
“沒賺幾個錢那是幾個?還怕我們借錢咋着?”幾個媳婦哈哈笑着打趣。
“大伯孃和三嬸不賣草帽子了,準備改賣酸豆角?”姚若溪笑眯眯的下了牛車,過來。
毛氏和許氏面色一僵,心裡暗惱。
其餘跟來的人也無非是心裡實在好奇,存了點希望,跟過來瞧瞧。見姚若溪說這話,都知道二房教大房和三房做草帽子只怕也不情願,現下又打人家酸豆角的主意,怕是就讓人厭惡了。
“我們是想買點酸豆角吃,你們還沒賣,不知道啥價兒,這次都等着。知道了價錢,也還給錢啊!”林鳳娥笑着溫聲道。
“批發賣是十文錢一斤,零賣十二文錢一斤。不過大家都是親戚鄉里,今兒個就讓大家嚐嚐鮮兒,也不說啥錢不錢的了。”姚若溪說着給王玉花使眼色。
王玉花心裡憋氣。不要錢白吃,這得分出去多少酸豆角?!十二文錢一斤,又要損失一大筆錢了!
姚若霞看着忙道,“頭裡幾位伯孃嬸子也都沒說,家裡忙亂的也忘了。我這就去開罈子,給伯孃身子拿豆角。”
王三全笑呵呵的和姚滿屯把空罈子搬下來,又去搬了一罈子酸豆角開了封,拿了專用筷子,撈了酸豆角過了水,放在菜筐子裡。姚若霞端着讓衆人自己拿。
本來是打聽消息的,現在白吃人家一頓酸豆角,衆人笑的都有些訕訕的,不過也有想要的,上來拿了一把。
有一個上去拿的,幾個人就都各自拿了。
“不知道這東西好不好,就還沒來得急給爺奶送。大伯孃多拿些回家,別回頭不夠吃的了。”姚若溪微微笑着招呼毛氏。
“那我就不客氣了,一塊拿回家,省的你們再麻煩的送過去。”毛氏掃了眼姚若溪,笑着上去把菜筐子裡剩下的都拿了。
衆人拿了東西,這才都離開。
王三全看着三閨女微微搖頭,連打發人都不會,三閨女非得要吃這妯娌的虧不可!
王玉花卻還沒有想到,兀自坐着生氣,“十幾斤酸豆角,一百多文錢,就這麼沒了!這回吃了,下回肯定還會再來要!”
“娘!下回你就說咱家不賣零的,只賣整一罈子,開了口一整罈子就都壞了。”姚若溪看她一肚子氣,提醒她一句。只要不是存心找茬兒,這一句就足以打發了。
王玉花琢磨了下,嘆口氣,也只能如此了。
等送了王三全回來,姚若溪把今兒個賣的銀子都給了王玉花,讓她數錢。
王玉花看着幾個小銀錠子,忍不住眉開眼笑。姚若萍急忙湊上來,“這麼多錢!?給我點零花吧!上次都給朱敏兒做衣裳,我也要做新衣裳!”
“錢還沒捂熱就想着花,沒有!”王玉花笑喝一聲,先粗略的數了一遍,又看了看門外沒有人,這次又細細的數第二遍第三遍。
“娘!有三妹當家,你以後就等着數錢吧!”姚若霞也很是高興,趁機對王玉花洗腦。
“小丫頭片子,這是走了狗屎運才掙這些錢!”王玉花嘴上說的不以爲意,心裡臉上都開心的不得了。她可是從來沒有拿過這麼多銀子的。沒想到三丫頭還真有辦法,竟然真的掙了錢了。這才短短几個月,要是長此以往,以後說不準她還真能做個富家太太呢!
姚若霞看她很是高興,也不再說多的。反正娘有的錢數,心裡高興。以後三妹再讓做啥事兒,娘肯定聽的也更多着些!
姚滿屯則是逮着時間就拿着書念,若說開始他還有絲絲退縮,想着先多幹活,等家裡慢慢好起來,時間更加充裕起來再發狠唸書,可今兒個的事兒讓他有了危機意識。唸書考功名,刻不容緩!
姚若溪則繼續編寫自己的成語故事。她從小總是被村裡的小孩欺負,沒什麼人玩到一塊,久而久之,家裡的書都被看完了,寫完了,爺爺看她用功,把家裡的收音機換成了彩電,大把的時間,大大小小的節目她看了不少,中國成語故事就是一個。
現在寫出來,先教給若霞和若萍,再等兩年小四大了,正好教給小四。
次一天早早起來,王玉花和姚若霞做了早飯,那邊王三全就來送豆角和辮子了。
大家一塊吃了早飯,姚滿屯又出去姚滿堂家借了牛車來。
隨着一塊來的還有姚富貴和姚滿堂,說是來幫忙的。
姚滿屯推辭不掉,只好道了謝,麻煩兩人幫忙,把源德酒樓要的十罈子酸豆角和濟生堂藥鋪的一罈子都裝了車,兩輛牛車一塊出發。
姚若萍也瞅着機會,溜上了車,跟着一塊出來。
幾個人趕到新安縣,找到源德酒樓,那楊山看見幾人拉來了酸豆角,直接帶幾人到了酒樓後門卸車。
立馬幾個幫廚和夥計上來把罈子都搬下去。
“別搬完了,這是十一罈子,有一罈是濟生堂東家的!”姚滿屯見幾個人土匪一樣,三下五下就搬完了,忙留住一罈子。
“還給別人了一罈!?”楊山唸了一句,不過對方是濟生堂,只輕哼一聲,拿出銀子,“已經給一兩銀子的定錢,十文錢一斤,總共一千金,這是九兩銀子,你可看好了!”
姚滿屯忙應聲,把幾個銀錠子看一遍,這才裝了起來。
“我類個乖乖!這一趟就賣十兩銀子?!”姚滿堂驚愕的瞪大眼,一臉的不敢置信。
姚富貴也一臉精光,笑道,“二哥這不顯山不露水的,原來是悶聲發財呢!”
“這個光本錢就花了一多半呢!”姚滿屯說着把錢袋子遞給了姚若溪拿着。
姚富貴看着眼神閃爍,這麼多銀子,竟然交給一個丫頭片子拿着。
姚若萍伸手搶過錢袋子,“給我拿着!”
“嗯?”姚若溪挑起眉毛。
姚若萍擡眼見她眸光含着肅冷,被她盯着看,如鋒芒在背一樣,心裡一滯,萬分不情願的又把錢袋子還回去。
姚若溪把錢袋子收好,幾個人趕往濟生堂。
半路停在一個麪館門口,姚滿屯下了牛車,“大堂哥,三弟,你們先跟我爹在這叫倆菜,吃碗麪。我帶小溪去看看腿。”
“哎呦!二哥手裡掙了錢了,若溪這丫頭是該看看腿了。我也怪擔心的,這天還早,咱一塊去吧!等會再一塊吃也就是了。”姚富貴一副憐憫的樣子看着姚若溪,卻不肯進麪館。
王三全看着,知道姚滿屯不想讓人知道姚若溪的腿一點希望沒有的話,他眸光一轉,呵呵笑道,“我是餓了,讓她們父女去藥鋪就是了,你們倆陪我這老頭子吃碗麪吧!”
姚滿屯感激的看了眼王三全,“我先去叫菜,把錢付了,你們放心吃。”然後進去,叫了三碗滷肉面,又叫了兩盤菜,一葷一素的。
姚富貴飛快的撇了下嘴,一口氣賺那麼多錢,加上昨天的也有十好幾兩銀子,竟然也不給吃頓好的!
王三全笑着拉兩人進了麪館等飯。
姚滿屯這才趕着牛車,到了濟生堂來。
於廣旭和於晉然都在,讓夥計搬了罈子下來,給了姚滿屯五兩銀子。
“這…這太多了,總共九十七八斤的樣子,一兩銀子也就夠夠的了!”姚滿屯一看,又把銀子推了回去。
“這罈子也一塊買下了,多的就不用找了。”於廣旭笑容和煦的讓人上了茶,端了點心,請姚滿屯坐。
姚滿屯拿着銀子覺得有點燙手,這有錢人家難道都這樣嗎?出手幾兩銀子打賞了,連眼睛都不帶眨的。不收還不高興!?不過他沒忘大事,“於二爺,我閨女的腿,我還想再找個大夫看看。您看哪有出名的大夫,我們也不認識,您給我們引薦一下。”
“先稍等。”於廣旭出去把鋪子裡兩個醫術最好的大夫都叫了進來。
倆人都給姚若溪把了脈,得出的結論都是氣血筋脈不足,才導致無法站立行走。
姚若溪猜測自己這腿只怕骨髓也有問題,腳也有問題的。
徵得姚滿屯同意,告罪了一聲,兩個老大夫讓姚若溪進了屋,看了她的腿,捏了腳,倆人都搖頭。
其中一個上次就給姚若溪看過,“小姑娘的腿倒是比去年情況要好了一些,可要想全好,徹底治好……”他搖搖頭,“不若這樣,老夫先開些藥,你們抓了回去吃。待找到那國醫聖手,相信也更容易醫治。這樣總拖着,會把孩子腿拖的更壞。”
現代的時候就是因爲拖的太久,纔不好治。姚若溪雖然不想喝苦藥,還是把錢袋子遞給了姚滿屯。
“麻煩大夫給我們開藥吧!”姚滿屯想了下家裡這段時間掙的錢,雖然不多,但先治着,能讓閨女放掉一個柺杖也是好的。
於廣旭正要說不收藥錢了,就見姚若溪微微笑着看過來,輕輕搖頭。他心下一轉,知道姚若溪怕是不想多暴露先前賣鹿賣麝香和黃金甲魚的事兒,遂也就沒有說。
姚若萍看着光抓藥一下子就花掉了一兩多銀子,頓時小臉有些發沉。
父女三個拿着藥出來,姚若萍就拉住姚滿屯的袖子撒嬌,“爹!天馬上就涼了,我還沒有做衣裳。去年都沒做,給我買塊不做身衣裳吧!”
“這縣裡東西貴,等回去讓你娘帶你們到八里鎮買。你們都買!”姚滿屯遲疑了下,勸着她坐上牛車。
“可是八里鎮的東西沒有縣裡的好!”姚若萍撅着嘴不滿。而且娘越來越喜歡小三,都不喜歡她了,也不會給她買好布的。
“都一樣的啊!那豆角家裡賣五文錢,四文錢,這縣裡都六文錢了。”姚滿屯讓倆人坐好,回頭去找王三全幾個。
姚若萍見他不聽,推了把姚若溪。示意她說話。
姚若溪抱着幾包藥聳聳肩,沒有理會她。姚若萍氣的拉着臉,連翻了幾個白眼兒。
等找到王三全和姚富貴,姚滿堂的時候,三人已經吃完了。姚滿屯問了三人都吃飽沒,王三全代說吃飽吃好了。姚滿屯這才又叫了三碗麪,父女三個吃了。
姚富貴拿了姚若溪的藥包聞了聞,“吃了這藥,就能把若溪丫頭的腿治好了?”
“不能呢!說是先吃着,會越來越好的。”姚滿屯看了眼磨的光溜溜的柺杖,心裡盤算着等回去他也去遠地方收豆角。既然這酸豆角好賣,那別的酒樓肯定也能賣掉,就能多掙些銀子了!
姚富貴露出個就知道的表情。打孃胎出來就腿瘸,要是能治好纔怪呢!不過也幸好這丫頭腿瘸,雖然他不想承認,這小模樣長開定也是個美人胚子。小小年紀讀書識字,手又巧,那媒人不把門檻踏破?
這麼一想,姚富貴琢磨起自家閨女來。
等回到家,就叫了正掐辮子的許氏說話,“你說咱家的倆閨女也讀書識字咋樣?”
“說啥屁話呢!丫頭片子讀書有啥用?再說去哪念?哪有那個銀子?光兒子唸書每年都要二兩多銀子,還越往後越多。”許氏直接白了他一眼。
“當然是不花錢的!那王三全不是教了若溪幾個丫頭唸書識字,咱讓春桃和春杏也過去,讓她念書的時候也教教咱閨女。多識字又沒啥壞處,跟那丫頭玩的好了,還能得不少好處!”姚富貴露出個你沒見識的表情,跟她解釋道。
“跟着那個賤丫頭唸書?”許氏高高的挑起眉毛,心裡盤算了下,就露出算計的笑來,“不錯!我上回見那死丫頭描畫的字看着還怪工整的。讓春桃和春杏過去跟她學學,一家人她還敢不答應?!”到時候在她家吃些好的,做了啥東西,掙了多少錢也都能知道了。
想通了這個,許氏催促着姚富貴趕緊的去跟姚滿屯說,“先讓你二哥答應下來,到時候王玉花那賤人不答應也沒辦法!”
姚富貴就是這麼想的,起身去找了姚滿屯,說是來家幫忙壘個豬圈,把這事兒跟姚滿屯說了。
姚滿屯第一想法就是拒絕,三閨女啥性子,他當爹的也知道,怕是不會教春桃和春杏姐妹。再說她還要學了那些書還要教自己,再想着家裡幹活掙錢的,也沒有多餘的時間。
看他神色,姚富貴就猜到他要拒絕,忙拉着姚滿屯訴苦,啥分家後日子不好過,又要孝敬老宅,又要孝敬許氏孃家那邊,家裡三個孩子要養活,五張嘴都要吃飯。姚及第唸書花多少多少銀子。
“二哥放心!筆墨錢不會讓二哥掏,我給倆丫頭準備紙筆。我也知道你家忙,若溪丫頭怕是也不少事兒,也不佔她多少時間。只每天抽空教教倆丫頭,讓她們在一旁唸書練字就是了。”
話都說到這份兒上,姚滿屯還要說,姚富貴哭喪着臉,拉着姚滿屯小聲道,“不瞞二哥說,我家那口子沒見識,又不會教閨女。兒子在學堂跟着夫子學了,家裡的倆丫頭沒個人好好帶着教,我這不放心啊!二哥不知道,我看到若溪和若霞姐妹知書達理的樣子,心裡甭提多羨慕二哥了!二哥就當可憐可憐我當爹的一片心,也不要咋教,相信跟若溪和若霞姐妹學學,我以後也少操點心!”
姚滿屯見他說的懇求,又想到姚春桃和姚春杏時不時趕到飯點摸到家裡吃一頓,要是自家可以,要是別人,孩子再大點,怕是就會說閒話了。閨女教不好,當孃的責任的確很大。終於點了頭,答應下來。
“不過小溪也忙,怕是最多每天能抽一個時辰教她們。”
“行行!能抽一個時辰教就很好了!日積月累,我家春桃和春杏,也會像若溪一樣聽話懂事,知書達理的。”姚富貴忙笑道。
姚滿屯雖然不會貶謫別人家孩子,可想到姚春桃和姚春杏姐妹,和自家小溪比,還是差了老遠的。要不是三丫頭的腿,怕是這村裡都沒有自家小溪那麼好的閨女了!想到這,姚滿屯心裡更加迫切的想多掙錢,趕快的把姚若溪的腿給治好。
回到家就問王玉花,“小溪的藥煎了沒?”
“那藥不是說了晚上喝?天都還沒黑呢!”王玉花的錢袋子越來越鼓,心裡對腿瘸的三閨女也越來越上心了。看看天,轉身進屋找出姚若溪的藥包拆開,取出一小包,“三碗水煎成一碗,這還不知道苦成啥樣子。”找出濟生堂藥鋪送的舊藥罐子出來洗乾淨,準備晚上煎藥。
姚滿屯則是看着三閨女和大閨女越來越工整的字欣慰的點頭,再一看二閨女,忍不住搖頭,“若萍!你拿筆的姿勢不對,筆要拿直,手腕使力。”
姚若萍很是不耐煩,練這個有啥用!又不能吃不能喝,不能換錢。轉頭叫王玉花,“娘!啥時候趕集扯布啊?你說好了要給我做一套新衣裳的!”
“叫嚷個啥!少不了你的!一天到晚啥都不會幹,就知道會花錢!”王玉花高聲罵了句。
姚若萍拉着臉塗了一張紙,揉揉扔掉,重新再鋪開一張。
姚滿屯搖搖頭,看姚若溪心無旁騖的模樣,一時有些不好說,等天黑漸漸黑下來,姚若溪收了手,這才把姚春桃和姚春杏來學讀書的事兒說了,“…你三叔也擔心春桃她們,想讓她們學好。我已經答應下來了。筆墨紙張他們自己出。”
“跟我學?”姚若溪眉頭微挑。怕是學讀書是假,而是打着讀書的幌子,想幹別的事兒!
“你每天抽一個時辰,半個時辰教她們就是了。漸漸的認了些字,她們也就能自己念懂書了!”姚滿屯看她不高興,又解釋。
姚若霞頗有些擔心的皺着眉毛,聽姚滿屯這話,撲哧笑了一聲。爹當誰家孩子都跟三妹一樣,能自己學呢!就是她天天晚上背書,講解,跟着三妹學那麼多,也才學了些皮毛,進度很慢。見姚滿屯看過來,她忙捂住嘴。她真的不是嘲笑,自己的情況和二妹的情況在這擱着,她是不相信還有三妹這樣的人,看幾遍就會了懂了,還能講的頭頭是道。
姚若溪抿着嘴只能點頭。現在這個社會,父母就是天,爹孃說了話,當兒女只有聽的份兒。至少姚滿屯還好言好聲的跟她解釋,也已經答應下來,她有藉口也推不掉。“那就讓她們自己備上紙筆,每天早上辰時吃了早飯過來,念半個時辰的書。下午申時過來練一個時辰的字。其餘時間我沒空。”讓她們別過來。
“早上吃飯後,傍晚吃飯前。她們不會早上不吃飯就過來,傍晚到飯點了賴着不走,就指着吃咱家的飯吧!?”姚若萍不屑的哼哼一聲。那個小賤人,長着嘴就知道吃。饞死鬼投胎的貨色!
“你去傳話兒。”姚若溪看了她一眼,站起來活動了下。
姚若萍眼珠子一轉,就跑出門,到了許氏家傳話兒,特意加重語氣,不吃飯不讓過去。
不過等她一走,許氏就掐着腰在廚屋裡罵了起來,“不要臉的小賤蹄子,還擠兌老孃來了!吃她們一頓咋着了?不就是一頓飯,說的好像吃她的一樣。就她那樣的貨色,以後出門子找不到好人家!家裡再有,也輪不到她的份兒!”
“你說二哥要是生不出兒子來,會不會也像他岳父一樣,留個閨女在家招贅?”姚富貴揮手,讓她別罵了。
“管他招贅不招贅的,反正她們家是沒兒子,一溜全是丫頭片子!”許氏能比王玉花得意的也就是這一點了。
“爹!我們也能唸書了?爲啥非得跟若溪那賤丫頭學?她都沒對我笑過。還有那個若萍,上次就吃了兩個包子,還要打我呢!”姚春桃說起姚若溪姐妹,沒一個讓她滿意的。
“沒眼色的死丫頭,到她們家可不是光學唸書的!”許氏點點大閨女的腦門,拉着倆閨女小聲叮囑了一通,“可給我記住了,別看見點吃的就把正事兒忘了!”她着重叮囑大閨女姚春桃。因爲姚春桃今年七歲了,姚春杏才五歲半不到六歲。她相信姚若溪都會的,自家閨女也不差了。
姚春桃直點頭,鬧着姚富貴給買筆墨紙硯。
姚富貴答應,次一天就麻利的趕集,賣了草帽子,去買了便宜的紙筆,問了那硯臺磨條實在不便宜,就沒有捨得買。
回到家,一臉歉意的帶着姚春桃和姚春杏過來,“二哥!你看…我這給及第買了書,連買磨條硯臺的錢都不夠了,先讓倆丫頭趁着若溪的,過兩天再賣了草帽子,我就給她們買回來!”
“那就回家一人弄一張木板,蘸水寫。”姚若溪淡淡的掃了眼姚春桃和姚春杏。
姚富貴臉色一沉,笑的難看起來。
“先蘸水練筆吧!小溪她們開始寫字的時候也是蘸着水在桌子寫了,擦掉再寫。後來纔在紙上寫的。”姚滿屯解釋道。
姚富貴看他不像說假,心裡好受點,回家找了兩塊木板子過來給姚春桃姐妹,笑着叮囑倆人,“可得聽你若溪姐的話,知道嗎?”
“知道了。”姚春桃轉着眼應聲。
姚若溪和姚春桃同歲,她正月的生辰,比她大了幾個月,姚春桃可是從來沒叫過姐的。
王玉花心裡很是膈應,要是這些天進賬不少,她心情好,姚滿屯又溫聲小意的解釋,姚若溪又勸了,她纔不會有個好臉色。這兩個丫頭分明是來蹭她們家飯的!
姚若溪讓姚滿屯把剛做的桌子搬到院子裡,一人一個小板凳坐,把早上寫的吃飯喝水你我他的淺顯生活用詞拿出來,教姚春桃和姚春杏認字,邊認邊寫。
“不是學《千字文》和《三字經》嗎?”姚春桃看她教的不是書,忍不住撇嘴。
“吃飯喝水這些都不會,學個屁的《三字經》。”姚若萍不屑的斜過來一眼。
姚春桃瞪她一眼,看姚若溪也不多解釋,似是認同姚若萍的話,只得抿抿嘴,拿着毛筆蘸水在木板上練起來。
這事兒沒過兩天,老宅毛氏也知道了,過來看了一回,見姚春桃和姚春杏連自己名字都會寫了,呵呵笑起來,“二弟答應了三弟妹家孩子,可能多答應我們家春燕一樣?”有好事兒可不能讓三房的人全佔了!
王玉花正要反駁,姚若溪點頭答應,“好啊!讓春燕買好筆墨紙硯過來吧!”反正姚滿屯也會看在公正的份兒上答應下來,不若她點頭答應,不用姚滿屯再張口。
毛氏笑着指着了姚春桃和姚春杏用的毛筆和書,“這用的東西是誰的?”
“我們用的東西都是我爹買的!”姚春杏仰着頭回道。
“那我回家也讓你大伯給春燕準備了筆墨,也好過來跟着識幾個字,學學見識!”毛氏回去,就讓姚春燕拿了姚忠舉和姚成材的筆墨紙張過來找姚若溪。
毛氏只這一個閨女,聽話懂事兒,教的也很用心,一雙大眼倒是跟姚滿倉一樣,不像毛氏的小圓眼,看着也很是溫和。過來不好意思的笑笑。突然讓她跟小了幾歲的堂妹學唸書識字,讓她很是有些無措。女子無才便是德,鄉下女孩也沒有識字的。她還是比較喜歡做針線繡活兒。
姚若溪指了桌子的另一面給她坐,讓她跟着姚春桃和姚春杏一塊學。
小四已經走的頗爲穩當了,看幾個唸書,她又是喜歡圍着姚若溪,就好奇的這看看,那瞧瞧,趴在桌子旁看。
姚文昌沐休回來,正見姚春桃三個寫了好幾張的吃飯喝水說話這些,小四也在一旁‘寫,寫’的。他不禁笑起來,“小若雲這麼點就跟着學,長大別是個小天才,七歲成詩,練成大才女呢!”
“三妹,寫。”小四拽着姚若溪給姚文昌看。
“三妹寫得好!”姚文昌抱着她看了眼姚若溪寫的字,真是進步神速,由衷的誇讚。
小四笑着直拍小手。
“你又吃胖了啊,小丫頭!”姚文昌捏捏她的白嫩嫩胖乎乎的小臉。
小四還不懂胖是啥意思,以爲是誇她的,衝着姚文昌笑。
王玉花不是個精細的人,可小四一直都由姚若溪和姚若霞照看,雞雖然吃的少,但魚和肉沒少吃,雞蛋更沒少吃,雜糧也會吃一點,越來越胖乎乎的,又天天跑來跑去的,更是很少生病。
這邊正說着,王金花拎了一籃子青菜帶着趙豔玲過來,“若溪丫頭,我來給你送個學生。你豔玲表妹也不小,你教着家裡的堂姐堂妹,順便多帶我們豔玲一個吧!”
王玉花雖然嫌鬧騰的慌,可是憑啥婆家的人都來了,她孃家的人不能一塊教?不等姚滿屯說話,就道,“大姐買了筆墨紙硯,讓豔玲過來唄!”然後吩咐姚若溪,“連豔玲一塊教了吧!”
“換趙書陽來,她我不教!”姚若溪直接拒絕,幽冷的眼神落在趙豔玲身上。她是嫌麻煩,可多教個人也沒啥,放一隻羊是放,放一羣羊也是放。可趙豔玲小小一點就心思惡毒,小四現在會走了,眨眼就找不着,她腿腳又不方便。趙豔玲這樣帶着危險的人,她不帶。
王金花臉色一沉,頓時黑了。
王玉花那邊看王金花臉色難看,就罵起來,“死丫頭你能耐了啊!教別人都能教,豔玲就不能教了?!”
“大姨非得讓我教個人,也爲了公平,那就換趙書陽來吧!豔玲表妹我教不了,小四害怕她。”姚若溪不着痕跡的冷笑。
王金花想到過年發生的事兒,不由的臉色青白,轉向王玉花,“玉花!爹也都說了,咱們姐妹得互相幫襯和睦着。豔玲那時候小,不知道跟哪學的,我也打了罰了。回家教訓了很長時間。那書上不也說‘人之初,性本善’,我這也是怕豔玲再被人給帶歪了,跟幾個姐姐一塊學,也能學的更好不是?”她想發火,甩臉子走人的。可是想到大兒子快科考了,眼看着還要說親,這些都需要銀子,她壓制着惱火,沒有走,好軟聲軟氣的跟王玉花說話,認錯。
王玉花也想到了過年的事兒,看三閨女冷着小臉,四閨女白嫩可愛,頓時猶豫起來。
姚滿屯看王玉花不好做,再一看院子裡桌旁坐的都是他兄弟家的閨女,想了想,勸姚若溪,“就先教教試一下?都是表姐妹的。”而且兩家離的近,王金花家三個兒子,兩個兒子在念書,真要是好了,以後自家閨女也能多一份助力仰仗。
聽姚滿屯勸話,王金花也抿嘴笑起來,“若溪丫頭就先試試?要是豔玲不學好,告訴我,我肯定狠狠教訓她!”說着推了一把趙豔玲。
“我會好好學的!”趙豔玲忙點頭應聲,一副乖乖的樣子。
姚若溪看看姚滿屯又看看王玉花,別過頭去。
姚滿屯知道這是默認了,鬆了口氣。他也怕自己生不出兒子來,以後閨女被人欺負。忍不住的,現在就想爲閨女以後打算。
趙豔玲留了下來,王金花回家也是拿了趙書健的筆墨紙張來給趙豔玲使。
一張小桌四面都坐了人,姚若溪就搬了王玉花的方几出來自己用。
村裡不少孩子,除了幫襯家務,就在外面跑着亂,上山下河的玩。姚若溪這天天都傳來念書聲,幾個小姑娘圍坐着練字讀書,霎時吸引了不少人。
有人說丫頭片子賠錢貨,早晚是別人家的人,費勁兒唸書沒用,還不如學針線做家務。也有人羨慕,畢竟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唸書的人在老百姓眼裡,那就是高了一截的。
陸陸續續的有人過來串門,還有人打趣玩笑,也要把孩子送來一塊學唸書。王玉花都推了。自家孩子還教不過來,麻煩又耽誤事兒,哪還有那個功夫教別人家孩子!?
趙書陽羨慕的看着小妹天天去槐樹村找姚若溪,回來嘰嘰喳喳說學了幾個字。
忍不住趁手裡沒活兒,出來送趙豔玲,跟着一塊來。看兩個桌子都坐着人,一塊木板掛在柱子上,木板上掛着幾張紙,每一張寫着幾個工整的大字,讓趙豔玲幾個跟着念,唸完一張翻頁。再比着寫。他心裡嚮往,羨慕,要是自己也能學唸書就好了。不由的就有些嫉妒小妹。
趙豔玲也沒有老老實實唸書了,就前幾天聽話,見姚若溪鬆懈,趁着沒人注意她,到廚屋喝水的功夫,摸到幾口罈子,見沒有人來,急忙摳開了口,向裡看,卻只見壓着一塊黑漆漆的石頭,裡面的酸水跑着白沫子。
搞不懂,就連着把幾個罈子都開了口。而罈子裡全是半成品的酸豆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