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鳳娥心裡沉沉的,姚滿屯一直對老宅很是敬重,對苗氏等親人也很是看重,可今兒個上午那場爭吵,本應該氣氛僵冷,卻沒想到反而比之前更加親近溫暖似的,她想到王玉花的心機,又想到姚滿屯一家剛搬來的氣氛,意識到這中間怕是姚若溪做了啥事兒,才讓姚滿屯和王玉花感情不減反增。她心裡忽然有些怕起來。
王玉花本來就是要拿了線團回家鉤,一聽都讓回家,就笑起來,“是該這樣的!總在你家亂哄哄的,也吵的你家不安生。”她還怕就她不來了,會再被許氏那些賤人說壞話。要是都回自己家,那就沒啥問題了。
“可是……我…”林鳳娥想說自己把活計拿到孃家去做,會被弟妹佔有,自己就不落下了。看姚若溪晶瑩冷淡的大眼撇過來,心下不禁一跳。想到她天天往這跑,家裡人不可能不知道。可她再說會被弟妹佔去她掙的錢,那就有點說不過去了。
“我那個毛褲…還沒學會。”心念一轉,她只能找這樣的藉口急忙堵上。
“毛褲是最簡單的,鳳娥姑姑聰慧手巧,保證一學就會了。”姚若溪淡淡的抿嘴笑着誇讚她。
一聲鳳娥姑姑,叫的林鳳娥心裡泛酸,忍不住看了眼王玉花,她突然就滿心嫉妒。王玉花只因生的白些,成親在家招贅,沒受過婆婆一天欺負,雖然如今被趕出來,可現在日子越過越好。姚滿屯對她好似也很上心,又有這樣幾個閨女,單姚若溪一個就睿智聰慧,王玉花何德何能有這樣的生活!?上天對她簡直太過厚愛了!
毛氏已經急忙道,“學鉤那個還不快?春燕也沒學會,哪天再過來兩天,有不會的問問也就是了。”
王玉花點頭應了聲。
林鳳娥不再說別的,只能說等鉤到不會的再過來。拿了線團和毛氏一塊,王金花幾個一塊離開。
沒有了這些人,王玉花頓時鬆了口氣。這些人比着幹活兒,她都不敢鬆懈,唯恐被落後了,更想多掙幾個錢,別都讓別人掙走了。外面的雪一直下着沒停,姚若萍凍的跺腳,躲到裡間,坐在爐子旁烤火。
姚滿屯看着,就把爐子搬到東間正中間,“玉花!小溪你們也都進裡屋,把門關上,這屋裡也就熱了。”
王玉花忙關上堂屋門,正堂頓時暗了下來。當初蓋房子的時候,窗戶開的很大,纔有如今明快的光線。娘幾個挪到東間,圍着爐子坐了,這才重新動手忙活。
姚若溪把剛做好的拼圖給小四玩,整理了姚滿屯寫的策論看。她還沒見過古代科考的策論是咋樣的,教給姚滿屯寫的這些說是策論,卻只是命題作文一樣的文章,讓姚滿屯寫過,然後她在根據現代的那些通用知識講解潤色之後,讓姚滿屯重新寫了。
家裡的書越來越多,也有了幾本雜文類的書,姚滿屯雖然奇怪姚若溪懂得那麼多,但她每每又都是用小家來打比方,或者用尋常小事兒透析,慢慢延伸至民生大事,時間久了,也只當姚若溪看的雜書比較多,人早慧,能一小面看到一大面。卻是比書本上那些東西更加實用。
姚滿屯不是被學裡的夫子教的,而是被姚若溪教出來的,所以對於書本的崇高認知也被姚若溪多次推翻,分析,融合,然後吃透了。
看過姚滿屯新總結的文章,姚若溪指出幾點疑問和缺陷,父女又討論了一番,然後重新再凝練一遍。
姚若溪則繼續編寫她的成語故事。
一家人之間難得享受寧謐的時光。
等雪一停,姚春燕就和林鳳娥過來雞血鉤毛褲的。姚若溪也已經鉤了三條毛褲,小四一條,王玉花一條。姚若霞不用寫策論那些,時間更多些,也給她自己和姚若溪姚若萍一人鉤了一條。王玉花則是鉤了給姚滿屯穿了。
“嫂子看着也學會了,小四幾個有若霞她們就不用你操心,也給自己和滿屯哥鉤一條穿,這個摸着就軟和,穿着也肯定暖和的。”林鳳娥溫柔的笑着,不緊不慢的勸王玉花。
“這個還用你說,早鉤好了也穿上了!”王玉花笑着回了。
林鳳娥面色僵了一瞬,道,“我也想給顯聰鉤一條穿,嫂子看,這個線,我能不能直接從這拿了,回頭該多少錢,嫂子從手工錢里扣掉?”
王玉花皺了下眉毛。
林鳳娥忙道,“要是嫂子不願意就算了,現在還不最冷的時候,顯聰他有前年的棉褲還能穿着。”
“我又沒說不同意。”王玉花雖然不大高興,不過看林鳳娥着實可憐,丁顯聰也很乖巧,不像趙豔玲也不想姚春杏她們,就道,“你手裡這個不是快好了,鉤完之後就先給你兒子穿吧!”反正第一個鉤的都不咋樣,省的拿去賣的時候被壓低價錢。
“哎!謝謝嫂子!這頭一個鉤的不咋好,給顯聰穿了,也省的賣不上價錢!”林鳳娥一臉感激,高興的道謝。
林鳳娥一向問聲細語的勸她,王玉花以爲她說的貼心話,沒有多想。
姚若溪卻是聽的不禁皺起眉毛。開始她沒多注意,現在注意下來,發現這個林鳳娥說話看似都是好聽的,自己琢磨裡面卻另有意思!
姚春燕聽了回去就跟毛氏說了,姚若溪一家都穿上了很貴的鉤毛褲。
毛氏知道,自然又到苗氏耳邊扒拉了一回。
趁着天晴好,苗氏就過來串門來了。
姚若溪一看就給王玉花使眼色。
王玉花不滿的皺了下眉毛,招呼苗氏在爐子旁坐了,笨拙的打探道,“大嫂鉤的毛褲鉤好了嗎?”
她問的隱晦,苗氏是絕對想不到王玉花會關心她,給她好兒,斜了眼姚滿屯,“那毛褲難鉤,手工錢又低,忠舉娘和春燕沒白沒黑的幹也掙不幾個錢,你這就急了?”
王玉花心裡暗罵一聲騷老婆子,面上露出狐疑爲難之色,小聲嘀咕道,“大嫂還鉤不好,我這都不好送給婆婆了。”
苗氏耳朵尖,一下就聽見了,挑眉追問,“送我啥?”
王玉花抿了抿嘴,“我給婆婆鉤了毛褲啊!昨兒個大嫂也說了我給婆婆鉤,她就給公爹鉤一條。”她說完見苗氏面色漸漸的陰沉下來,和麪上的笑形成一副詭異的表情,不禁心裡暗爽。原來挑撥離間這個滋味兒,看見她們內鬥,她這心裡還真是說不出來的痛快呢!
接着笑道,“這天一晴更加乾冷乾冷的,大嫂既然還沒鉤好我也不等了,婆婆既然過來,就把毛褲拿穿上吧!這個穿在棉褲裡面,走路還熱呢!”
下了好幾天的雪,天一晴就挨着化雪,再加上小風吹的冷颼颼的,直往人衣裳縫裡鑽,的確很是冷的。
王玉花把趕工出來的那條毛褲拿出來給苗氏。
苗氏一摸,很厚實軟和,怪道。這王玉花竟然也學會討好,不嗆聲掐尖要強了。
她拿着毛褲回去,走在路上,有人見了一問是老二家鉤給她穿的,紛紛羨慕苗氏。
毛氏一知道就喊着壞事兒,見苗氏果真臉色不太好,她笑的更加燦爛,“娘!晌午吃豆麪條吧!豆麪條容易擀,娘給幫把手。我手笨,春燕正在給爹趕着鉤毛褲呢!”
苗氏心裡精着呢!看毛氏這模樣就知道她壓根沒想這回事兒,她懷疑是王玉花故意挑撥,可憑王玉花那腦子也挑撥不了她。然後就心裡更加不滿毛氏,面上的笑也斂了下來,眼神陰測測的。
毛氏心裡把王玉花罵了個狗血淋頭,竟然給她來這一手!不出門就把手工錢免掉了,還把線團賣給了她!還惡毒的挑撥和苗氏的婆媳關係。王玉花和許氏是分家搬出去了,她們長房要給苗氏和姚正中養老的,可是得一直住在一塊,被婆婆壓着的。不由心裡更是氣恨,嫉妒起分家另過的王玉花和許氏。
許氏和王玉花鬧了那一場,見姚滿屯並沒有責怪王玉花,一個人出面也沒有,晾了她幾天都沒有低頭服軟,心裡也是又悔又恨。她可是鉤了好幾頂帽子記在賬上,都還沒拿到工錢的!而且這一鬧,她也不好再射着臉皮去,聽毛氏幾個也都拿活計回自家鉤,她更是不好過去,就過來找毛氏,想讓毛氏多拿一份線團給她,她從毛氏再過一遍手。
結果剛被苗氏挑剔過毛氏,許氏撞上來又被挑剔了一頓。許氏心裡那個惱,那個恨。
不過王玉花心裡也是萬分捨不得,一天到晚的趕工鉤毛褲,估算着尺寸,也給王三全和程氏一人鉤了一條送去。
這個冬天,王三全也沒出去找活做,隔些天下鄉收辮子,其餘時間就慢慢的在山上逛。慢慢的搭上狗蛋爺爺,倆人合夥,開始端了黃鼠狼的窩。
狗蛋爺爺還驚訝的不得了問王三全,既然有這麼好的法子能扒黃元皮,往年竟然還跑出去做苦工,還掙不幾個錢。
王三全只得呵呵笑,沒有透露姚若溪教的這事兒,只說是往年日子也不難過,這是留的看家本事。
收到王玉花送去鉤的棉毛褲,王三全很是高興,當即就拿去換上了,“穿着正好,貼身還暖和!”
“早幹啥去了?現在纔拿來!大雪都下過一場了!”程氏像往常一樣不滿的責怪王玉花。
“這個東西不好鉤,我手又慢,這不剛鉤好!”王玉花解釋。
姚滿屯暮然發現,程氏不光對他不待見,動輒喝罵,連帶對王玉花也動不動就責怪一通。她們拿着好心過來,還被說成送晚了,見王玉花縮着脖子解釋,心裡有些不是滋味兒,也解釋道,“玉花鉤了好幾個晚上,才趕出來的。”
“要是真有心,早該做好了送來了,你爹孃的都早送去了吧!”程氏依舊的不滿的哼了一聲。
姚滿屯不說話了。
王三全出來就瞪了程氏一眼,女婿閨女有孝敬過來,就該高高興興的接了,哪還那麼多責怪!?
程氏不再說啥,心裡埋怨王玉花去了槐樹村之後心也想着婆家了,肯定是被姚滿屯捏的偏幫婆家,忘了孃家。
隨便吃了頓飯,姚滿屯和王玉花就回家來,姚若萍留下住幾天。
而第一批的毛線溝的衣裳也就當成了練手的,傳到了自家人的身上。再鉤出來的成品,效果比前兩次更加工整精緻。
王鐵花也果然手快,那一筐的線團全都鉤成了成品帽子拿過來,她一來就說,“我家留下了兩頂帽子給我公婆帶,那兩個帽子的線三姐就從手工錢裡除掉吧!”走之前她拿的線團姚若溪給她算過能鉤多少帽子出來的。本想着悄悄漏下姚若溪和王玉花也不一定會知道,又想姚若溪家裡這麼幾個人鉤了這麼久,都做出經驗來了,多少線團能鉤多少帽子都一清二楚,過來就交待了出來。
王玉花把帽子仔細看過一遍,那邊姚若霞算了錢,又把兩個帽子的線團除掉,給王鐵花結算了二兩銀子的手工錢。
王鐵花拿着銀子不禁欣喜,這也纔沒多少天就掙了二兩,要是學會鉤衣裳肯定能掙的更多!再要是她鉤了衣裳帽子出來直接賣到縣裡繡坊,連姚若溪中間這一套就省了,又能得一部分錢了。
遂又要求住兩天,跟着學了鉤毛褲,鉤開衫。又搬了一筐的線團回去。
王玉花有點着急了,“這天越來越冷,鉤這個衣裳卻這麼慢,眼看着冷天過去,還有人買嗎?”
姚若溪笑,“這個毛褲和開衫本就是春秋穿的衣裳,冬天可以加在裡面,除了夏天穿不着,其他三季都不怕的。”
王玉花點點頭這才放心,不過也加快的手裡的活計。
而姚文昌這些天也特別喜歡過來,每次過來都要把姚滿屯寫的策論文章看一遍,然後跟姚滿屯討論一通,再教姚滿屯轉化成文言文。
這樣一來,姚滿屯學到更加規範的格式,而姚文昌則學會了更加實用新穎的解題拆題的方法,還有那些策論的內容,也更加讓他心裡豐富,知識慢慢沉澱。
明年的春試,姚文昌也是要試一試的,見姚滿屯的策論越寫越老練,不禁勸姚滿屯,“二哥!明年開春你跟我一塊去進考場吧!”二哥雖然拔苗助長,功底不足,但勝在策論踏實實用,很多看法和觀點,多是關於農事和民生,而縣令身爲一縣父母官,接觸的也是最低層的民生民事和農務等事兒,想來二哥的文章定然能得縣令大人心喜。
“我不行的。五場我也就默寫背誦好一點,這策論還寫不夠熟練,也沒掌握方法。況且詩詞方面我更是不行,到時候臨場作詩……”姚滿屯的課程已經被姚若溪規劃好了,先打基礎,然後再攻詩詞,最後綜合模擬,主攻往年的考題,和主考縣令,京裡派來的學政喜歡,應勢而爲。反正她們家目的不是高中做官,只要一個功名傍身,方便在外行走些。
“也好。我先去探探路,後年二哥再參考!”姚文昌算了下春試也沒幾個月了,詩詞的確不太好,要是現在讓二哥專攻詩詞,那策論和別的方便又放下了,只得作罷。
姚滿屯忙不迭的點頭。
十一月底的時候,這一批線團全部做完收工,給林鳳娥和毛氏幾個結算完手工錢,幾個人都小掙了一筆。不過毛氏看着一車的帽子衣裳,心裡盤算着這次姚滿屯家又能掙多少銀子。
家裡的被褥都是蓋了十幾年的,王玉花想趁着這會買些棉花彈了棉褥,做兩牀新被子蓋。所以姚滿屯沒有借牛車,而是拉着板車,和王玉花帶着幾個閨女上路。一直走了將近兩個時辰纔到了新安縣。
青娘都等急了,再不送來就要找上門了。看到那些毛褲和開衫,還分了大小碼,更是喜歡,還自己挑了一條,當即就去試穿了,心裡籌劃着這次又能賺多少錢。
帽子鉤法繁複,用料卻少,毛褲和開衫鉤法簡單些用料卻多。所以帽子一頂漲價五文錢,毛褲按大小賣七百文到二兩不等。開衫更貴些,長一點的賣到三兩多四兩。
等全部結算完,上次的十八兩銀子,再加上將近十兩銀子的手工錢,除掉成本,也掙了近六十兩銀子。
王玉花拿着錢笑彎了眼,一家人拉着板車去麪館吃了熱騰騰的肉絲麪,買了一百斤的棉絮裝車。又到牲畜市場看了一頭騾子。
“買牛,買驢還是買騾子?”姚滿屯拿不定主意,問王玉花。
“你們都經常往外來回跑,牛太慢了,還是買驢吧!這牲口蠢笨,幹活也好點!”王玉花是想買牛,犁地幹啥的離不了,一想驢子拉車跑的快,也能拉貨,就決定了買頭驢。
姚滿屯點頭,上去挑了一頭驢,砍了好一會價錢,才花了二十多兩銀子買下來一頭半大的驢,當下套在了車上,又去濟生堂給姚若溪抓了藥,這次趕着毛驢往家趕。
因爲驢還有些小,王玉花和姚若霞都沒坐車上,只姚若溪,小四加上不願意走路的姚若萍坐在車上,走的很是有些慢,快天黑了纔到家。
家裡的酸豆角清倉出去,只剩下幾罈子放在棚子屋裡,正好清理出一間格擋開,作爲牲口棚,把驢牽進去。
因爲是提前就打算買的,這個季節牲口正是便宜的時候,所以家裡乾草準備了不少,驢到了就有吃的,頭兩夜叫喊,後面慢慢就適應了。
而對於姚若溪家買驢的事兒,又是引起一片嫉妒眼紅。
沒兩天,姚滿倉就過來借驢車,說是去毛氏孃家辦喜事兒,要去走親戚。
“我們家剛買的驢還沒使……”王玉花頓時就拉了臉。
“所以大伯使的時候多精心些,這驢還沒馴化,剛學會拉車。”姚若溪截了王玉花的話,冷眼看着姚滿倉道。
“驢買來就是拉車的,哪那麼多廢話!?不讓使是吧?我回去告訴爹去!”姚滿倉瞪着眼,不滿的就嚷嚷上了,指着姚滿屯責問。
姚若溪扯了把王玉花,頓時不吭聲了。
姚滿屯也抿緊了嘴,“沒說不讓使,大哥拉去就是。小溪不過白叮囑一句,讓大哥上路小心着些。”
姚滿倉還是不滿的輕哼一聲,讓姚滿屯牽了驢出來,套上車,這次拿着鞭子趕出去。
那驢還沒長成,王玉花實在不放心,花了二十多兩銀子,到了老宅的手裡,再給使壞了!跟着出門去老宅看。
毛氏一家都準備去,五口人加上白菜蘿蔔等菜,還有些禮,都坐了上去。王玉花臉色就有些不太好。
偏姚滿倉還說,正好走到楊小莊的時候接了毛氏的妹妹家人一塊。更是讓王玉花兩眼都噴火了。
姚若溪警醒了王玉花一眼,壓着沒讓她開腔。姚若霞也擔心王玉花好事兒做完還落責怪埋怨,也一直拉着王玉花,制止她出聲說話。
林鳳娥遠遠的看了,見毛氏一家走遠,王玉花雖然臉色難看,卻也轉身回家,臉上閃過遺憾。王玉花不足爲懼,倒是她那閨女,還真是厲害!
她見姚滿屯也轉身走回去,等着他走的近了,擔憂道,“嫂子好像生氣了?”
姚滿屯看她一眼,點點頭沒多說就走了。他心裡也是有些氣的,借他家的驢車使,還責怪她們家一頓。而且那驢子實在還沒長大,再加上一家人,怕是累着驢了,以後就不好長了。
林鳳娥心驚,姚滿屯竟然沒有應承她的話就這麼走了,難道他也生老宅的氣了!?可就算心裡多少有點氣,以他的爲人,也不會表現出來的吧!?
而這段時間她又沒機會去姚滿屯家,沒跟王玉花接觸,不知道啥情況,這更讓林鳳娥着急了。
她盯着姚滿屯走遠的背影看,皺着眉毛,眼裡露出一抹急色,被朱氏看在眼裡,不禁心下疑惑,“咋着了?”
林鳳娥忙回神,掩飾的攏了攏耳邊的頭髮,哦了一聲道,“我看到玉花嫂子臉色不大好,怕是回家又要吵起來了。”
朱氏點點頭,她看王玉花有時候挺好,可有時候說話也實在不大好聽,也是姚滿屯脾氣好,說啥都受着。
回到家的王玉花擔心的連晌午飯都沒有吃好,簡直有些心焦氣躁的。
姚若溪腦中閃過‘強迫症’幾個字,王玉花這副樣子,被借走了驢就一直心焦這件事兒,別的事兒都幹不了,典型的強迫症了。
傍晚的時候,王玉花見姚滿倉還沒來送驢車,就出去找到老宅。卻見毛氏一家早就已經回來了,驢車放在院子裡,根本沒有給她們家送的意思。
姚若霞一直提醒着王玉花,讓她絕對不能發火,不然以往攢的好名聲都壞了,以後就算被欺負的再狠也沒人幫忙說句話。
王玉花壓抑着惱火,“驢車用完了也不知道送,我自己牽走了!”
“驢車我明兒個還要用,先放在這裡。”姚滿倉喊着不讓牽走。
“明兒個還去哪?”王玉花面無表情,眼裡都快噴火了。
“明兒個我要趕集串串!”姚滿倉覺得有個驢車太方面了。以前總跟姚滿堂家借牛車,有時候還被說嘴。這驢車是老二家的。他要使,老二絕對不敢說啥,還得乖乖給他拾掇好送過來。
“你明兒個還是搭車去串吧!不過兩文錢車費,我家驢今兒個累壞了,要歇歇了!”王玉花面色不善的牽着驢車就走。
姚滿倉伸着胳膊剛要叫喊,姚正中喝了他一聲,“明兒個又沒事兒,你上集幹啥去!?”
姚滿倉氣悶,他不敢說是趕車驢車遛彎,威風一下,惱怒的憋着,不再吭聲。心裡卻暗怪王玉花沒眼色,跟她那三王嶺的刻薄小氣又上不得檯面的娘一樣。老二娶這樣的媳婦讓他覺得得意,又嫉恨的。毛氏雖然精明些,可王玉花比毛氏長得好,光毛氏那小圓眼都被甩了一大截。幸好家裡的孩子只有老三成材眼睛像毛氏,而成材生的又比較精明些。
再說牽着驢車回家的王玉花,氣的嘴都快歪了。
驢喘着氣,往草窩裡一臥,就不動了,喂草也不吃,弄了麥麩子熱水拌了食兒喂也只吃了兩口不再聞。
王玉花頓時急了,姚滿屯看着也着急了,這驢都不吃東西了,肯定是累的狠了。又仔細一看,背上有不少鞭痕,王玉花忍不住就咒罵起來,“真是不使自家的東西不心疼,剛買回來的小驢還沒張開就這麼下死力的使喚,是按的啥心思!?指不定咋壞心的折磨這驢子了!”
王玉花還真就說對了,姚滿倉接了毛氏妹妹一家也是好幾口人,擠在驢車上到了地方,小驢本就累不起,姚忠舉兄弟和表兄弟們一塊拿着鞭子要學趕驢車,車上擠坐着一堆小孩,簡直都快玩瘋了。
姚滿屯也很是心疼,可這時代可輕易找不着獸醫,也就是經驗多的老把式看看能知道。
“應該是累的了,讓驢歇歇,說不準歇過來就吃食兒了!”
王玉花氣的直喘氣,卻也沒有辦法,只能如此了。要是夏天裡,驢拉稀吃壞還能弄點草藥餵它,現在也啥也沒有的。
次一天吃了早飯,姚滿倉說是出來轉悠,卻又過來借驢車,說是去趕集。
這個冬天因爲獵到了一頭鹿,都沒有出去幹活兒,自然就閒了,這一閒下來,自然就想找點事兒幹了。
王玉花正忍着去算賬的怒火,姚滿倉還撞上來,頓時惱火了,“我家的驢都快累死了,從昨天回來就沒吃一點東西,你還想借驢?!不把我們家驢使喚死就不罷休是吧!?有本事你們家自己買去,別使我家的!”
姚滿倉本就是衝動的性子,還暴脾氣,見她吵嚷,也惱怒了,“我使你家驢咋了?我使你家驢是看得起你!老二是我弟弟,我不使他的還能去使別人家的!?你這婆娘壞水又刻薄小氣,老二沒好好教訓一頓,你就學不乖覺啊!”
上次姚滿倉就說讓姚滿屯教訓王玉花一頓,這次又說,王玉花氣恨的渾身發抖,愣是罵不出解氣的話,只一句,“你打啊!你來打死我啊!你算個啥東西,敢指使打我!?”
姚若溪和姚若霞死死拉住她,低聲警告她一句不準再罵,否則給人看她們家笑話,到時候吃虧的還是她們。
若是換做以前,姚滿屯肯定以爲王玉花小氣還有點無理取鬧。可倆人自從上次跟許氏吵架說破之後,就像捅破了那層窗戶紙,感情頓時變得明朗起來,最近一家人的氣氛更是溫馨寧謐。所以姚滿屯聽姚滿倉讓打王玉花臉色有些不好了,王玉花是他媳婦,當大哥的一副他不出手就替他教訓打王玉花一頓的架勢,又本就有錯在先,讓他臉色越發的難看,“大哥!小驢已經一天沒進食了,啥都喂不進去,你還是借別人的使吧!”
莊稼人重視牲口,不是自家人輕易都不會外借牲口。家裡養着幾個讀書人,所以姚正中和苗氏都沒讓買牛,年年都是藉着使,再給些錢,或者去幫忙幹活幫工。也是姚滿倉抓着姚滿屯的驢車使勁兒使的原因。
姚滿倉看姚滿屯也臉色難看,他立馬就想擡出大哥的身份壓人,可他多少還算有那麼點腦子,看一家人都眼神不善的盯着他,氣的指着姚滿屯,“好!好!你怪我是吧?不過使個驢車,你連兄弟情義都不顧了!我問問爹孃,看爹孃咋說!”
姚滿屯沒有吭聲,看着他出去,覺得心裡的寒意絲絲縷縷的沾染上火氣,彷彿要燒成怒火了一樣。
“娘別擔心,彆着急。咱家雖然沒有餵過驢,想來跟牛是差不多的。它歇息過來,餓了自然就會吃食兒了!”姚若溪扯扯王玉花的袖子。
王玉花已經下意識的去看姚滿屯,見他臉色不好,還以爲是責怪自己,不由鬱結氣悶,“現在只能等着,給它做一頓好吃的!”
姚滿屯一聽給驢做一頓好吃的,嘴角一抽,忍不住笑出聲,“驢又不是人,當然是吃草料,還能給它炒個肉,燉個雞啊!?”
“莊稼人的牲口比人還值錢!它現在累成這樣不吃食兒,咋就不能給它做頓好的!”王玉花見他哭笑不得的樣子,也反應過來不是生她的氣,頓時鬆了口氣,斜了他一眼。
這話是的確,牲口是比人還要主貴。而各家的牲口也都精心仔細照料的,重活人幹不動的可全靠牲口才能做起來。
警報解除,姚若霞也鬆了口氣。
姚若溪一直眼裡帶着似有若無的笑意,她現在不怕老宅的誰來鬧,越鬧越好。這樣姚滿屯就更快的看清那些的嘴臉和心理,這樣她們家纔有可能更快的脫離!她可不想以後都陷在這種被極品親戚隨時圍攻中去。
到晌午的時候,小驢終於吃食兒了。可能是歇過來了,也餓了。不過姚若溪沒讓一次喂太多,分開幾次餵了。
很快到了臘八,姚滿屯和王玉花趕集買了肉和各種花生豆子和粳米糯米的回來,熬臘八粥。
傳俗說是,臘八這天不能吃麪條,不然來年要被蛇咬。雖然也沒有真的被蛇咬,但人們都會在臘八這天吃臘八粥,或者乾飯,而不會吃麪條。
花生豆子蜜棗的都是提前買好的,臘八這天王玉花早早起來,熬了半鍋稠稠的臘八粥,因爲放了桂圓蜜棗,少少的加了點白糖就很是香甜了。
先是舀了粥燒香上供,又舀了給老宅苗氏和姚正中送去的,姚滿屯帶姚若霞和姚若萍一塊端着送去。
臘八粥送了吃也是個心意,討個好意頭。
家裡有了驢車,王玉花裝好一罐子臘八粥,就和姚滿屯趕車去了三王嶺。
晌午沒有留下吃飯,而是到那坐一小會就回來了,程氏回了一罐子自家煮的臘八粥,還有一碗芝麻鹽。
家裡的地沒有種芝麻,連蜀黍都沒有種,只有麥子和玉米。王三全家今年也沒種芝麻。王玉花說是用野味跟王元榮家換的,程氏做成了芝麻鹽。
芝麻鹽很香,也很是容易做,就是需要細功夫。得先把芝麻篩乾淨,在幹鍋裡焙,等芝麻稍微焦黃出香味兒,就趕緊起鍋,否則看着還嫩,其實裡面已經老了,芝麻焙老了會發苦。
焙好的芝麻要趁着焦酥的時候和細鹽一塊擀壓成碎碎的粉,就成了好吃醇香的芝麻鹽。冬天沒有菜,芝麻鹽也是一道菜,直接夾在饃饃裡面就能吃的很美味。麪條,調菜也都能放些芝麻鹽調味兒。
晌午家裡悶了米飯,燒了肉。大鍋裡煮上豬下水,炒了個豬肺和豬肝,一遍吃着,爐子上熬好了大骨蘿蔔湯,吃完飯再喝上一碗骨香蘿蔔湯,全身都暖了。
姚春杏又咬着手過來,趴在門口,眼巴巴的看着,已經吃完了飯,姚若萍喝個湯還非得弄點芝麻鹽進去,說是調味兒。姚春杏摳着門框,一直重複了幾句,“我家沒有芝麻鹽。”
王玉花多少也學了點看臉色,今兒個臘八她也不想弄的家裡不愉快了,過了臘八就要過年了,要是再不愉快,再吵鬧了,那明年一年都不得安生的,她不耐的看看姚春杏,叫了姚若霞,“若霞!給她用紙包點芝麻鹽,讓她回去!”
姚若霞忙應聲,拿了一張紙包了一小包芝麻鹽給姚春杏。
姚春杏接了紙包,又看姚若萍和姚若溪喝的湯。姚若溪看着就用勺子一扒拉,看着湯汁白白的,裡面是沒有肉只有些蘿蔔的。見都是蘿蔔,也就是蘿蔔湯,姚春杏拿着芝麻鹽忙回家去了。
結果這個芝麻鹽她拿回家吃就吃了,還找姚忠舉顯擺一遍。
過了臘八學堂裡就放年假閉館了,待來年過了正月十五纔再次開館。所以姚忠舉和姚成材兄弟,姚及第都放年假回家來了。聽姚春杏顯擺是在姚若溪家要的芝麻鹽,姚忠舉立馬也拿了個碗過來,把姚滿倉的架勢學了個十乘十,“給我弄碗芝麻鹽來?”
王玉花一聽就瞪了眼,“我家還沒一碗,還給你弄一碗芝麻鹽來!?你哪家的少爺,走錯門了吧!?”
“你…你給三房的姚春杏,憑啥不給我們家!?又不是我自己吃,還有爺奶呢!你們有吃的咋都不孝敬爺奶!?”姚忠舉氣惱的瞪着王玉花。
姚若溪使個眼色,讓也給他包了一紙包拿走。
“你們家還有多少?”姚忠舉拿着紙包,面色不善的問姚若霞。
“聽說你家在燉兔子肉?”姚若溪挑眉,眼神冷幽幽的撇過來。
“沒有!”姚忠舉大喊一聲,拿着芝麻鹽就跑走了。
回家就跟苗氏告狀,“奶奶!那瘸子家有芝麻鹽,都不給我吃!”
姚成材聽着翻了個白眼兒,人總就一碗,你還拿個碗過去要,肯定不會多給了。空着去說點好話,還能多給點!
“你想吃,讓你娘去弄芝麻來,咱家也做!”苗氏說着讓他去找毛氏。
毛氏進到屋裡伸手擰了他一把,“這麼一紙包還不夠你吃的?!再說若霞她們家不是有!”讓她做,拿啥做?芝麻可是要錢的,還不是花她的錢!?這騷老婆子就會摳她的錢!
趙豔玲跑到這邊玩,聽到芝麻鹽不屑的撇撇嘴,掏出一包玫瑰糖吃,“這是我娘讓我爹給買的,一包要很多錢的!這個糖可甜了,是縣裡買的!”
姚若萍小臉難看,“給我吃點!”
“不給!你有吃的都不給,我有好吃的也不給你!”趙豔玲得意的顯擺完,拿着糖跑走。
姚若萍沒有追上她,那邊王玉花就喊她,只得氣憤不滿的回去了。
姚若溪只激了兩句,就問了出來趙豔玲拿玫瑰糖吃的事兒。不禁心下萬分疑惑。玫瑰糖是加了玫瑰汁做的糖,吃着又甜又有股玫瑰的香味兒,這個糖因爲價格貴,鎮上都少賣,趙豔玲竟然還拿了一包,不是別人給的,還是自家買的!?王金花家有兩個兒子要念書,平常絕不會捨得給趙豔玲買那麼貴的糖吃,他們家得了橫財……
一直到晚上,姚若溪都想不通,迷迷糊糊睡着,卻聽見一陣響動,竟然有人半夜敲門,她一個激靈坐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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俺有一頭小毛驢~俺從來都不騎~有一天俺心血來潮騎着去趕集~趕集~趕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