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她問禮金的事兒,聶大郎拿着書頭也沒擡,“別人隨多少,咱就隨多少。太少了丟人,多了是打長輩的臉。”
雲朵點點頭,不過別的人可能都隨不多,她看到有人送個盆子,有人隨兩條手巾,有人隨塊布,隨錢的也有不少,錢卻都不多。他們要是隨的錢少了,肯定要被二房的人罵一頓。
其實家裡還有剩下的布,還是料子不錯的細棉布,按別人的來,再添上兩條手巾也就可以了。不過想了想,雲朵還是覺得隨錢算了。就算隨了好東西,他們也會當成賴東西,即使不在人前,人後也能罵他們小氣。
聶大郎擡頭看她擺佈那塊布,就道,“要是實在拿不定主意,不如去問問奶奶。”
雲朵眼神亮了亮,又覺得不太好。這事兒去問了甘氏,就等於拿甘氏做靶子了。不過想到劉氏的德行,她還是在跑出去找了甘氏。
聶家老宅的人才剛剛吃晚飯,各色的肉菜啥的都切好了,和過了油的丸子,在筐子裡放着,甘氏盯着不讓偷吃。見雲朵來了,就招呼她,“吃飯了沒?菜裡炒的丸子,你過來吃點!”
丸子是面丸子,切成了塊和白菜一塊炒的。
“吃過了,我找奶奶有點事兒。”雲朵說着,就過來跟甘氏小聲的請教。
甘氏聽問禮金的事兒,心中欣慰,畢竟倆人還都沒長大,這是頭一次遇這樣的事兒,拿不定主意,況且又牽扯到二房,所以來找她了。她就笑着低聲給她建議,“拿個幾十文錢,或者拿塊布加兩條手巾也就行了。你們是平輩的,上面還有長輩呢。”
雲朵受教的點點頭,跟甘氏道了謝,就走了。
劉氏斜着眼,“那賤丫頭她來幹啥?”
“你給我管好你的嘴!”甘氏出來沉聲冷喝。
劉氏撇撇嘴,頓時不說話了。
柳氏眸光轉了轉,看着劉氏和聶二貴笑了下。幾天前二房的就在嘀咕讓雲朵和大郎拿禮金的事兒,還讓大嫂去告訴他們多拿禮金,結果被婆婆罵了一頓。現在是三天兩頭都要捱罵,卻不知道收斂一點。想占人家便宜,還不擺出個好態度,人家可不傻。
得了主意的雲朵回到家,就和聶大郎商量,隨個九十九文錢,寓意也好。至於布,別給了到時候被說嘴。
“長長久久啊!”聶大郎嘴角微勾,眼中飛快的閃過一抹嘲諷。
雲朵恍了下眼,再仔細看。
聶大郎笑着問她,“拿的太多,怕是到時候要打舅家的臉了。”臉上毫無異樣。
雲朵以爲自己看花眼了,“九十九文錢,堵住他們的嘴。要是讓我聽到他們嫌少……”她擡着小下巴,哼了一聲。
聶大郎笑,拉着她,“快上炕睡了,明兒個還得早起。”明兒個肯定天不亮就叫他們去幫忙。
雲朵上炕,睡下。
次一天,天剛亮,聶家老宅就已經起來忙活了,聶三郎被使喚來叫人,“大哥身體不好,就過去幫着看下東西。還有些菜沒有摘好,淘好,我來請大嫂幫忙。”
聶大郎和雲朵起來,洗漱好,就到聶家老宅這邊來。
臘月的早晨,冷風呼呼的,山裡的霧氣都還沒散去,吸一口,都能一直涼到肚子裡。
已經有幾個人起來觀望,看需不需要幫忙的。借桌子板凳,盤碗筷子啥的,都得提前準備好。
來幫忙的人,要管一頓早飯。
劉氏把過年的衣裳都拉出來穿上了,紅花的棉布長褂子罩在棉襖外面,頭上戴了有點發黑的銀簪子,咧着嘴帶着笑。只是她要是不那麼圓胖,穿長款的褂子會更好看點。
雲朵穿了新做的皮襖,假兩件的小短款,緞面是粉紅色繡纏枝花,袖子卻是橙色細棉布繡纏枝花,通身的長裙子是和袖子同樣的橙色,裙襬上同樣繡了一圈纏枝花。頭髮綰了一般,用粉紅緞子和兔毛堆了兩朵頭花左右各一朵。
她小臉本來就白淨,養了這麼長時間,更加細嫩。如今這麼一打扮,亭亭玉立,嬌美又可人。跟在聶大郎身旁,緩步走過來,脊背挺直,走姿怡然優雅,像是哪家的小姐一樣。
早起的人見了都吃驚又驚豔的跟雲朵打招呼。
山根嫂子讓婆婆吃桌,她過來露個臉,今兒個照舊去作坊幹活兒,幹一天可有四十文錢的工錢呢!見了雲朵愣了下,“哎呀!這就是那新做的棉襖?那天看就覺得好看,沒想到雲朵穿出來,竟然這麼好看!”
另一個媳婦子也笑着誇,“雲朵長得標緻水靈,以前沒打扮過,這打扮起來,當然好看了!我看比人家鎮上的小姐都好看呢!”
雲朵笑了,“兩位嫂子就可勁兒誇我吧!等會我就能飄到天上去了,你們拽都拽不住我!”
兩人都哈哈笑起來,“我們說的可都是實話!”然後問雲朵起來那麼早,冷不冷,等會她要幫忙做飯,又讓她換了衣裳做,免得這麼好的衣裳弄髒了。
劉氏一出門就看見這樣的雲朵,她的臉色一下子就有些綠了。
甘氏起的最早,在院子裡忙活,剛就聽見山根嫂子爽利的說話聲,看劉氏也湊出去,她笑着出來,跟山根嫂子幾個招呼。不過看到雲朵的打扮,還是愣了下。這打扮的也太好了,還穿緞子衣裳。
雲朵和聶大郎跟她打了招呼,“我們來看看有啥幫忙的。”
甘氏點點頭,“早上沒啥忙的,他們也就夠忙了。”然後看着雲朵,“你晌午換身衣裳吧!做飯再弄髒了衣裳,就可惜了。”
“剛做好的,穿出來試試。”雲朵扯了扯短襖的衣襬,心裡挺美。
“真是有錢,新衣裳做了一套又一套,光這身衣裳都得花不少錢吧!我們二郎成親……”劉氏忍不住想要禮金。
甘氏扭頭凌厲的瞪她一眼,讓她把話嚥下去了。
聶蘭穿了衣裳,聽見說話跑出來,看着雲朵張大嘴,“你竟然穿這麼好的衣裳!?”伸手就摸。
雲朵拍了下衣襬,後退半步。昨晚吃飯,半夜上茅房沒洗的手。
“真小氣!摸摸都不讓摸!”聶蘭又羨慕又生氣。心裡直酸的不行,她啥時候也能穿上這麼漂亮的衣裳!?
“你要是努力幹活兒,掙了錢,還不是想吃啥吃啥,想穿啥穿啥。”雲朵就不讓她摸,看她手上都還有油。
聶蘭撇撇嘴,翻個白眼兒,她掙的錢也要歸她自己才行。
幾個人在外面說了會話,來轉悠的人多起來,雲朵成了焦點。
聶二郎今兒個娶媳婦兒,滿臉帶着喜氣,精神抖擻,但在看到雲朵的時候,目光陰沉了下。
聶四郎看着哼了一聲,穿的再好,聶大郎死了也要當寡婦!沒人要的寡婦!
“既然這會沒啥忙的,我們就先回去了。”聶大郎面色淡冷,招呼了一聲,帶着雲朵回家。
“你們倆別走了,這邊飯快做好了,待在這裡吃吧!”劉氏皮笑肉不笑的叫倆人。
“是嗎?我剛看火還沒升起來。我們就回家吃吧!兩碗水做的快。”聶大郎淡淡一句,直接離開。
幾個人看劉氏的眼神有些嘲諷,火剛升起來,留人家下來,是想人讓人幹活兒的吧!
倆人回到家,簡單做了早飯,雲英猶豫的問,“我要不要也過去幫忙?”她不再也就算了,她住在白石村,要是不過去,會不會讓人說嘴?
“一沒關係,二沒請,你過去幹啥!我給你切塊肉,你和笑笑晌午就和楊婆婆一塊吃吧!”雲朵不讓她去,即使甘氏說請了。大姐這脾性,過去那就是被使喚幹活兒的下人。
雲英雖然覺得不太好,不過還是聽了雲朵的話,拿着肉和雲笑回了作坊。
雲朵問聶大郎啥時候去,聶大郎卻拿了書慢悠悠的看起來,“時辰還早呢!”
他們在家待了一會,聶四郎又過來叫,“那邊都忙起來了,你們咋還不過去?”
雲朵看他一副口氣不善的樣子,翻了個白眼兒,請人幫忙這樣請,誰想幫!
聶大郎眉頭微蹙,放下書,“走吧!”伸手拿了雲朵的圍裙,在兜裡裝了幾塊糖和點心。
辦喜事兒,自家的人一般都是幹活兒的,客人吃飯,他們幹活兒,從頭忙到尾,有時候連口吃的都吃不上,別人能撐着,幫忙的人能餓的前胸貼後背。
雲朵的圍裙連袖的,雲英不知道啥樣,聶大郎聽她描述,就做出了簡單的連袖圍裙。
倆人過來的時候,幫忙的剛吃飯。
張氏問倆人吃飯了沒,柳氏也招呼倆認喝熱湯。
早上的飯其實就是切了點肉,混着白菜,豆腐,菠菜雞蛋,煮的一鍋菜湯。
倆人都沒要,雲朵趁機把禮金送上。
張氏覺得有點多,送塊布或者別的也可以的。
劉氏的臉卻黑了又黑,“呦!這當大哥的,隨了多少禮金啊?”
“隨了個九十九,祝二郎和二弟妹長長久久。”聶大郎回她。
劉氏一句‘掙那麼多錢就那這麼點’到嘴邊,看到聶二貴眼神橫過來,她呵呵笑了一聲,“還真是不少呢!”
楊土根媳婦兒揚聲道,“我看也不少了!怕是比二郎舅舅家的人拿的還多呢!要是再多拿,那就是打二郎他舅舅家的臉了!總不能比人家長輩拿的還多!”要是三郎成親可不能只拿這麼點,像打發啥一樣。倆人那作坊不知道多掙錢,雲朵這賤丫頭連緞子都穿上了。
劉氏氣的臉發青,“我孃家是窮人,就算拾掇家底兒也拿不出多的來,是想拿拿不出來。可不像人家有錢的!”是不想拿!
正說着,劉氏孃家人來了,衆人一番寒暄,很是熱鬧。
劉氏只有一個弟弟,有點縮頭巴腦的,他媳婦兒唐氏倒還長得挺端正,帶着兩個兒子,和老孃老爹一塊。
楊土根媳婦兒的盯着兩個眼睛,看劉氏孃家人準備添多少禮金。
結果拿出來的都是布和繡的手帕。劉老爹和劉婆子要受聶二郎小夫妻磕頭敬茶,給紅包,沒有隨禮。
楊土根媳婦兒頓時不屑的笑了起來,拉着張氏小聲提醒,“到時候三郎成親,你可得提醒一下你孃家人,別丟了面子,讓人看三郎的笑話。”狠狠壓過劉氏這賤人一頭,趕緊把二房的分出去。
張氏不知道咋應,只好訕笑。
隨後,聶貴芝一家也來了,添了三十文錢一塊布。
劉氏輕哼一聲,心裡很不滿。
各家親戚陸陸續續都來了,添的都不多,和村裡比着關係親的多點,關係遠的就少點。
聶大郎和雲朵拿的算多的。
雲朵也不認識這些人,就是張氏孃家人她隱約模糊認得誰是誰。
張氏老大,有兩個兄弟。爹已經死了,剩下他娘跟着大房張承業過。
雲朵正看跟着張家二嬸後面的倆閨女,張月娥和張巧娥,就被一個人拉住了手,大嗓門道,“哎呦!這是雲朵啊!我都沒認出來!穿這一身衣裳,真像那大戶人家的小姐一樣,果然有錢了就是不一樣了!這料子真好,還是緞子!上面的還繡了花兒。這一圈白毛是啥毛?是兔毛嗎?真是這麼一打扮,像個有錢人了呢!”
她嗓門大,這麼一說,衆人都看過來。本來她穿了這樣的衣裳,在人羣裡就有點打眼,不少人看了問的。
雲朵一看,是張家大嬸錢氏,沒有二房沒兒子,她生了一個兒子,成天嘚瑟的不行,幸虧兩房分了家。見她拉着她的皮襖摸了又搓,她笑着拽了拽衣襬,“大嬸!”算是跟她招呼。
錢氏呵呵呵,“咋還叫大嬸呢!你跟了大郎,就該叫我大舅母了!咱們可是兩邊親,親上加親!”還要拉她的手,摸她頭上的堆花兒。
雲朵笑着低頭,裝作害羞的樣子,躲在聶大郎身後去。早知道她就不穿着皮襖了。一上午被好幾個人摸,緞子都快摸出灰來了。要不是她那棉襖聶大郎給她做的太厚,忙起來會出汗,她這新皮襖纔不捨得這時候穿出來。
“你這丫頭有啥害羞的啊!你跟了大郎,我就是你大舅母!”錢氏還在大嗓門的說笑。婆婆那個老東西,總說大郎不是親生的,大姐是嫁出去的,在聶家日子不好過,別人家都沾上便宜得了好處,他們家就只能看着。雲朵這個小丫頭,在村裡就是個軟和的好說話的,都是親戚,她多說點好話,還不信她不幫忙。
鄭氏看着雲朵和聶大郎笑了笑。
又有客人來,衆人又說了會話,聶二郎該去迎親了。
等迎親的一走,後面臨時搭建的伙房就該忙活起來了。
雲朵把圍裙穿上,等着幫忙。
錢氏拉着她不停的說話,又說雲朵好,說聶大郎好,把倆人誇了又誇,還說楊氏也正在給雲光孝說親,誇雲朵孝順,幫了孃家掙大錢,不少媒婆往雲家去,連雲彩都有人說媒。
雲朵一聽有人給雲彩說媒,頓時皺了皺眉,雲彩剛十歲,楊氏和雲鐵錘不會又有啥想法了吧?
又想從雲英和離,帶着雲笑住到白石村,楊氏和雲鐵錘一次沒來過,連找事兒都不找了,就怕雲英帶雲笑去花石溝住孃家。現在家裡有了些錢,有人看利益給雲彩說媒,要是用彩禮說話,楊氏還真說不定就答應了。
鄭氏看她被錢氏拉着想走走不掉,就出聲給她解圍,“雲朵的魚做的好,今兒個的魚是不是你做?”
“是啊!今兒個的魚我來做。大嬸二嬸等會也嚐嚐我做的魚咋樣!我先去後面幹活兒,不然等會來不及了!”雲朵忙應聲,脫身出來。
錢氏還有些不高興,“雲朵就算是大嫂,也沒有這麼使喚人的吧!多請幾個幫忙的不就行了。再說雲朵年齡還小,還沒長成大人,就這麼使喚,再累出病來咋辦!?我們來了這麼多客人,正好有個體面的人,在外面陪着說話,招待客人,不體面多了!”
劉氏臉色陰了陰,唐氏拉住勸她,“今兒個是二郎大喜的日子,跟她們一般見識個啥!”
反正雲朵都已經去後面幹活兒了。
柳氏挺着八個多月的大肚子也在後院伙房,看雲朵過來,忙道,“這魚都準備好了,你要現殺的,還是咋樣的?”
魚從昨天放到現在,一早上過去,都沒有人殺,就專等着她來殺。雲朵笑着看了眼柳氏,“我來殺吧!三嬸你這個樣子還是回屋歇着吧!再累着了!”
“今兒個二郎成親,我懷着娃,幫不了大忙,只能幫些小忙。”柳氏笑的溫和豁達。
雲朵就沒再勸她,搬了個小板凳過來,把裙子兜起來,拉好圍裙,拿着刀就開始殺魚。
柳氏在一旁看着,“你不用還身衣裳嗎?這新做的衣裳,等會要弄髒了。”
“沒人往我身上潑東西,就不會弄髒的!”雲朵對做菜時保持自己衣裳乾淨已經深有訣竅。
柳氏聽她說話像隱示,眼神轉了轉,“今兒個人多,忙亂的很,來來去去的都是人,說不定誰撒點湯啥的,你等會小點着點。”
雲朵笑着應聲,手下麻利的殺魚。見柳氏也不走,就在這看着,她沒有抽掉魚腥線。
二十二條魚殺好,醃製起來,就開始準備鰱魚。桌上要做兩樣魚,一個水煮魚,一個紅燒魚,魚便宜,正好多添個菜。
雲朵把魚片切好,要了個鍋,等着。
外面響起鞭炮聲,新娘子來了。
柳氏和他們平常做的一樣,皺了皺眉,只好出來。
雲朵也出來看熱鬧,她不僅要看熱鬧,還要攙扶新娘子。
這裡的新娘子不是媒婆背下來,而是男方的姊妹或者嫂子攙扶。
聶蘭也有任務,她領着村裡幾個小女娃和了紅顏料,給新娘子抹花臉。
雲朵在新聞上也看過,不知道哪個地方的習俗,還有整蠱公婆,惡搞新郎官的。看着過麻秸火和鐵湯驅邪祛黴運,聶蘭幾個去抹花臉,她把外面的圍裙脫了,想找人給她拿一下。
聶梅道,“讓月娥給你拿一下吧!”
雲朵看張月娥和張巧娥姐妹就在旁邊,就笑着麻煩倆人。
等唱禮的唱過,她和聶梅走出去。
本來迎親是要借範舉人家的驢車,套個大紅布就是了,孫家覺得丟臉,自己租了花轎。
孫瑩兒一身大紅繡牡丹花通袖襖,大紅色的繡纏枝牡丹的裙子,頭髮綰起來,戴了大紅的絹花,蓋着半透的大紅色蓋頭。
聶梅從來沒有做過,很是緊張,嘴脣都有點發紫了。
雲朵也很是新奇,看聶梅的樣子,安撫鼓勵的看着她,使眼色,兩人一塊伸手,在唱禮聲下,攙扶着孫瑩兒下轎。
院子裡擺了供桌,前面鋪了席子,墊了牀被褥。倆人攙扶孫瑩兒到近前,就鬆開手,站在一旁等着聶二郎和她拜天地。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送入洞房!”
劉氏笑着受了禮,眼神落在雲朵身上的時候,簡直像刀子一樣。小騷貨!穿成這樣子,出來勾引男人啊!生生奪了不少風頭!
送入洞房,雲朵和聶梅就攙扶着孫瑩兒進了東屋。
家裡人多,房子卻不夠住的,只能騰出一間廂房來做了新房,如果家裡不擴建,到聶四郎成親沒地方。聶三郎成親,還得聶梅和聶蘭兩姐妹騰屋子出來。
聶四郎看着雲朵攙扶孫瑩兒進了新房,輕哼一聲,嗷嗷叫着,“鬧洞房了!鬧洞房了!”
新婚三天無大小,村裡半大小子們,有和聶四郎玩好的,有和聶二郎一塊玩的,還有湊熱鬧的,嗷嗷叫着擠進來。都想鬧鬧新娘子。
雲朵看聶四郎歡叫着,卻朝她過來,眼中冷芒閃過。現代不少人鬧洞房的,不鬧新娘子,鬧伴娘。有直接強姦伴娘的,不止一次發生。她剛纔就從孫瑩兒身上拔掉幾根大針,抓着聶梅塞給她,“誰鬧你,你就扎過去!往臉上扎!”她自己拿出聶大郎給她準備的大鋼針。
聶梅還沒反應過來,手裡已經多了幾根大針,有些不知道啥情況,看着衝進屋裡的人,她本能的像躲開。但屋門被看熱鬧的人堵着,想出也出不去。
“鬧洞房了!鬧洞房了!”聶四郎嘻嘻哈哈的叫喚着,和兩個半大小子,就過來擠着雲朵,想往她身上壓,把她壓到炕上。
雲朵目光冰冷,捏着大鋼針,等他們衝過來,她一個彎腰,讓往前撲的聶四郎幾個撲了個空,她抓着聶四郎的腿,使勁兒一擰,給他從後面擡起來。
聶四郎慘叫一聲,臉磕在了炕上。
雲朵從空隙裡一個轉身快速的站起來,給另外兩個往前撲的一人一腳,也踹趴到炕上。看着後面還鬧哄哄往前擠啊撲的人,亮出手裡的大鋼針,一手兩個,“鬧洞房就鬧洞房,要是鬧着別的人,磕掉牙,栽斷腿,大喜的日子,見了血就不好了。”
還有人想鬧,見爬起來的聶四郎臉上栽了一道青紫的印子。雲朵雖然笑着,眼神卻冒着冷光,頓時都有些不敢了。
很多人就是湊熱鬧,鬧洞房的,不知道聶四郎叫了人要鬧雲朵。幾個反應過來了,忙拉開人,不讓擠,讓雲朵和聶梅出去。他們家都受過雲朵恩惠,不知道還好,知道了聶四郎惡意的鬧雲朵,不幫忙就不是人了!雲朵長的水靈靈的漂亮,真被欺負了,以後沒有了名聲,估計也活不下去了。
山根的弟弟保根冷冷瞪了眼聶四郎和旁邊的倆,把人扒開,讓雲朵快出去。
外人聽裡面沒聲音,都奇怪,就見雲朵拉着不明所以的聶梅出來,手裡拿着針。
聶大郎看她出來,鬆了口氣。
雲朵搖搖頭,示意自己沒事兒,沒管好奇打聽咋回事兒的,從張月娥那拿了圍裙穿上,笑道,“你們熱鬧!我的魚還沒做呢!不然一會桌上沒有魚上了!”
衆人雖然疑惑,但見她走了,也好問。
新房裡保根拉了拉和他一塊來的小子,嗷嗷又笑鬧起來。
聶二郎臉上笑着,眼神也陰冷陰冷的。
衆人鬧了一番,就開始磕頭認親了,只要是長輩的,都要受頭喝茶,給新人紅包。
雲朵沒興趣看,在後院看那些菜。準備配菜,等會做魚。
前面一聲開席,聶二郎就和聶三貴,聶三郎還有另一個幫忙的,到後院,拿着托盤端菜上菜。
先是四冷盤,然後是四熱盤,有葷有素。雲朵把水煮魚做好,一桌一海碗。全擺在臺子旁,等着聶二郎和聶三郎幾個來端菜。
雲朵把魚舀完,就刷了鍋,燒油給炸紅薯丸子和南瓜餅。
那做水席的師傅也在忙活,是不是往雲朵這看一眼,其實水煮魚和紅燒魚他都會了,也試過,就是做出來一股子魚腥味兒,咋着也去不掉。雲朵的魚做的好,關鍵就是那祛除魚腥味兒的藥粉,可惜她用完,甘氏立馬就拿走了。
上了甜點,就開始上大菜了,雞魚和耙子肉。稱爲三大件。雲朵回老家的時候和奶奶去吃桌,吃過四大件,雞魚和肘子再加上一道鴨子,雞鴨魚肉全乎。
紅燒魚上完,就沒雲朵啥事兒了,她從後院出來。
錢氏遠遠的就看見她,招呼她上桌吃飯,“都忙了這麼久了,看累的小臉都變色了,快大舅母這吃點!”
“你們先吃,我有點事兒,回家一趟。”雲朵笑着招呼一聲,沒坐下,朝門外走。
“哎!你這丫頭!自己家裡客氣個啥!快過來吃點,等會餓着了!”錢氏起來就要拉雲朵。
鄭氏低聲提醒,“雲朵可能回家方便去了。”
錢氏這才遺憾道,“那等會可得讓她多吃點,這魚做的可真是好吃!”
雲朵的確是想回去方便,她找了一圈,找聶大郎,想看看他在忙活什麼,吃飯沒有,把兜裡的點心給他。
院子裡和院子外面都擺了桌,上了菜多了,就有空盤子空碗撤下來,上的湯沒人喝碗,半碗半碗的就撤下來了。
聶二郎收了一托盤的盤碗,轉個彎過來,走到雲朵旁邊,作勢端不穩,碗裡的湯水,盤子裡的菜湯就往雲朵身上潑。
雲朵皺着眉,眼裡閃過一絲厭惡,看楊土根媳婦兒就坐在旁邊桌子上,她眸光一閃,腳下快速一挪,抓着楊土根媳婦兒的衣裳,掂着她擋住聶二郎,她自己一個轉身躲開來。
菜湯潑了楊土根媳婦兒衣裳一片,她嚇了一跳,看着衣裳上面的污漬,擡頭看聶二郎頓時怒了,“你張不長眼啊!拿着菜湯往人身上潑,弄壞我的衣裳,你賠錢啊!”她衣裳是她去年過年的時候剛做的,平常都捨不得穿。
聶二郎愣了下,盲道,“對不起!我忙的有點暈頭轉向,沒端穩當。”
楊土根媳婦兒不傻,還很精明,扭頭一看雲朵在後面,還有啥不明白的。這二房的人真是下賤又不要臉,看人家穿了好衣裳,就潑人家菜湯。那賤丫頭這一身不知道花多少錢,給人弄壞了賠得起嗎!
聶大郎大步過來,見雲朵沒有事兒,看向聶二郎,“今兒個是你大喜的日子,眼花頭暈也是有的。你給嬸子賠禮道個歉,嬸子大人大量也不會太過責怪你。只是,你今兒個成親,雖然高興,酒卻不可多喝。晚上還要洞房,喝醉了就不好了。我讓聶郎中給你抓一副解酒湯吧!”
一副好心大哥的樣子。
聶二郎卻覺得他從沒對自己說過啥好心的話,這次也不可能。不過他還是呵呵笑着,“多謝大哥了,我等會還要敬酒,大哥可要幫我擋幾杯。”
“叫四郎吧!我可不敢肯定,喝了酒會不會再吐血,明兒個起不起得來。”聶大郎直接拒絕了,不等他再說啥,轉頭問雲朵,“你剛纔再找我?”
雲朵點頭,和他去外面說話。
聶二郎笑着,冷眼看倆人出去,又給楊土根媳婦兒道歉,端着盤碗去了後院。
雲朵把兜裡的水晶糕和糖掏出來,“我回去吃飯,這點心留給你吃吧!”她早上吃了不少,這會都過飯點兒了,早餓的不行了。
聶大郎接了點心,“這邊一時沒啥事兒,我陪你去吃點。”
雲朵想想,聶大郎留下也幫不了大忙,也的確沒啥事兒了,就點了頭,走一會再回來也沒啥。反正大姐和楊婆婆那裡該做好飯了。
結果聶大郎卻領着回了家。
雲朵看着鍋裡的菜和小米湯,愣了,“這飯不會是你回來做的吧!?”
“快吃吧!再等會要涼了。”聶大郎把菜和饃饃端出來,舀了小米湯晾着。
雲朵嘴角抽了抽,聶大郎還真是沒啥忙的,都能回家做頓飯。不過還是吃家裡的飯安心好吃,倆人吃了飯,喝了碗小米湯。聶大郎不緊不慢的刷了鍋。
聶蘭出來找雲朵,“你咋回家了?奶奶讓我叫你上桌吃飯呢!”
“回來方便一下。”雲朵關上門,掛上鎖,“走吧!”
“你們倆偷偷摸摸回來,不是是吃啥東西的吧!”聶蘭懷疑的看了看,用得着倆人一塊回來方便嗎?
雲朵沉下臉,“啥偷偷摸摸的!你說話用詞跟二房的人學的啊?”
聶蘭反應過來,臉上頓時閃過羞愧難堪,強辯道,“找了一圈沒找到,都不知道你們回家了。”
“你年齡可不小了,以後說話注意點!”雲朵瞥了她一眼,沒多理會,快步到聶家老宅。
聶蘭的臉色還有些不好,不過想她厭煩二房的人,她要是跟二房的人一樣,肯定也招她厭煩了,想了想,臉色緩和,“奶奶讓你坐堂屋裡吃。”
堂屋裡坐的都是劉氏的孃家人,和甘氏孃家的人。
雲朵掃了眼桌子,菜都吃到尾聲了,桌上只剩下些不好的,和兩樣菜湯,她就算沒吃飯,也沒興趣,遂道,“我剛纔回家吃了幾塊點心,這會不餓了。”
聶蘭翻了個白眼兒,果然回家吃東西去了。
甘氏正好過來,聽着就道,“那等會和師傅們一塊吃吧!你要是餓……”看了眼桌上,早沒菜了,就道,“就去後面先做碗吃的,菜肉啥的都還有不少。”
“我還是先去外面轉轉,等會再吃吧!”雲朵笑了下,招呼就出去。
錢氏也吃撐了,剩下的滾蛋湯她也沒興趣,看到雲朵,她大嗓門吆喝一聲,“雲朵!過來大舅母這!”
“回頭吃了飯再說話吧!”雲朵招呼一聲,快步離開。
錢氏覺得面子有點掛不住,心裡不高興。她一個長輩,都這麼討好了,竟然還下她的面子。
雲朵出了門,快步去了楊婆婆家。
雲英忙倒了碗茶,“吃完飯了?這麼快?”
“還沒吃完呢!”雲朵端了茶。
山根嫂子幾個已經上工了,一邊忙活一邊跟雲朵說話,“幫忙的人都輪到最後吃飯,你要幫着做魚,炸紅薯丸子南瓜餅,也還沒吃上飯吧?”
“剛纔回家墊了點。”雲朵坐在一旁跟她們說話。
這是楊婆婆家,雲英不好意思要吃的,小聲跟雲朵道,“你還餓不餓?要不再回家吃幾塊點心?”
“不用!等會再吃點就是了。”她雖然沒有吃很飽,可再吃,等會就吃不下了。說不定有人賴偷吃,已經吃飽了,才吃不下了。
“那可得等到下晌呢!”山根嫂子幾個都勸她吃點墊墊。
楊婆婆道,“鍋裡還有半碗菜,沒動過的,饃饃還是溫的。”
雲朵搖頭,“不用了,楊婆婆!我等會過那邊吃。總不能我忙活大半天,還不讓吃一頓好的!”那半碗菜指定留着晚上吃的,再說她也不餓。
衆人都笑起來。
偷了會懶,等雲朵回到聶家老宅的時候,正是收拾桌上的時候,劉氏看見就叫雲朵,“找人找了幾圈沒找到,這桌子都沒還收完!你快着點!”
雲朵拍了拍裙襬,裝作不是跟她說的,徑直進去,找錢氏說話。
她主動過來,錢氏頓時笑起來,拉着她,“餓壞了吧!後面師傅在做幫忙的人吃的飯了,你快拾掇一下,趕緊的好好吃點!”
劉氏臉發黑,很難看。
說了會話,後面人做好了打慌的人吃飯,桌子凳子也都收拾好了,雲朵端着碗,拿着半塊喜饃饃,夾了些菜在碗裡,坐到一旁牆邊的凳子上吃。
甘氏也拿着個饃饃,拿着筷子,看雲朵就吃那一點,招呼她夾菜。
打慌幫忙的多是自己人,所以這一桌子菜和酒席上的是一樣的,除了沒有紅薯丸子,南瓜餅還剩下幾個,不過已經涼了。
雲朵又過來夾了些菜,把饃饃吃完,就舀了碗雞蛋湯喝。
用過的碗盤筷子都要刷洗乾淨,劉氏張嘴要叫雲朵,見她笑眯眯的看着她,卻看她心裡有點瘮的慌。
錢氏已經出來,“呦!這他二嬸還真是的,使喚侄媳婦兒一點不客氣,忙的到這會才吃上一口飯,再使喚就不像樣了吧!”
劉氏眼裡閃過一絲惱怒,呵呵笑着轉過身,“我剛纔都沒說話,你咋聽見我要使喚她了!我是看她吃的少,讓她多吃點!”
“要說啥你自己心裡清楚!”錢氏也呵呵一笑。
鄭氏看婆婆已經皺起了眉,拉了拉錢氏,“大嫂……”
錢氏也不是沒眼色,她要讓雲朵知道她的好,這是幫她說話呢!也是她看不慣劉氏這賤人,看見就想罵她。
甘氏端着盤子把剩下的幾張桌子擦洗乾淨,聶大貴就帶着聶三郎和幾個人幫着把桌子凳子和盤碗都送走。
錢氏要拉着雲朵說話,還要去雲朵家看看。
張氏的娘王氏皺着眉叫住她,“天不早了,我們也該回家了。”
在王氏這裡,親疏始終有別,聶大郎是抱養的,有些話不能說重了,有些事也不能太過了,相安無事就好。
她這邊要走,鄭氏也跟着,錢氏想留也不好不聽婆婆的話,很是不滿的跟着走了。
各處親戚也都離開了,甘氏讓聶大郎和雲朵晚上留下吃飯,倆人都沒應。
甘氏知道折回來的剩菜雲朵肯定不要,就讓張氏送了些肉和切好沒用到的菜。劉氏看的直肉疼。
聶二郎躺在炕上昏昏沉沉,他被灌了很多酒,有高興的,還有他也說不清的情緒。
晚上吃飯的時候,聶大郎拎着一包藥送過來,“聶郎中開的醒酒湯。”
張氏忙接了,熬了給聶三郎餵了一碗,他幫聶二郎擋了不少酒,有些敬聶大郎的,也都擋下了。
聶三郎喝完,果然好了不少。
劉氏起先不讓喝,“誰知道弄的啥藥!”可聶二郎酒勁兒上來,還不吐,醉的怕是連洞房都沒法洞房,就也端了一碗給聶二郎喝。
孫瑩兒伸手過來,小聲道,“我來吧!”
劉氏看她識趣,笑着把碗遞給她。
孫瑩兒卻被燙了下,手一碰碗,一碗醒酒湯咣噹掉地上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