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大家七嘴八舌議論之際,那齙牙大漢領着一個提着筆袋的中年男子而來,他們身後還跟着四個衙役。
白一等聽着小姐的過去,似乎那些畫面就在腦海裡上演,小姐被夫家休棄,還育有一子和張掌櫃牽連不清。
“白大夫,你且吩咐吧!”那中年男子過來,準備好了筆墨紙硯,對白錦蘇並不是陌生,先前白錦蘇買方圓,買地,就是找他做的過戶,那個院落也是他做的登記,還有後來白一等也是找的他。
“勞煩李先生走這一趟,麻煩你做個見證,這個老虔婆說若我身上有一百兩銀子,她就將張家店賣給我!”
白錦蘇也見着張三將張老漢請了來,今天這齣戲也該落幕了。
剛到的張老漢,立刻認出這個人是去年見過的白錦蘇,又想起和老婆子之間的恩怨來,只是出了口長氣,並沒有讓老婆子下不來臺。
“小賤人,又勾搭上衙門裡的人了?真是好手段!”
老虔婆見着不僅看熱鬧的向着白錦蘇,連帶着衙門裡來的人也向着她,有些口無遮攔,可是縣衙裡的人,是她隨便罵的嗎?還未來等她話落,一巴掌便扇了過來。
“污辱官差,你該當何罪!”
老婆子捱了打,剛要罵上,對上面前凶神惡煞的衙役,沒敢喊疼,嚇得倒在張老漢懷裡。
“老漢——”
“老婆子你看好了,這是一百兩的銀票,這家店也不要說一百兩賣給我,我給你一千兩,好在大家都在,做個見證,要不然改日你又罵上門來,我還懶得搭理你!”
白錦蘇從懷裡掏出一沓銀票,少說也有幾千兩,撿出十張一百的遞給一旁的張老漢,溫和道。
對於這種人,白錦蘇不屑動手,但是看着別人動手,那是淋漓痛快,她也不怕別人說她仗勢欺人,哪個時代哪個人不是仗勢而爲,不做爲的纔是傻瓜!
“哎,你這個惹事的婆子!”張老漢嘆口氣,接了白錦蘇的銀子,心裡對白錦蘇亦頗有幾分不滿,可是能怎麼辦,眼下這事,都是老婆子惹出來的,白錦蘇沒有讓人打將上來就是給了面子。
張三一家可憐兮兮的看着白錦蘇,他們何去何從,全賴白錦蘇一句話!他們自私的認爲以白錦蘇的性格,一定會將店鋪還給他們。
不料。
“鄉親們,多謝大家做了見證,這店裡的吃食,今兒我免費請大家吃,可好!”
白錦蘇高聲笑道,黝黑的臉龐帶着明亮的光芒,與張三往日所見的完全不同,他似乎感覺到白錦蘇身上散發着隱忍的怒氣,夾着淡漠的無情。
“好!”
圍觀的人見着當面過了戶,這家店也就是白錦蘇的,都爲她的大方不計較觸動,今日要是自家婆娘被人罵的這般難聽早就追上去打了,哪可能就生生的受着,人家姑娘卻是一句髒話都沒罵,你看就是有家教的!
“大家也知道我是大夫,以後這家店,我打算買養生美容的藥膳、糕點,還請大家到時候一定光臨!”
“好,白大夫宅心仁厚,一定光臨!”
不知道誰冒出這麼一句,引來底下又是一陣熱議,說什麼的都有,反正從這一刻起,白錦蘇正式公開露面,登上了成爲平縣名人的歷史舞臺。
白一攥着的拳頭,慢慢伸展,但是罵了他主子的人,別想有好日子過,事關主子聲譽,主子可以不計較,他們這些做下人的可不能不計較。
白二與白一想到了一起,看着已經笑意盈盈招呼衆人進店裡的白錦蘇,暗暗碰了一下白一的手肘,白一回神,點了點頭。
“白一,白二,你們快來幫忙!”
似乎發現了什麼,白錦蘇笑着朝白一說道。
“噢,來了!”
走過去的白一,白二又走了回來,這時候,白三,白四,白五已經先一步進了店裡。
白錦蘇對張家店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所以進了屋,就將那些菜啊,面啊,能拿的都拿出來,分給跟進來的人。
張三心疼的要死,但又不敢說個不字,只能眼睜睜的看着白錦蘇將能送人的全部送人,張嫂子突然就怨恨上了白錦蘇,要不是她,他們家也不可能這麼多的是非,要不是她,老婆子也不會天天來鬧,甚至賣了張家店!
這婦人,也不想想,當初自己賺錢的時候,差點沒替白錦蘇雕個像供起來。
那些免費得到東西的人,又將白錦蘇添油加醋的宣傳了一遍,連那些小孩子都知道平縣有這麼個人。
白錦蘇又將旁邊兩家租房的人立刻趕了,雷厲風行的手段,讓白五看的傻眼。
張嫂子看着空空如也的張家店,撲通一下跪在白錦蘇面前,聲淚俱下,道:“白姑娘,錦蘇妹子,你就看在我們相識一場的份上收留我們一家老小,我們做牛做馬,來生再報答你的恩情……”
趁着看戲的幾個人還沒走,張嫂子覺得或許自己現在求求白錦蘇,白錦蘇就會將張家店免費送給自己,長久以來,白錦蘇都是個心地善良,見不得可憐人的人,一定會答應他們的要求的,一定會答應,免費將張家店送給他們!
這樣,他們一家……
“張嫂子,不是我白錦蘇與你爲難,你想想你也是張家的媳婦,你丈夫張三更是張家的兒子,張家的老宅怎麼說都有你們一份,你不回家住,你不回家去求老太太,現在求着我,是何道理?
莫不是你認爲,我白錦蘇是行善積德泥塑的——不用吃飯?”
白錦蘇聲音徒冷,張嫂子一定要讓她難堪?那她就讓她看清某些事實。
“你們隨便吵個架,就能牽涉到我,我從張家店到底拿了多少好處,你們自己心裡清楚!剛纔,老婆子如此辱罵我,你們怎麼不知道替我分辨上兩句,我那麼好惹嗎?——老婆子是你們的娘,理應維護,那我就活該被罵?——張嫂子,你覺得,現在我還欠你的嗎!”
那麼長的時間,那麼骯髒的話,只是因爲罵的人是與他們沒關係的自己,所以,他們一家才忍得住,不是嗎?
她不是沒給過他們機會,是他們不知道把握。
這怨不得任何人!
“白錦蘇都是你這個賤人,害得我們一家無路可走,若我們死了,都是你害死的,——老天,老天爺也不會放過你!”
張嫂子一下情緒失控,計劃落空如此讓人難堪,逼的她賭咒發誓,也要與白錦蘇決裂。
“——白錦蘇,你不得好死!”
“——我化作厲鬼也不放過你!”
白錦蘇冷眼看了張嫂子一眼,若先頭她還在想,如何幫她在老宅掙得一分地,現在她慶幸幸虧沒跟她多說。
“你聽好了!”白錦蘇淺淺一笑,一步一步走過來,俯下身子,一雙似水眼眸泛着淡漠,一字一句,道:
“老天爺放不放過,我不知道,但,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我從不信天,我也不信命,我只相信我自己!——所以,你,可以,盡情,詛咒。”
白錦蘇遞給張三一沓銀票,拂袖而去。
——
“白錦蘇,我詛咒你死後下十八層地獄!”張氏掙脫張三的鉗制,瘋狂的對着白錦蘇漸漸隱沒的背影怒吼着。
憑什麼,憑什麼白錦蘇可以這麼幸運,要什麼有什麼!
憑什麼!
“那張嫂子先前與我多好,現下也沒事人一般聽着她婆婆罵我,但凡她今日替我說上一句好話,這張家店我都會免費送她!”
白錦蘇沒事人一般走在前面,身後跟着五個與她一般大的少年,只見她嘴角含着自嘲的笑容,幽幽說道。
人心都是肉長的,時日長了怎麼可能沒感情!
“你們記着,我自認不是無情的人,但是——我卻是個絕情的人,無論昔日再好的情意,一旦讓我覺得沒必要再維持下去,我一定會親自斬斷——我不希望,同樣的事情,將來有一天在你們身上發生!”
“是,小姐,屬下聽明白了!”
白一五個人異口同聲道。
白錦蘇聽到了他們語氣裡的慎重,只是微微笑着,進了自家院落,早有吳氏眼巴巴的迎上來。
“小姐,今日可是餓着了,再怎麼說還是熱飯吃起來爽口!”
“白一,你們可是見着了大壩,壯不壯觀?我可是聽耀兒說,那可是功在千秋的大事呢!”
吳氏嘮嘮叨叨的一陣,讓幾個人有了家的感覺,甚至連老五都安分了許多,今日所見實是出乎他們所有的預料。
小姐,不是個一般人!
“小姐,你走累了吧,你在這裡坐一會兒,我去給你端洗腳水!”吳氏拉着白錦蘇坐下,不讓動,立刻進了廚房。
“你們也都累了,洗個腳,好好休息,明兒一早,我們去整理店,以後,你們沒事的時候,就可以到店裡幫忙了!”
白錦蘇示意幾個人隨意,自己準備脫了鞋子,先讓腳舒服舒服。
“小姐,不可!”
吳氏差點扔了手裡的水盆來阻止白錦蘇把腳從襪子裡解救出來,白錦蘇一愣,只聽吳氏嚴肅的說道:“小姐,女孩子的腳,不能讓丈夫以外的人看到!”
五個大男孩頓時羞紅了臉,猴子般的一鬨而散。
“我的小姐,要是誰看了你的腳,你就要嫁給那個人了!”吳氏送走了白一,又開始嘮叨,順便四下張望,看看還有沒有在暗處躲着。
“大娘,我們農村人,哪裡來的那麼多規矩,若讓乞丐見了,我也要嫁給他嗎?”
“你這孩子——”
吳氏搖頭,白錦蘇大大咧咧的脫了襪子,將一雙若蔥白的纖細腳丫伸進溫水裡,一陣通體的舒服,讓她眯上眼進兮兮享受着。
忽然,一雙手就附在了她的腳背上,白錦蘇嚇得將腳連忙從水裡擡起,對上同樣嚇了一跳的吳氏,喝道:“大娘,我怎麼能讓你給我洗腳,那是遭罪的,你可別害遭了報應!”
吳氏哈哈大笑,這孩子,說啥話呢?她不就是個下人,讓她洗腳咋了,還遭報應呢!哪有這般自己詛咒自己的!
又想將手伸進盆子裡,卻是被白錦蘇用力攥住了。
“大娘,我說的是實話,今兒還有人詛咒我不得好死,下十八層地獄呢!您可真不能害我!”
“啊,你這孩子,說啥傻話呢——呃,那好,你自己洗,我給你準備晚飯去!”吳氏覺得自己的手腕要被人擰下來了,只得求饒般的尋個藉口解救。
“嗯!”白錦蘇這才放開吳氏的手,見着她真的進了廚房,這才放心。
白一五個人都在白五的房子裡,自然聽到了兩個人的對話。
“白五,今兒的事,你怎麼辦?”
小姐不是說了,只要對她好,所有一切都可以包容,不過,他纔不屑告訴這些蠢材呢!
“小姐絕不是普通人!”
白四想得到同伴的肯定。
“小姐很有錢,也不怕縣太爺,當然不是普通人!”白二一個你是白癡一般的眼神飄給白四,再不說話。
“那麼,我們的身價,也會隨着小姐而水漲船高!”
白一得出結論,接下來一室沉默。
“你們不好奇,小姐的錢是從哪裡來的嗎?”
白五的疑問,無疑指出了要害。
是啊,小姐到底從哪裡賺了那麼多錢,她以前是做什麼的?
這纔是問題的關鍵。關係到他們的將來。
“出去,明天還要上店裡幫忙,我累了,要休息!”
看着幾個人沉靜在自己的思緒中,白五直接下逐客令。
“只要不生異心,便能安好!”
聞言白一腳步略頓,昂首挺胸,回了自己房間,這一天的所見所聞,確實夠他消化一陣子,看來,他這個大哥,確不如白五通透。
白三低着頭佯裝着,回了屋,高興的在牀上翻滾着,消瘦的臉佈滿釋懷的笑意,他的秘密終於被小姐知道了,小姐還沒有拋棄他!
“呵呵呵,呵呵呵呵!”白三不自覺的就笑出了聲。
“衣裳換了再上牀,小心小姐看到!”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門口的白二露出一個憨憨的笑容,嚇得白三一個側翻,就差滾下牀。
“放心吧,小姐一定會對你好的!”
白二一臉的高深莫測,揚起腫的快看不見的眼睛。
“謝謝二哥!”白三斯文的下了牀,眉眼含笑。他知道這個二哥一直是站在他這邊的,從都到尾。
白錦蘇到底是在意張嫂子一家的,躺在牀上翻來覆去睡不着,不知道那一家人會怎麼樣?迷迷瞪瞪,仿似夢到了初到平縣時候,和善的店家。
有些事,有些人,終究是回不去的。
說好了早上去店鋪的,可是白一幾個等了一早上也沒見白錦蘇的面,問吳氏她也說一早就沒見白錦蘇,大家只有等。
“金榮,我們的成藥現在做了多少,訂單完成幾成?”
白錦蘇一身純白的白大褂,走在同樣着白大褂的金榮身邊,偶爾拿起一瓶貨櫃上的藥,拆開,在鼻尖聞聞,或者取出一個在嘴裡嚐嚐,如此這般,她大概可估出這批藥總體的質量。
“訂單隻完成了一成,你有什麼別的計劃嗎?”
金榮覺得突然出現的白錦蘇奇怪,要是以往他只當平常,但是最近三個月,她即便在城裡,都不來藥廠,所有的事務都他一個人處理,就是完成訂單,事情也單調,他一個人忙得過來。
“我昨天去看了大壩,最遲五年,大壩就能建成,到時候大河就會連通大楚國的南北,水路也會代替路路成爲南北貿易的最主要交通,大河甚至都不經過包頭,這樣一來平縣將會迎來空前的發展,我的意思是咱們投資房地產,也就是大量的購買能夠買到的縣城位於黃金地段的土地,也不一定用於建設,只是留着,將來用作他用,你覺着我的提議如何?”
白錦蘇昨夜無論如何沒有睡着,想了一晚快速賺錢的方法,最後決定投資房地產。
“你的意思,你需要錢!”
金榮挑眉,要買地,確實需要大批的資金,要建房,更需要官府的配合,尤其,現在蒼狼國不太安靜,大河改道勢在必行,買地不再是簡單的事。
金榮不知道如何勸說自己的合夥人,或者說他定知道白錦蘇會如何堅持。
買地將來再賣給來平縣經商的南方商人是不錯的選擇,畢竟交通一便利,皮毛,珍貴藥材,還有木材便是吸引南方客商前來的動力,由此平縣勢必會成爲一個繁華的新城。
“我們的錢是掙了不少,但是相對的,我們擔的風險也高了許多,今年藥材價格還算不錯,但是有些稀缺的藥材,我們這裡也缺,尤其東北過年下了幾場大雪,到現在路都還封着,我們的存貨只怕僅能維持半年,等下半年如果還這樣,我們的利潤就會縮水!”
在商言商,這是金榮做人做事的原則,既然利益相同,他不妨跟白錦蘇說實話。
“我正打算帶人走一趟東北,只是這事,沒來得及跟你商量!”不過,本來金榮打算悄悄去的,到時候只說他京城裡有事。
“行了,別沮喪着臉給我看,知道你美得人神共憤!”白錦蘇微微擡頭,就見金榮溫柔看着她的頭頂,故意說道。
“我去吧!走一趟新鮮,出個門散散心!”白錦蘇仰着頭,不是很認真的說道,一副小孩子過家家的輕便。
“都要收購什麼藥材,給我一個清單,將得力的人手給我,我也是合夥人之一,怎麼能所有的風險都讓你一個人擔,那樣傳出去,我不就成了你,花錢養着的小白臉了嗎?”
金榮以爲白錦蘇會在他的瞪視下收回自己的話,可惜看她越發張狂了,還真當自己是武功了得的大俠了?
替他去東北?
好大的口氣,他恨不能立刻上前擰斷她的脖子!
去他的小白臉。
“你不能去,你就當我剛纔什麼都沒說,你要多少錢,我現在就讓小童給你!”金榮越看白錦蘇越覺得這女人一定是瘋了,他突然發現——她是認真地!
“錢,我不要了!”知道了自家的情況,她怎可能還會袖手旁觀,坐視不理。
“一百萬夠不夠?不行給你二百萬?”金榮追在白錦蘇身後出了庫房,一張芙蓉面帶着從未有過的急躁和懊悔,都怪他這張嘴。
等在門口的小童甚至不敢看他家公子,他發現公子一向沉穩的腳步突然有點虛,像是風一吹就要倒的感覺,這很反常。
“白錦蘇,你絕對不能去,知道嗎?——你不可以去——”
白錦蘇轉身鼻尖對上金榮的胸膛,撞的生疼。
“這趟東北之行,我是走定了,沒有半分轉圜的餘地!”
白錦蘇扶着鼻頭,眼睛裡嗆出一股眼淚,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在身高一米八的金榮面前,顯得特別小,像極了易碎的娃娃。
金榮眉頭緊皺。
白錦蘇這是鐵了心了!
“我突然想起來,濟世堂江南的倉庫裡有存貨,真的,——真有!”金榮努力讓自己的謊言聽上去像是真的,可惜,白錦蘇一副你騙鬼的眼神。
“我一定要去!”
白錦蘇撂下話,吐吐舌頭,跟着小童進了大衆食堂。
金榮愣在當下的時候,白錦蘇復又轉回來,神情是從未有過的認真。
“給你最遲半個月的準備時間,若讓我發現你搞小動作,我定會讓你後悔認識我,我說到做到!”
“你不能去!”不然,父親會揍扁他的。
“聽你在說笑話!”白錦蘇終於在金榮俊美的臉上看到了氣急敗壞,越發覺得自己氣人的功力見長。
井然有序的餐廳,並沒有因爲金榮的出現有所改變,反而是小童的出現,讓幾個要把頭躥了過來,說着一些製藥的細節。
白錦蘇默默地將紅燒茄子夾進小童的碗裡,嚇得他猛然擡頭專注他家公子的表情,等了半響,卻發現他家公子根本就沒注意桌上的動靜。
“夏公子,這個月我們車間的成品多增加了一倍,是不是跟三爺說說給兄弟們加點錢!”
“是啊,夏公子,我家媳婦都受不了,我天天加班!”
“對啊,我家那位說讓我乾脆抱着藥睡覺的了!”
聽着人一說,其餘兩個人笑了出來,就是,他們一個月機會都在藥廠裡忙,即便媳婦就在身邊,娃娃也在,一天也見不上一回。
小童有點擔心白錦蘇的反應,不料,他還沒解釋,白錦蘇就朝着他擺了擺手,讓他稍安勿躁。
“夏公子,藥廠的碾子有的老舊了,碾壓用的時間用的更長,反而影響了後續,您能不能給三爺說一聲,讓他給換上一匹新的!”
“對,我們車間也是,那攪拌機太費力,我們做一會兒就要停下來歇歇!”
白錦蘇仔細的記下,碾子的事好辦,不成就買幾頭毛驢粗製以後再交給人工,員工的疲憊情緒要如何改善呢?有了,幹二十天,組織一個篝火晚會,可帶家屬的那種,大吃二喝之後休息一天,並且要根據員工的實際情況,漲工資。
如此,應該能緩和一陣,至於攪拌機,她回去再想想如何改進……
金榮將白錦蘇送到藥廠門口,已經是傍晚十分,中午的時候白錦蘇又將自己關在藥廠裡細細的研究了一下午的工具,然後問金榮能不能按照她的圖紙製作一個建議的手搖式攪拌機。
將所有的藥材分成若干小份,然後再用攪拌機攪拌,接着人工成型,滅菌,再裝瓶。
也看到工人們都一臉感激的圍着小童,因爲白錦蘇將她的設想早早的變成了文件,向工人們傳達了,看着一臉喜色並且知道感恩的工人,白錦蘇的心情這纔好了一點。
一回家,才發現六雙眼睛盯在自己身上,白五還撅着嘴,上前聞了聞,然後一臉茫然的道:“小姐,不知道在哪裡沾了這麼濃的藥味?”
“小姐,你怎麼能放我們鴿子,白白讓孩子們等了一天啊!”這幾個人,只有吳氏敢對着白錦蘇抱怨幾句,說的話也是輕輕的,動搖不了根本。
“我開了一家藥廠,開藥膳店是要成本的,我回去要錢了!”白錦蘇將手裡的銀兩攤開,也就百十來兩銀子,都是些碎銀子,就那樣看着確實很多,不過一細數就知道並不多!
吳氏咋舌,就這點錢,還開藥膳店,看來是沒戲了。
“呵呵,被我騙了吧,這些是我給白一,他們五個準備的零用錢,我過段時間有可能要出門一趟,這一趟下來怕是有兩個月的時間不會來,所以給每個人準備了零花錢。藥膳店先不開了,等我回來再說,只你們在店裡,我也不放心!”
幾個人的心情又因爲白錦蘇的話,跌入了低谷。
白錦蘇要走了,這一去還要兩個月,要到哪裡去,路上安不安全,會不會出什麼意外?
剛升起的希望又變的渺茫起來。
白五受不了這種忽冷忽熱的感覺,第一個站出來。
“小姐,你走到哪裡,我跟你到哪裡,你停在那裡,我們跟你停在那裡!”
“是,小姐,我們也一樣,我們都在你身邊,不離開!”白一接着道,他們本就是小姐買來的家奴,理應爲小姐鞍前馬後護衛着。
“小姐,我留在家裡看家,等你們回來!”在四個人的期待中,白三站起來小聲說道。他的身體不好,即使跟在小姐身邊也做不了什麼,還不如守在家裡,不拖小姐後腿的好。
以後,他養好了身子,再好好幫小姐做事。
“這些話現在說還有些早,你們也上了半個月的課了,今晚有空,我就考考你們吧!”順便看看白五有沒有當老大的實力。
五個孩子面面相覷,沒想到小姐這麼早要考他們。
只練習了十幾天的字能見人嗎?白二愣愣的摸了摸自己腦袋。
白一看看白五,白一覺得小姐真的很武斷,要是她決定了的事,怕是九頭牛都拉不回來,所以她平日才喜歡逗性子和她相像的白五。
白五隻當被神經病看了一眼,又不說什麼誰知道你心裡想什麼,看白一的眼神越發冷。
還真與白錦蘇又有幾分像。
既然是考功課,自然得有夫子,所以養病前日的孫登耀先生就派上了用場,這時候接受着五雙眼睛期盼的他,總算找到了人生的閃光點,總算知道了活下去的目標。
草草吃過晚膳,幾個孩子舉着筆墨到了孫登耀的屋裡,前幾日他們幫着孫登耀從他不堪入目的家裡唯一搬回來了一個算得上新的書桌,幾個孩子,現在都站在桌子周圍,等着孫登耀這位老是病怏怏的據說是秀才的先生出題。
“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寫出下面兩句!”孫登耀一副老夫子的樣子,仰着頭,心裡默默的背誦樣子。
幾個孩子在擁擠的桌子上鋪開白紙,慢慢開始寫。
白二咬着筆想了一會兒,慢慢的俯下身子,一筆一劃開始描,說實在,他好像在哪裡聽過這首詩,但是具體在哪裡卻是不記得了。
這是一首丞相描寫農民辛勤勞作的詩,據說他當時經過看到農民勞動場面,發出的感嘆。
過了一刻鐘,五個人將試卷交給了白錦蘇。
當白錦蘇看見白二畫着農民的試卷,一下子笑出了聲音。
引得衆人,也跟着來看。
那是一張割麥的圖,寥寥幾筆,但仿能讓人身臨其境感覺到農民在田地裡非忙。
“白二,你畫工不錯,多加練習,咱家那些雕樑畫柱的事,以後就交給你了!”白錦蘇笑着說道,再看一眼長相憨憨的白二,眼裡帶點不可思議的驚訝。
“是小姐,我一定好好學!”白二得到了肯定,退到了一邊。
鄙夷交着手指頭的白四,白五往前一步,就這樣鬼畫符,也能得到小姐的勉勵?
“白一的字像他本人,剛勁有力,努力周全。”白錦蘇輕輕翻過,詩也接的對,比較滿意。
“這是誰寫的?”
第三張,白錦蘇看着嬌小玲瓏的小楷,不由得露出滿意的目光,這幅字已經有了自己的體,假以時日——
“小姐,這是我寫的!”白三見看白錦蘇一臉嚴肅,佯裝着害怕,小聲道。
“天啊,這是白三寫的字,白三,小姐覺得你將來一定能給我考個狀元回來!”
白錦蘇有點誇張外放的表情,立刻迎來了衆人的關注,確實,潔白的宣紙上那兩句玲瓏小楷,真的很漂亮。
“白三,小姐誇你呢,還不謝恩!”
白二推了推白三的胳膊,小聲提醒道。
“謝謝小姐誇獎,我會努力的!”白三應聲蟲一樣的跟着白二說道。
小姐真的誇他了,還說他能當狀元呢?被舅舅賣掉真好。
“白三,你一定要再接再勵,對了,我這次回藥廠,也給你準備了些藥,讓大娘給你熬了,好好養着!”
白三狠狠地點頭,多少年過去,白三已經不再是白三的時候,少女的話還在他心裡一遍一遍迴響。
他能當狀元!
小姐永遠也不會知道,這一句話,給他往後的生活帶來了多大的影響。
當頭發銀白的白三,躺在搖搖椅上聽孫子念這首詩的時候,臉上是從未有過的甜蜜微笑。
“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白四,這全詩是你寫的吧!”白錦蘇放過白五的試卷,一句一句讀着還算清楚的詩,當然,那字體沒的說的難看,基本上可以看得出來,是牙牙學語的小孩子寫出來的沒錯。
可是,這與白錦蘇後面的調查完全不符。
“小姐,我沒寫過字!這些都是在學堂裡才學會的。”見着白錦蘇淡漠的問他,白四一瞬間覺委屈。家裡知道他存在的人怎麼可能讓他識字,恨不能他長成殘疾,或者永遠消失纔好。
“這麼說來,你就是這三人中進步最大的一個,你最聰明!”考慮事情也很全面,將來可以勝任統籌大局的ceo。
白五拼命的控制自己的緊張,手心還是冒出汗來。
“孫先生,您覺得呢?”卻聽到白錦蘇這般對着孫登耀說道。手裡拿的還是白四的考卷。
孫登耀看了試卷一眼,再看白四,突然覺得白錦蘇真有眼光。
字雖然醜,但是看得出是下了功夫的,其實,最了不起的,是他將四句話寫在了一起,這就組成了一首完整的詩。
“我打算將白四的字和白二的畫都裝裱起來,就掛在正屋裡。”
“小姐喜歡就好!”其實孫登耀想說,小姐想要字畫,我願意獻醜,可是就在剛纔,他也聽到了白錦蘇話裡的堅決。而且,他發現白錦蘇做什麼都有自己的主見,都有自己的目的。
“你們可有意見?”
白錦蘇當然問的是當事人的白二,白四,只見二人點頭如蒜。
“這件事,我明天就找人來做!”
白五的拳頭攥了起來,也是像別人一樣,要完全忽略他嗎?
“白五的字——”白錦蘇剛一開口,白五就拉長了腦袋,等着被誇獎。
“白五,你打架力氣很大,怎麼寫出來的字像是沒吃飯一樣?”白錦蘇對上白五睜大的眼睛,笑道:“以後也要好好鍛鍊自己的腕力纔是,我決定替你請一位武師父,專門教你武功,你覺得怎麼樣?”
小姐嫌棄他了嗎?爲什麼要給他一個人請武師父,白五想想又覺得不像,小姐反而用一種商量的語氣再跟他說話。
“大家學,我就學!”白五覺得這樣以後打架就沒人說他欺負人。
“好,都一起學!”
聽到白錦蘇的話,白五這才知道自己上當了,小姐八成就是等着自己這句話,看她淺淺的狐狸般的笑容就知道了。
狡猾。
卻也覺得自己的字與大家相比確實醜。
“大家都有進步,早點回去休息,明天早早去學堂。”
五個人都得到了白錦蘇不同的表揚,興奮都寫在臉上,只等白錦蘇命令一下,一骨碌出了孫登耀的房間。
“在下聽說小姐要出遠門,可是有什麼要交代的?”說到底,孫登耀不想成爲累贅。
“現在說爲時尚早,孫先生不必憂慮,即便我走了,也會有人護你們安全。”白錦蘇並不擔心陳巖反撲,也不擔心張三真的敢再放媳婦出來。
孫登耀眼見白錦蘇不願意說,自然不在追問,可是剛纔每個人都是勉勵,爲何到了白五就是打壓,這其中有什麼秘密嗎?
“白五的字明顯比白四要寫的好,爲何剛纔小姐故意那般說!”
孫登耀不吐不快,以白五才學習寫字的新手,力道肯定控制不來,難免看起來軟,可是五個孩子,就是寫的最好的白三,寫出來的字也帶了幾分軟弱,爲何小姐願意錦上添花!
“白五性格倔強,自尊心強,忍耐力也強,又加上聰明,平日裡難免驕傲,我若再誇他,他的進步就會慢慢變小,但是其他人也在慢慢變化,指不定將來就被真正的超越,所以,我現在的誇獎對他的未來來說,卻是溫柔的毒藥!”
白錦蘇微笑着停頓,接着說道:
“與其這般,我還不如自小就打壓他,慢慢的,他真正的自信被喚起——說實在,這五個人中,我覺得他與我有幾分相像,孫先生,你不覺得嗎?”
孫登耀覺得這時候的白錦蘇像一個睿智的長者,又像個調皮搗蛋的懵懂少年,周身散發着說不出來的慧黠。
“領悟力!”也就是對新鮮事物的認識程度,白五在這一點上超過了其他人。
“小姐,累了吧,快來,吃點雞蛋,這可是生了孩子那家送來的,一共拿了十個,我讓帶回去了五個,留下五個,小姐你快嚐嚐!”
吳氏端着五個雞蛋,從門外笑着進來,看着白錦蘇單獨和兒子說話。
孩子們呢?剛纔還不是在屋裡的,怎麼一眨眼不見人了!
“小姐,快吃個雞蛋,睡覺去吧!”吳氏心疼兒子眼底的黑眼圈,也怕白錦蘇和兒子在屋裡待的時間長了,有損白錦蘇的名聲。
不過這話在白錦蘇聽來,就是趕她的意思,孫登耀也覺着如此。
“娘——”一聲長長的輕喚,包含着兒子不爽的心情。
白錦蘇拿起碗裡的三個雞蛋,笑道:“孫先生也早早休息,這兩個我拿給白三當夜宵!”
麻嗖嗖的出了孫登耀的屋。
“兒子啊,你的心思,娘都明白,可是小姐是什麼人,我們是什麼人,你自己應該清楚纔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