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對!她記得她已經死了!死前那一刻痛苦的絕望與飢餓的感受猶在心中,現在回想起來仍然感到不寒而慄,怎麼可能會出現在這裡!
況且……家也早就已經不是她的家了……
顧長寧驚疑的垂下眼眸,餘光一瞥,瞥見自己白嫩的雙手後,更是震驚的舉到面前端詳,滿臉的不可置信。
這不是她那雙做了數年粗活佈滿了繭子的粗糙的手!
顧長寧心下震駭,一臉的困惑。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發愣間,東次間的簾子被人撩開,她擡起頭呆呆的看向來人,身體驟然僵住,神情也是一愣,忘了反應,眼睛緊盯着面前之人,一眨不眨。
是阿孃?阿孃不是在十多年前就去世了嗎?難道是阿孃來接她了?
“寧寧,怎麼了?是身體不舒服嗎?”楊惠芸原本只是想來看看女兒醒了沒,結果發現她呆坐在牀上,看着她的目光裡滿是呆滯,楊惠芸立時着急起來,擔心她病還沒好,又或是高燒燒壞了腦子,急忙上前查看。
“……阿孃?”顧長寧動了動嘴脣,試探的問道。
“嗯,阿孃在,怎麼了?”楊惠芸見她低聲喚了自己,不像是腦子有異的樣子,這才放下心來,柔聲應道。
“阿孃?”顧長寧的臉色變得古怪起來,語調也略微高了一些。
“……”楊惠芸蹙眉,感覺今天的女兒不僅沒有往日的機靈勁兒,也沒有那麼活潑了。
難道是因爲顧山離去的太突然,女兒受了刺激?
“阿孃阿孃阿孃……”顧長寧像找到什麼好玩的事情一樣,樂此不疲的連聲喚道。
“在呢在呢,阿孃在呢。”楊惠芸將顧長寧摟在懷裡,心酸回道。
這孩子定是因爲她爹的死,心裡害怕,這才一直不停的喚着她吧。
顧長寧不曉得阿孃已經爲她的異常找了理由,她靠在楊惠芸的懷裡,感受着她的溫度,心裡只有一句:沒錯,這是阿孃的懷抱!
楊惠芸拭了拭淚,放開女兒,溫聲道:“阿孃已經煮好了粥,就放在爐子上,你一夜沒吃東西,該餓了吧?阿孃這就去給你打碗粥來。”
“阿孃……”顧長寧反應過來,拉住她,仔細看着她眼皮下遮掩不住的青黑,皺着眉頭問,“你昨晚是不是沒有睡?”
楊惠芸輕輕點了點頭:“昨晚是你阿爹的頭七,我自然是不能睡的。”
頭七?
顧長寧愣了一下,久遠以前的記憶像是個塵封已久的盒子,突然被打開,所有的回憶片段一下涌入她的腦中,顧長寧想起了什麼似的臉色微微一變,焦急說道:“阿孃身上還懷着弟弟,怎麼可以這麼不注重身子!阿孃快歇着去吧,我自己可以去打飯的!”
說完還輕推了推楊惠芸,讓她趕緊回屋歇着去。
楊惠芸見她這般着急的模樣,笑了一下,撫了撫女兒的腦袋,點頭應道。
待楊惠芸離開了東次間,顧長寧愣愣的坐在牀上,嚥了嚥唾沫,心裡忽然升起一個念頭。
難道……她重生了?
今世的記憶浮現在她的大腦,顧長寧回憶了一下昨晚的片段才得知原來自己昨日下午高燒,所以才躺在這東次間。
只是她有些奇怪,上一世她並沒有在頭七的那天高燒啊,她記得很清楚,那一夜她同阿孃和哥哥一直守在火盆前,她哭了整整一晚,在天快亮時纔回到自己的屋子。
那現在又是怎麼回事?
皺眉不解,顧長寧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頰,發現右邊臉上原本凹凸不平的疤痕此刻已經消失,掌心下的觸感光滑無痕。
她抑制着激動連忙起身站在銅鏡前,對着銅鏡照了又照,仔細打量鏡中的人兒。
當看見自己現在的模樣確實是她八歲時候的樣子時,心中又驚又喜,忍不住落下兩行清淚,對着鏡子無聲的笑着哭了,看上去十分怪異。
她此時的心情沒有人能明白,上輩子遭受了那麼多的罪,快要將她的意志磨平了,最後還是慘死在偏遠之地。
然而下一秒她睜眼醒來發現自己竟直接重回到八歲那年,這是她一生中命運忽然發生轉折的一年,也是在這一年,她一個一個的失去所有親人。
現在有機會重來,讓她怎麼能不又是悲痛又是喜悅的笑着哭了出來。
這兩行清淚裡滿滿的都是她對上輩子的不滿與痛恨,以及這輩子重新來過的希望啊。
顧長寧咧開嘴哭了一陣,心裡的激動平復了一下,擦乾眼淚走出房門,往廚房走去。
剛剛太過震驚還未有什麼感覺,現下哭完以後覺得又累又餓,她打算填填肚子再說以後。
顧家有南屋跟北屋兩排屋子,南屋是三開間的格局,東次間的門開在正堂裡,她要出來得經過正堂才行。
西次間則不用,西次間的門對着前院,因爲破敗程度比東次間的深,已經不住人了,再加上離廚房近,被當成柴房來使。
顧長寧走出南正屋的時候,天際拂曉,院子裡透着陌生又熟悉的泥土味道,大雨過後的天空顯得格外清潤明亮。
她看着前院熟悉的擺放,滿是懷念的多瞧了幾眼,而後徑直去廚房爲自己添粥了。
這會兒是卯初(早上五點),天光微明,正是農舍家準備起牀的時候,顧家此時卻靜悄悄的,一點動靜都沒有。
顧長寧想如果自己沒猜錯的話,哥哥跟阿孃應該都回北屋歇着去了,畢竟昨晚他們守了一夜。
顧長寧拿着一把小杌子坐在竈臺前,就着這一小碟醬菜吃完了半碗粥,隨後收拾乾淨廚房,纔回到北屋自己的房間。
現在顧家住的地方是顧山跟楊惠芸積攢了十年的銀子建起來的。
南屋是老房子,幾十年前建的了,最開始只有西次間,後來又加了正屋跟東次間,變成了三開間的模樣。
因爲建的時間太久,房屋已經出現牆面漏水滲水的情況,所以南屋就不住人了,只是楊惠芸愛乾淨,每天都會擦擦桌子椅子什麼的,保持屋子的整潔。
北屋則是去年新蓋的,帶有火牆的七開間屋子,正中的明堂是顧山夫婦的臥房,東一次間是顧淮安住的,東二次間是顧淮安的書房,顧長寧住的則是西一次間。
由於家裡人不多的緣故,西二次間跟東西兩梢間都沒人住,就用來擺放雜物了。
也正是因爲爲了蓋新房子,買地跟起屋子掏空了家裡所有的積蓄,顧山纔會外出找活,最後死在路匪手上的。
顧長寧回了自己的房間,躺在自己靠窗的土炕上,重新整理了一下目前的情況。
她重生了,所以很多未來得及發生的事她都可以想辦法阻止了,這首要的第一點,就是護好家人。
上一世阿孃因爲大受刺激見了紅,後來喝了四五個月的藥勉強保胎,精神卻一直不見好,整個人除了肚子哪裡都沒長肉,反而還清瘦了。
如果說顧山的死訊是一條引子,那麼阿孃肚子裡的弟弟則是加速了她死亡的催化符。
在阿孃懷孕到七八個月的時候,孩子莫名其妙落胎了,是個已經成了型的男孩,阿孃受不了這樣雙重的打擊,後面又因爲想多賺點錢貼補家用,接了好多繡活,最後積勞成疾,鬱鬱而終。
這一切的發生不過只用了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