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幢樓,正瀰漫着波詭雲譎。淡黑的雲層無限接近着危樓,那參天,亦或是破天的飛檐,在黑雲中,搖晃着屬於幽冥的鈴鐺。
“棄無極,看來我又是棋差一着了。”
詭異黑暗中,一聲幽嘆,低沉,卻又似悲傷。“不過是略施手段罷了,此等小聰明之舉,又怎會入得了你的法眼?”另一人,聲音略顯疲憊,卻又有些喜悅。那詭譎的談話,和着那有如黑雲壓城城欲摧的壓抑,將整片空間壓得喘不過氣。
“即墨語非,一代翹楚,卻是如此偏執。”棄無極似是有些惋惜的說道,“萬佛崖的那一位,看來嘴上功夫了得了。”
“且不管那廝嘴皮子如何,無極大人接下來的計劃,可都安排妥當了?”
“眼下,天牧沉眠,尋找關鍵的事情,便落在了你我的身上,如今多事之秋,八景的事,你們不適出手,局面尚在我的掌握中,只需黃龍應和便足夠了。”棄無極一陣嚴肅,如此正義凜然。還未等對方開口,棄無極又從袖中掏出一片玉簡來,道:“這是神原的人交予我的,順着它的指引,你可去東海找尋天星戟,斬業太刀。”
對方驀地沒了聲音,彷彿是愣住了一般,不知多久,才從棄無極手中接過了玉簡。
“不愧是神諭的第二人,吾甘拜下風。”
天樞景內,一名中年男子,身着黑色繡着金邊的錦袍,長髮挽起,束着紫金昊天冠,一雙美目,配着劍眉,俊美中透着威嚴,正站立在樂清宮的閣樓上。
“太武尊,妙木長老已經出手阻止即墨語非了,您看……”
一名下手,驀地出現在了太武尊的身後,正稟報着天樞景外,長風道上的戰況。
“寒玉犯了錯,早已受制門規,這即墨語非,爲何還是不肯罷休?”太武尊仰天嘆了口氣,“連雲,你知道嗎?”
“屬下不知。”連雲回答的很乾脆,幾乎是在太武尊話音剛落,他的聲音便適時的響起。
“看來是鐵了心了要找寒玉說個是非了。”太武尊嘆了口氣,“去把寒玉找來吧。”連雲答應了一聲,彎腰抱拳,轉眼便離開了。
太武尊右手撫着腰間的那把佩劍,青色的玄玉劍鞘,其上雕刻着天樞的法陣龍圖,那錯綜複雜圖案交匯,讓人眼花繚亂。
但,那美豔的玉,又是隱藏了何等的利刃?
長風道上,即墨語非一招江行初雪,無上劍法搭配雪影武學,潑墨寫意着獨釣寒江,大雪封山,讓進攻的妙木長老顯得有些寸步難行。而那即墨語非,江行初雪一招顯威,卻未曾有任何傲氣,反而臉色更顯凝重;長劍鏗然一聲作響,左手凝指再變,初雪寒江登時陣陣風吼,暴雪侵覆,如銀瓶乍破,碎玉冰晶,鋪天蓋地涌向了妙木長老。
妙木長老倒是不曾想到,即墨語非竟是一個照面便如此兇猛,絲毫不給自己退路,如此強橫的劍訣,怕是要了他老人家的命罷。
“既是說道是非,何必如此大動干戈,這麼對待一個老人家,可不是年輕有爲之人的作風。”妙木長老一面說着,一面也是運起內勁,磅礴的真氣頓時將在場的所有人籠罩,那前所未有的壓抑感,讓衆多天樞弟子有些頭暈目眩,都死喝醉酒一般的東倒西歪着。再觀那即墨語非,長劍鋒芒依舊勢如破竹,威力絲毫不減,反而愈加強烈了起來。
“看來終墨劍君的弟子,果然不是浪得虛名。”妙木長老冷笑道身上道袍更是劇烈的抖動起來,一股橫風自妙木周身涌出,似有形,又似無形,風一蕩,百里煙硝,一股滔天戰意自那妙木長老身上迸發,威嚴如天神震怒,怒不可遏。
妙木長老神功初現,方纔讓即墨語非感到一絲壓力,那無匹的威嚴,不亞於自己師傅的全盛時期,那種,超越了自我認知的,彷彿是屬於天道的力量。但,若是放了旁人,或許早已被這壓倒性的力量所震懾,變得雙手無力,無心再戰,可這即墨語非,卻是強行運轉江行初雪,真元飽提,真氣在瞬間飛速翻涌,緊緊維持着劍招,刺向那可與自己師傅比肩之人!劍意滿鋪寒江雪,夜闌無盡聽是非!
雪飛劍,劍之影,勾勒山水,氣蕩乾坤!即墨語非面對着妙木老人,就像是面對着當年的師傅,耳邊那一句“遺忘眼前,你的劍,纔可所向披靡”的字句,又一次在他的耳邊響起。
“喝!”
即墨語非一聲怒喝,墨舞飛雪更是大盛,那鋪天蓋地之勢,似乎是一隻洪水猛獸,頃刻間便可將妙木老人那弱小的身體吞噬掉。
那妙木長老,微閉着的眼,靜靜的看着眼前那鋪天蓋地,席捲而來的江行初雪,嘴角微微搐動了一下,似笑非笑。
“想不到小子你已是得了他的全部真傳,竟是要逼我這個老頭子出手了。”說罷,妙木老人掌心閃過一道厲雷,那微閉着的眼,倏然睜開!一剎那,那雙枯槁的無神的眼,瞬間風雲變幻,雙眼所見,便是天地風雲,目所能及之處,便是吾之領土,受制吾之法則!
太武!傳說之中的太武,相傳八景中,至今爲止,只有三人修的太武,一位,是八景之一的雪韻之主,渠月君,一位便是後來居上的雲君,而最後一位,也是最神秘的,上一個仙俠傳說中並未說明是誰,想不到居然是眼前這個小小的長老,妙木!
太武,是八景至高的武學存在之一,在武林中頗有威懾,甚至流傳着踏足武道太武巔峰,便是破碎虛空之時。眼前的老者,居然就是傳說中的,三位太武高手之一!
開眼而變風雲,鬼神莫測之威!
江行初雪行而未絕,參天雪景便已如夢裡吹花,如千山暮雪,轉眼便成往昔。
劍所指,無鋒,是一片空蕩;心所向,是那織就已久的失落。不過是一式開闔,眨眼之間,便已輸的徹底。曾經的劍斷紅塵黑與白,揮毫灑墨定是非的劍,此刻居然有些提不起來了。
劍斷紅塵黑與白,揮毫灑墨定是非!
敗了,敗得一塌糊塗,敗得莫名其妙,敗得,劍也早已失去了劍心,叮嚀着風間碎語,惶惶而立。
“能逼我出手的年輕人不多了,你是第一個,看來終墨那老鬼的弟子,果然不是庸才。”妙木拈鬚笑道,那一身的雲淡風輕,兩袖清風,渾然看不出那是一個可能早已問道天道的絕世武學高手,如此的大隱隱於市,絲毫沒有武者那睥睨天下的英然傲氣!
即墨語非只是沉淪着,隻字未說,那原本便有些淡漠的臉,此刻,更是漠然。
風呼嘯,便不似畫廊那般清冷。
“我輸了。”
良久,即墨語非,平淡的說出了,他一生都不曾,或是不想說的三個字。雖說敗給八景的太武本不算什麼丟臉的事情,可是卻是讓他的心蒙塵。
“妙木長老,何苦欺了這後生晚輩。”
驀地,妙木背後的長風道上,一道人影,駕着流風,踏着彩翎,一身黑雲金絲道袍,風中颯颯,一派大家之姿。
“恭迎太武尊。”
見到來人,衆弟子齊身作揖,更是齊聲喊道。
妙木微笑道:“舊時好友之徒,只是看他長進沒有。”太武尊罵道:“你這隻老狐狸啊。”說時還不忘指了指妙木的鼻子,“見故人不在,便是起了歹心,想收下這徒弟吧。”
妙木見自己的一點私心被點破,也是莘莘的笑了笑,不再說話。
太武尊也不理他,對着那冷漠的如同寒江之水的即墨語非。
“你就是墨痕的徒弟麼?”
即墨語非不答,只是揮手旋折,蒼啷一聲,白墨劍蒼然入鞘。“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一句似是追問,又似反問的話,冷顫了這暖風依舊。
太武尊似乎還想說些什麼,那即墨語非便已轉身,長劍別在腰間,愴然背影,遺世獨立。
“怎麼,不來說個是非了?”
迴應他的,只是依稀碎語。
太武尊笑了笑,那嘴角的弧度,冷不然給人一股提防的感覺。
“還是去看看那孩子吧。”
太武尊轉身對着一旁的妙木長老說道,“慕千殤不在了,渠月雖接手雪韻,可無暇照顧那孩子了。”
“是啊。”妙木一邊跟隨在太武尊的身後,同時也是一聲感嘆,“千殤的孩子,還是挺讓人期待啊。”
太武尊停下了那有些逶迤的腳步,轉過身來看着妙木長老,“長老也在希冀這孩子的未來?”
妙木乾笑了兩聲,那額前的皺紋,也隨着那滿臉的笑意而舒展開來:“他和慕瑤的孩子,可謂是天之驕子了,怎能不讓人期待呢。想必太武尊也是如此想的吧。”
而此刻,仍昏迷在牀上的小川,身體正泛着一層淡淡的紅色,額前的汗珠,順着臉頰一滴一滴的滑落,痛苦的表情,預示着這是一次煎熬。
是什麼?是什麼聲音,在呼喚着這懵懂的少年?
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