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公府三號。
當渾身溼透的林水墨將她的那輛奧迪TT停在車位上,舉着傘下車的時候,別墅門口正有幾名威勢極重的中年男人在林從政的陪同下一臉笑容的走出來。
自從林從政當選爲發展委主任之後,家裡幾乎都是這麼個情況,每天登門的高官鉅富絡繹不絕,可謂真正的往來無白丁,縱觀整個帝國,一位真正的實權正總督級高官,家裡能有這麼熱鬧的,估計也只有林從政一家了。
林水墨知道這是爲什麼。
這並非是因爲自己的父親人緣比別人好,而是大多數大佬級的人物,家裡基本都有個規矩,根本不是什麼人都可以登門的,就在高位,應酬多了,自然也會反感,所以絕大多數時候,一些高官家裡都很少招待客人,想要拜訪這類人,而且還是在自己家中這種私人場合,只有身份地位是不夠的,能登門的那都是心腹,一般人就算有這個心思,估計也會在登門之前就被擋駕。
可林從政上任以來卻跟那些高官截然相反。
事實上,發展委主任作爲內閣的核心重臣,甚至可以說是第一重臣,手中的權柄之盛,在所有正總督級的高官裡面都是可以排在最前列的,在地方上始終流傳着一句話,那就是到了發展委這個大衙門裡面,能有個椅子做,那就是帝國中心委員甚至是決策局委員的待遇了。
這話看起來誇張,但實際上水分並不多。
林從政調任發展委快一年的時間,林水墨沒少去過發展委大樓,在發展委的大門前和辦公樓內,她就曾不止一次看到過副總督級的幹部滿臉賠笑的小心招待着發展委內的一個普通的主任科員,也曾見到過某行省的副書記坐了三四個小時的小馬紮,最終卻被某位副處長放了鴿子還敢怒不敢言的情況。
普通的科員副處尚且如此,作爲發展委的一把手,林從政的權力有多大也就可以想象。
照常講的話,林從政家裡的規矩應該比其他人大的多,可實際上,自從林從政上任以來到現在,對於企圖來家裡拜訪他的高官或者鉅富,只要可以上得了檯面的,林從政幾乎是來者不拒,導致這裡每天來往的權貴們絡繹不絕。
其實最開始林從政上任的時候,帝國方面是給出了幾個地方給林主任挑選的,有東壽路的一個四合院,那裡居住着幾個其他部位的正總督級別正副職領導,萬湖公園那裡也有一座別墅可以挑選,那片地方,居住着幾名發展委的副職主任,距離發展委大樓也比較近,可林從政卻偏偏哪裡也沒去,而是繼續住在天公府三號,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也算是給了外界一個信號。
果然,當第一批壯着膽子求見林主任的人沒有被拒絕後,這裡就越來越熱鬧,而且看這架勢,現在這種情形,似乎還遠沒有達到巔峰時期。
林水墨理解父親的心態,甚至也理解爺爺的心態,以前那種門可羅雀的清苦日子過了實在太久,也壓抑了太久,如今驟然得到極大的權柄,父親自然會下意識的想要顯示出來,所以也格外喜歡熱鬧,喜歡這種門庭若市的場面。
林水墨從來沒有說過什麼。
可今天看到來訪者,她卻忍不住皺了皺眉。
以前的她不怎麼關心時政,但好在這段時間惡補了一些,是以看到走在林從政身邊的中年男人,本能的覺得有些眼熟,仔細想了下才終於確定,這是帝國西北某行省的總督。
而那個行省,通常是被認爲是西南派系的大本營之一的,西南林家也有大量的投資在那。
林水墨內心愈發不高興,但當着客人的面,他卻不好多說什麼,只是走過去叫了聲爸爸。
林從政笑着對女兒點點頭,看着林水墨手裡的雨傘,瞳孔微微一縮。
陪在林從政身邊的中年人同一時間眼神也落在了林水墨手裡的黑色雨傘上面,原本熱情的笑容也微微淡了一些。
中年人身後,一個相對年輕的胖子本來還在色眯眯的打量着林水墨,冬日的衣着雖然厚重,但全身溼透的她自有一副曼妙身材,玲瓏曲線比平日裡誘惑的多,但看到黑傘的瞬間,胖子眼裡色眯眯的光芒立刻消失不見,下意識的低下了頭。
一把黑傘自然沒什麼。
但讓人敬畏的是黑傘上面的圖案。
蒼穹與大海的圖案。
如今在整個神州帝國,皇族尚未迴歸之前,印刻着蒼穹與大海圖案的黑傘,只有可能出自戰神王府。
這完全說明林水墨剛剛從戰神王府出來。
誰知道她跟戰神王是什麼關係?
“林主任,那先這樣?明天我帶着洪總,把具體材料遞上去,您給看看?站在我個人的立場上,我是希望這個項目可以立項的,利國利民嘛,當然,我會充分尊重發展委的意見。”
林從政身邊的中年男子笑着說了一句,伸出手來。
林從政伸出手跟他握了握,點頭笑道:“明天上午九點吧,我有時間,楊總督到時候來我辦公室詳談。”
楊總督笑眯眯的點點頭,客客氣氣的告辭離開。
“爸,他找你批什麼項目?”
一直等到楊總督一行人的身影徹底消失,林水墨才收起傘來,語氣平靜的問道。
“鋼鐵項目,楊總督打算在裕華市打造一個千萬噸級的鋼鐵集團,投資將近三百億。”
林從政倒也不瞞着林水墨,他了解這個女兒的性子,有些事情,就算說給她聽,她也不會說出去。
“鋼鐵?”
林水墨皺了皺眉,她再怎麼不關心時政,父親是發展委主任,每天的新聞聯播他都是會瞅幾眼的,最近這段時間,她就聽到了數次帝國決策局常委,帝國副首相陳畫樓在不同場合的發言,種種跡象表明,帝國新一輪的宏觀調控政策即將*,而鋼鐵行業,也是被調控的行業之一。
“您同意了?”
林水墨語氣慎重的問道,陳畫樓那邊在強調宏觀調控的必要性,父親這邊如果開了綠燈,那豈不是跟陳畫樓副首相唱反調?
“計劃書我都沒看到,明天看看再說吧,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但宏觀調控是抓小放大,千萬噸級的項目,帝國還是會給予一定程度上的支持的,不過裕華那邊交通一般,似乎沒有建造千萬噸級鋼鐵集團的必要條件,起碼是沒什麼優勢,而且話裡話外的,那位洪總似乎資金也不太寬裕,看他的意思,說是三百億的投資,他能出資一百億就不錯,剩下的多半還是要靠戶部和他們省財政廳解決一部分,在剩下的,估計就是融資的,勞民傷財不說,就怕搞到最後是個政績工程,如果真是這樣的話,弊大於利,是肯定不能批的,老楊也是急了點,想上大項目加分想瘋了。”
林從政忍不住的搖搖頭,語氣中並不看好這個鋼鐵項目。
林水墨若有所思。
西南派系的事情,最近朋友聚會的時候她也聽到了一些,現在的西南派系內部人心很浮躁,據說是因爲這次全會林擎天對往昔做出了重大讓步的關係。
現如今葉年倫還未徹底接班,但王系的聲勢已經壓制了西南派系,西南派系很多高官對於一年多後的大換屆後的局勢並不看好,所以很多人都打算提前上位,怕的就是大換屆後他們失去了上位的環境和機會。
楊總督只是西南派系的一個縮影而已。
他想着上大項目給自己在高層加分,打算在大換屆之前正位書記,其他西南派系的高官想必也不會太安分。
動則生變,對於王系來說,這同樣也是機會。
林水墨沉默了一會,再次開口道:“爸,我希望這個項目你不要批,就算這個項目真的可以批,也不能批。”
“原因呢?”
林從政語氣平靜道:“總不能就因爲楊總督是西南派系的人吧?這是國事。”
“楊總督年紀似乎並不大,按理說他的上升空間還有很多的,起碼在退休前,熬也能熬到省委書記的位置上,他這麼急,想必他要的不止是一個貧困省份的省委書記這麼簡單,他有更高的目標,今後此人很有可能會成爲王系最大的幾個對手,父親,我知道這是國事,但你也說了,他們那個項目的選址並不好,既然如此,不如給他卡下來,您剛上位,謹慎一些,誰也不能多說什麼。”
林水墨猶豫了下,咬咬牙,繼續道:“而且...你想要獲得更多的支持,讓您在明年春當選國務委員,甚至在今後進入決策局,成爲副首相,乃至常委副首相的話,這個項目,您更不能批,您應該明白,現在是誰在掌控我們家的命運,不是陳總,不是葉總...”
“是戰神王。”
林從政語氣平靜的接上了林水墨的話:“你剛剛去了王府?見到他了?”
“沒有。”
林水墨眼神有些黯然,搖了搖頭,看着父親似乎也有些失望的表情,輕聲道:“不過他託人讓我帶一句話給你。”
“什麼?!”
林從政下意識的擡高了音調,語氣也不自覺的變得有些急促起來。
“他說,他對您很失望,如果您不想提前退休的話,應該心裡有點數纔好。”
林水墨猶豫了下,沒有選擇將林軒轅的原話表達出來,只是說了個大概意思,雖然還是很難聽,但比起原話,已經動聽了不少。
林從政臉色猛地漲紅,看着女兒爲難的眼神,他也知道,林軒轅的原話想必會比這個更難聽,但此時此刻,除了難堪之外,他更多的則是恐懼。
林軒轅的話一點都不誇張,相反,他知道林軒轅說到做到。
如果接下來這段時間自己繼續讓他失望的話,明年春天的國民大會上,自己就不是當選國務委員了,而是被調到一個清閒的不能再清閒的閒職上面養老。
這是他絕對不能接受的事情。
“備車,我去戰神王府跟王爺解釋。”
林從政深呼吸一口,斷然開口道。
“何必呢?”
林水墨搖了搖頭,認真的看着父親:“王爺說你不用去了,而且,爸,我也覺得你不必去,空洞的解釋,遠不如實際行動來的重要,而且你認爲,以王爺的性子,會有耐心聽你的解釋嗎?”